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燕京严氏旗下私立医院康复中心某VIP病房。

  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运转中的医疗仪器所发出的声音外,就只能听见时不时响起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严霖正戴着眼镜仔细地阅读着自己手里书本上的知识,她没有坐在一旁舒适宽敞的沙发上,而是另外在距离病床极近的床边摆了一张椅子,她此刻正坐在上面。

  她虽然是在认真阅读,但也会时不时便转过头看看病床上的人的情况。

  距离封月昏死过去已经足足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严霖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最终也只得到医生一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苏醒的时间不定”。

  封月被一口气吊着活了下来,严霖也被她这口气吊着活了下来。

  严霖将手里的书看到最后一页,摘下眼镜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而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病床上的人。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家里的大人们已经在心里悄悄认定封月可能以后都是这样一副植物人状态了,甚至江沺已经在严霖看不见的地方哭了好几次。

  但严霖依旧坚信,封月会醒来,封月一定会醒来。

  封月的身体已经削瘦了一大圈,每天只能依靠着吊瓶里那点微弱的营养来维持身体的基本消耗。

  严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长时间的失眠和厌食让严霖也瘦了一大圈,她变得比平常更少说话,一天下来说不到五句,除了在和封月的医生交流病情时会好一点。

  这三个月里,严霖除了回家没有离开过病房半步,甚至还抢了江沺陪床的事。

  公司的事也再没有关心过,每天除了念点书给封月听,就是安安静静在病房里出神。

  就像此刻,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封月,看着看着思绪便不知飘向了何方。

  当蒋姝毓拎着食盒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就像那天不止封月晕倒了,还有严霖的魂也丢了。

  蒋姝毓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严霖那晚开着车急匆匆地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往金台寺赶。

  蒋姝毓还以为这孩子是中邪了,把她吓了一跳。直到对方给她看了那串断线皲裂的金丝楠木手串和已经烧成灰烬的符纸。

  她们连夜敲开了金台寺的大门,但当初为手串开光的那位慧济大师却并不在庙里,而是去别的省参加什么讲经大会了,要三个月之后才回来。

  蒋姝毓收回思绪,轻轻敲了敲门示意严霖,“阿霖。”

  严霖回过神,转过头望去,“妈。”

  “吃饭了。”蒋姝毓看着她削瘦的脸颊就止不住地心疼,“今天吃你喜欢的菜,多吃一点。”

  蒋姝毓将食盒一一打开,里面都是严霖熟悉又喜欢的菜色,但此刻的她却没有一丝食欲。

  这些菜再好吃又如何,终究比不上阿月为她做的。

  但严霖也知道不能让她妈妈担心,于是还是勉强拿起筷子,“谢谢妈。”

  蒋姝毓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快吃吧。”

  严霖吃了几口,夹菜的动作就明显慢了下来,蒋姝毓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严霖放下筷子后便动手将食盒收了起来。

  收好东西后,蒋姝毓才开口提醒道:“阿霖,按照时间来说,慧济大师今天就该回来了,还要去一趟吗?”

  严霖动作一顿,而后点了点头。

  “好,那你等江阿姨回来就回家,我们晚上再去一趟。”

  “好。”

  蒋姝毓说完就拎着食盒又回去了,只留下严霖双手交叠趴在封月的病床边,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霖突然怕了,她怕去了之后慧济大师会像那些医生一样只告诉她封月没有问题,她怕自己这最后的希望也会彻底消散。

  她心里像是升起了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

  但严霖知道,这一趟自己必须去。

  下午五点左右,江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里,她身上背了个很大的挎包,手里还拿着一张皱巴巴的传单。

  “江阿姨。”严霖起身去给江沺倒了杯水。

  江沺点了点头,“阿霖,辛苦你了,囡囡今天没什么事吧?”

  严霖沉默地摇了摇头,江沺微微颔首也陷入沉默。

  严霖不希望她太过伤心,便转移话题,“江阿姨,讲座还顺利吗?”

