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后脑勺和后颈处还传来一股剧烈的钝痛,耳边还有令她熟悉的滴滴作响的声音。

  那声音吵得她头疼,她紧蹙着眉头想要奋力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吵她睡觉。

  严霖颤动着睫毛,然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全身的感官也跟着工作起来。

  清冷的白炽灯映入她的眼帘,鼻尖萦绕着的,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严霖感觉自己浑身异常沉重,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甚至还戴着氧气面罩。她此刻连一根手指也很难抬起来,只能勉强动一动。

  她不是在家里陪她爸妈吃饺子吗?怎么突然就到医院来了,而且她脖颈后面怎么这么的疼痛难耐。

  病房内很安静,严霖一有点什么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封月的眼睛的。

  发现严霖的手指动了之后,她便连忙凑到了病床旁边,探着身子查看严霖的情况。

  严霖刚睁眼没多久,便看着封月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严霖呆愣了片刻,这个瞬间造成的冲击让严霖瞪大了眼睛,并且迅速红了眼眶,就连只能勉强动一动的手,此刻也正奋力地挣扎着,想要伸手抓住眼前这人。

  “严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封月边问边伸手按了铃。严妈妈有事离开了一小会儿,现在病房里只有封月一个人。

  “封月……阿月……”严霖嗓子有些哑,再加上戴着氧气面罩封月便很难听出她在说什么。

  封月见她眼睛通红又在剧烈挣扎,还以为还有哪里不舒服,便赶紧弯下腰耳朵贴上去听她在说什么。

  “封月,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下封月终于听清楚了,知道她没有哪儿不舒服后便放下心来,回答道:“你没有做梦,我们现在在医院,你等等,医生马上就来了。”

  说着,封月便想直起身去给严霖倒杯水,但她没想到的是,严霖却直接伸手,紧紧攥住了她领口的衣襟。抓得很紧,甚至能看到严霖因为用劲而发白的骨节,像是溺水者奋力抓住自己面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封月皱着眉,本着不与病号计较的心思,伸手剥离了严霖的手指,只是在离开前,隐约听见严霖又说了什么。

  “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回国、我们一起回国。”

  封月紧蹙着眉头,她听见了“死”和“回国”这两个字词,但她不知道是不是严霖在说胡话。

  她想开口问清楚,但医护人员这个时候却推门进来了。她只得做罢。

  乌泱泱一群人涌了进来,封月只好退开,让医生上前去查看严霖的具体情况。

  这个时候严妈妈也进来了,她一看到医护人员都进了病房里便猜想是她女儿醒了。

  “人醒了?”

  封月点了点头。

  “她有没有说哪儿不舒服?”严妈妈问道。

  “没有,不过她情绪好像有点激动。”封月也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了。

  “没有哪儿不舒服就行。”严妈妈松了口气,然后又对封月柔声说道,“待会儿医生检查完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家休息吧。你昨晚应该没怎么睡好吧,今天早上又这么早来医院替我。”

  说着,严妈妈心疼地摸了摸封月白皙的脸颊。

  封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严妈妈说的没错,她昨晚回家后就一直没怎么睡,因为只要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全是严霖后颈处不断涌出鲜血的画面。

  一股莫大的愧疚和歉意萦绕在她周身,让她挣脱不得。

  昨天太慌忙,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严妈妈严霖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

  昨晚温贞也说过,让她等她查看完店门口的监控,会和她一起向严父严母赔罪,让她不要独自将责任揽下来。

  毕竟把严霖砸到的是她店门口的那块招牌。她理应负全责。

  严霖身边围了一圈的医生,这些人将封月死死地挡在了外面。她一看不见封月,心里就开始焦躁起来,嘴里还在不断喃喃着对方的名字。

  医生将严霖戴着的氧气面罩揭下,替她仔仔细细地做了些检查,然后才逐渐散开,让两位家属到旁边来。

  “患者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大碍,待会儿再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确定没事的话等伤养好就能出院了。”

  严霖后颈的伤本身不严重,也没有伤及动脉,严重的是她这个血友病的体质。

  所以只要确认她身体里的凝血因子有在药物的促进下好好工作,那么她就没什么大碍了。

  严妈妈和封月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但封月想了想又问道:“医生,那她刚刚醒来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也没事的吗?”

