、第九十六章
白烨摘下蒙在眼睛之前的布条，感觉到一个细细长长的黑影在自己面前晃动，想要辨别却是非常的艰难。她眯了眯眼睛，趁着那黑影再次摇晃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它，噙着笑道：“虞儿，我又不是傻子，你那么大个人在我面前我焉能不知？”
江虞的手缩了缩，稍稍弯腰，视线落在了白烨有些发白的脸上，侧头对着身边一个花白头发，但脸依旧年轻的穿着褐色袍子的男子道：“华佗，为何还是看不见？”
她们日前抵达了鄱阳，江虞安置好了白烨，自己只身去寻华佗，过了两天才回来，一进来便带着那个叫做华佗的神医来看白烨的眼睛。白烨关心的并非是自己的双眼，而是江虞是否安然无恙。她闻见了江虞随身带来的青草香，遂推断她可能是去了山上，又一想及甘宁所提的潘临在山上为匪的情形，不免为江虞孤身犯险所后怕。
华佗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并不言语，又把了白烨的脉搏，他脸上并未留那个时代男子必有的须髯，而是刮的干干净净，身上衣衫散着花草香味，腰部裹了一个布袋，里面偶尔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白烨想，那里面可能是他的灵丹妙药。
出乎意料的，华佗诊断白烨的眼睛定然可以治愈。
于是，半月之后，江虞替白烨解开了覆在眼睛之上的裹着药物的布条，白烨只觉得先前有些刺痛，并未真心在意是否眼睛能够痊愈，但见江虞如此执着，便也满心的将希望寄托在华佗身上。
可此刻虽然能够看见一些东西了，但依旧模糊不清，甚为苦恼。
“这位姑娘受伤太久，恢复起来也颇费时间，但若能好好调理，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华佗收拾起随身的药箱，背在身上，饱含深意的看了侧脸对着自己的江虞，遂道，“在下答应虞姑娘的事情已然办妥，不知道姑娘何时履行诺言？”
江虞眼睛盯着白烨未曾挪移，抬手抚上她的脸，声音冷冷地对着华佗道：“自不会忘记，阁下请回。”
华佗得到了江虞的应允，满意的拱了拱手，遂转身大笑着飒然离开。
“虞儿，你答应而了他什么？”白烨困惑，她向来听说这神医有些怪毛病，莫不是他以自己为要挟，强迫虞儿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江虞摇了摇头，手滑落在白烨的肩头，坐在她的腿上，头倚靠了过去。
“依你所见江虞焉能吃亏？我见过鄱阳郡守，他说那‘白烨’还在牢中，但未见孙权的手谕是不会让我们轻易相见，依照我的想法，珊儿虽然性子急了一些，此番借着鄱阳郡守的手让她在牢中尝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白烨’乃是孙权和江家要的人，鄱阳郡守也未必会怎样亏待，在那之前，也不会处置了她。”
“我只知道你极疼爱珊儿，不想也会如此狠心。”白烨享受美人恩，一边道。“只是事情已经耽搁了许久，珊儿再任性只怕已经吸取了教训，也是时候说明身份去搭救她了。”
江虞点了点头道，“正是此意。”她转身欲站起，却冷不防的被白烨一把环住了腰身，江虞娇呼一声，继而挑眉道，“你怎的越来越……”
“放肆？”白烨微笑，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细嫩的腰，才放开江虞。“这次我不方便和你一起见珊儿，免得她见了我们两个又是气恼。
江虞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意了白烨的想法。脚步刚迈出房门，身后之人猛然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亲昵的从后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搁置在她的肩上，鼻子蹭着她的侧脸，场面顿时有些火热。
“烨，是否有事，但说无妨。”江虞蹙眉问，白烨的行为有些不同寻常。
“只是想和你多处一些时刻。”白烨低着声音回，张口在那灵巧的耳垂上轻轻一咬，遂放开了江虞，“路上小心，虞儿。”
江虞点了点头，“你眼睛尚未康复，多加休息。”
“嗯。”