  严霖说的是江沺去隔壁市听的一个关于植物人的讲座。

  江沺摇了摇头,还宽慰地扯起一抹笑容,“哪儿有这么顺利。”

  “您保重身体,阿月醒来不会乐意见到您这样的。”

  江沺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沉默地点点头。

  严霖说的话不假,江沺整个人和以前比起来确实憔悴了不少,虽然穿着还是和往常一样精致高贵,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跌了一大截。

  严霖因为待会儿还有事,没有和江沺聊多久,交代了江沺一些事后便回家了。

  严霖在家里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这才和蒋姝毓坐上车,前往金台寺。

  金台寺是燕京最大的一个寺庙,不仅香火旺盛而且十分灵验。

  严霖和蒋姝毓算是有预约留名的,所以在门口就直接被放了进去,带领两人的小沙弥在得知二人是慧济大师的香客后便将两人直接带到了后院的禅房。

  小沙弥说慧济大师就在后院等着她们。

  金台寺位于寸土寸金的燕京,后院修缮的自然也是十分具有现代感,和别的寺庙十分不同。

  因为后院大多都是禅房,所以慧济大师也没有在屋内等待二人,而是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桌上还摆着三个杯子,只是有两个却是纸杯。

  蒋姝毓是见过慧济大师的,所以在看见对方时便十分礼貌地同对方打了招呼。

  “慧济大师。”严霖有样学样地也打了个招呼。

  “二位施主请坐。”慧济大师和电视里演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得道高僧完全不同,他身材微胖,笑起来时像极了那大殿中的弥勒佛,两撇花白的长眉毛就这么垂在他的眼尾。

  “蒋施主,我听慧远说您三个月前就来找过贫僧了,是所为何事呢?”

  慧远就是三个月之前接待母子二人的和尚,是慧济大师的师弟。

  蒋姝毓示意严霖将东西拿出来,才和慧济大师介绍道:“大师,这是我女儿,姓严,主要是她找您有事。”

  严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放到了慧济面前,“大师,这里面的东西是我妈之前来向您求的。”

  盒子里摆着的便是散开的金丝楠木珠和一小袋灰烬。

  慧济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笑了起来,问道:“小严施主,这东西的主人现在可还安全?”

  严霖皱了皱眉,只是说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慧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它们就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小严施主又有和疑问呢?”

  “她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我知道她能活下来定有这两样东西的功劳,所以大师能否告知我她具体苏醒的时间。”

  慧济笑着摇了摇头,“小严施主这个问题您应该去问医生,而不是来找贫僧要答案。”

  严霖哪儿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要是医生能给她答案她今天就不会来了。

  “不过——”慧济又道,“贫僧今日卜了一卦,意味否极泰来因灾得福之意,此卦祸中有福之象,凡是先凶后吉,时机到了小严施主所求便能如愿。”

  严霖听了他的话,心里那种时刻萦绕着的恐慌感瞬间骤减,就像是一直压在她身上的重担瞬间消失不见了。

  慧济说完笑了笑,然后站起身道:“二位随我来。”

  蒋姝毓连忙拉着严霖跟上慧济的脚步。

  三人穿过长廊,一路来到了前面的大殿中,大殿里供奉的是弥勒佛,旁边的耳房里则是摆满了莲花形状的灯,烛火跳动着映亮了整个耳房。

  “蒋施主,当初你来的时候我便说过,贫僧会赠你一盏灯,现在便将其点上吧。”

  “点谁的都行吗?”严霖忽然问道。

  “自然。”

  严霖和蒋姝毓对视一眼,后者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才跟着点灯的小沙弥去写下封月的生辰八字。

  写上了生辰八字的黄符纸被压在崭新的莲花灯下,慧济手拿一张干干净净的黄符纸到大殿中的烛火上引下一簇火焰,点燃了属于封月的那盏灯。

  只是不知是不是莲花灯是新的原因,那簇火焰在众多莲花灯中显得十分微弱。

  “莲花是佛教中的圣物,以莲为本莲蕊为引,点燃的这盏灯可以照亮任何地方,贫僧会在庙里为这位施主日夜祈福,希望她能找到回来的路,早日回家。”

  随着慧济话音落下,那簇微弱的火苗莹莹闪动,竟是比刚才要亮了许多。

  而在不知何处的一片黑暗中,封月隐隐看见了一丝光亮,她奋力地想要一看究竟,想要睁开眼将那一丝光亮给看清楚。

  躺在病床上的封月猛地睁开了双眼,她也看清了那一丝光亮究竟是何物。

  医院天花板上的节能灯便是她入眼看见的第一个东西,身侧传来的翻书的声音是她入耳听见的第一个声音,鼻尖所嗅到的医院消毒水是她入鼻闻见的第一个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重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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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醒了醒了!大家有病又痛还是要去医院哦!

  文里出现的有关佛教的知识来源网络或是我自己编的,大家不要太考究哦,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