白烨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离开的背影，想要狠狠的将她此刻摸样印刻在脑海中，但越是想要看清，却越加的显得模糊不堪。白烨感觉到眼眶里有液体在打转，但倔强的不肯让泪水往下落，在江虞面前强忍住的情绪迟迟不肯爆发。
若我恢复了眼睛，我会成为谁？
是阴司白无常，还是江府的二姑爷？
虞儿，若让我亲眼见到你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承受不住。与其那般，不如让我先行离开，这样或许会让我们彼此都好过一些。
白烨回屋，重新换了一身男装，只是不再蒙着布条，关上房门，深深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想要记住和江虞共度的时光，咬了咬牙，毅然的带上了门，关闭了所有，只留下了和江虞的点点滴滴。
“虞儿，再见了。”
白烨站在门口，忽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猛一想起华佗和江虞的对话，立即转了身，毅然地往华佗所在客栈行去。
“我没料到是你先来一步。”华佗在屋内背对着白烨，“事情是我和虞姑娘所约定的，并不是和你，想要代替不可能。”
白烨皱了皱眉头，往前一步道，“大不了我将眼睛还你。”
“还我？”华佗尾音上扬，继而大笑道，“你的眼睛要不要是你自己的事情，总之我已然按照承诺将你治好，虞姑娘也必须按照承诺陪伴我二十年。”
白烨一愣。
虞儿原来是答应了他这个……
“我陪你也是一样。”白烨道。
“不一样。”华佗果断的否决。“你没她聪明，没她冷静，没她那番气韵。虽然你自身条件已然不错，但败就败在你太在意，所以无论怎么锻炼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医者，更枉论成为我华佗衣钵的传人。”
白烨听罢有些气馁，捏了捏拳头抬头正视华佗。
华佗微微一愣，为白烨这样坚毅眼神所动摇，“无论你盯我多久，我还是不会改变主意。”
“你可知道答应你的人究竟是何人？”白烨反问。
“我不管她是谁。”华佗有些犹豫。“答应的事情总不能反悔。我从她脸上能够看得出她并非是言而无信的人。”
白烨笑了笑，道：“她是江虞。”
华佗呆了，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瞳孔放大，拿捏在手中的小瓶子滑落，碎了一地。
“你说她是谁？！”
“她是江虞，江家大小姐江虞。”白烨像是料到了华佗的反应，心下稍安。江虞的名气早就传遍了江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单是因为她出众的容颜，更是因为她出类拔萃的智谋和手段。华佗若是敢不顾自己的安危强行要江虞陪他二十年，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若她是江家大小姐，这事情还真的是不太好办了……”华佗自言自语，以手托着下巴咕哝着。
白烨敢报出江虞的名字，便是料定这华佗的性子是淡漠高寡的，他纵然名满天下，但从曹操的威逼利诱下脱身，更为关羽刮骨疗伤，此刻更是悄然的来到了鄱阳隐居，想必是不想让人找见，但若是带上了江虞，恐怕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的那般，因为江虞本身便不是一个寻常的人，惹上了江虞就是惹上了江东，华佗应该不会如此不小心。
“她既然是江家大小姐，那你是何人？”华佗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白烨。既然这个人是江虞带来的，那么想必也非比寻常，若带不走江虞带着她也未必不是好事，瞧这姑娘打扮的公子唇红齿白，气质不凡，也绝非一般人物，如今她既然甘愿跟着自己，纵然没有江虞那般的天资，但也不枉费了自己的一身医术。
白烨想了想，微笑着朝着华佗鞠躬，彬彬有礼道：“在下乃是江家的亲戚，名叫夙于山。”
“于山，”华佗摸了摸下巴，一拍桌子道，“好，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
“谢师傅。”白烨没想到华佗如此好蒙混，稍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