  医生看了看病历本,解释道:“应该是脑震荡引起的轻微记忆认知错乱,不过只是短时间的最多一个月就能恢复,短的话可能待会儿睡一觉就没事了,不会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

  封月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疑惑起来,认知错乱会开口说胡话吗?

  连什么死不死的和回国这一类词都出现了。

  不过封月倒也没有开口质疑医生的专业判断,就猜测那可能也是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

  送走了医生,病房里又安静起来,严霖念叨封月名字的声音这才又变得清晰起来。

  严霖刚刚在医生检查的全程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没有听见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想知道她的妻子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不过严霖这副失血过多的身躯暂时支持不了她做太多的事情,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她的身体告诉她,她必须要好好再睡一觉。

  但她心里对封月的渴望,让她伸出手牢牢攥住了封月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感知到自己已经抓住了对方后,她这才沉沉睡去。

  站在床边的封月突然被抓住了手指,她下意识想要挣开,但却没有丝毫作用。

  睡梦中的严霖好像也感觉到了封月的抗拒,嘴里嘤咛了几句,手上更加用劲了。

  “这……”严妈妈眼看着这一幕,感觉颇为丢人,“没事,我帮你掰开阿霖的手指。”

  封月只感觉自己额头突突地疼,说道:“等她彻底睡过去吧。”

  严妈妈点了点头,在一旁给封月拖了张椅子让她坐下休息。

  等严霖彻底睡了过去,封月才从对方手里将自己的手给解救出来。

  她刚把手拿出来,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封月看了一眼,是温贞打来的电话。

  封月朝严妈妈示意自己去外面会客厅接电话,然后这才按下接听键。

  “喂,温贞姐。”

  温贞的声音听起来也极为疲惫,“阿月,我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五分钟后到。监控我也已经拿到了。”

  封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好,我在病房里等你。”

  这件事是她们的错,她们理应和严妈妈讲清楚的。

  五分钟后,温贞准时敲响了病房的门,封月打开门,便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温贞。

  对方也是一脸倦容,一看就是一宿没睡好。

  “阿姨在里面,我去叫她。”

  温贞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包里的电脑拿出来摆放到会客室的桌上。

  严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她不认识温贞,但也能猜到对方估计是封月和严霖的朋友。

  “小月,这是怎么了吗?”

  “阿姨,严小姐昨晚就是在我的店门口受伤的,那块招牌也是我店里的。”

  严妈妈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她一直还没来得及追究这件事,但不代表她不回去追究。

  在她眼里,严霖的健康比追究这件事更重要,所以她本来是打算秋后算账到时候再去好好调查的。

  “严小姐所有的损失和医疗费用我都会赔偿的。我和封月算是朋友,您又是她亲近的长辈,所以觉得这件事是应该对您坦白的。”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严妈妈沉声问道。

  温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开了电脑中保存的那段监控视频。

  先出现在视频中的是封月,她疾步前行,像是有什么急事。接着便是追在后面的严霖也出现在了视频里。

  然后,便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瞬,严霖突然跑动起来,一把扑到了封月身上,然后猛地向右转身将封月一整个护在了怀里,用自己的后背面向了那块坠落的招牌。

  招牌铺上幕布的那一边砸向了严霖的后脑勺,然后尖锐的顶端一角划破了她的后颈。至于后背,则是因为冬天穿得厚逃过一劫。

  视频只有短短的三十秒,播完了便停住了。

  会客室里非常安静,静得封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严妈妈叹了口气,不过她还没说什么,封月便率先开口,“阿姨,对不起,严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她明明──”

  “小月,”封月话没说完,便被严妈妈严肃地开口打断了,“阿霖是自己选择救你的,你不需要道歉。”

  严妈妈神情认真,她并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阿霖很清楚她自己的体质,我不知道她在救你那一刻,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还是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但不管是什么,这都是她本人亲自做的决定。她在那一刻就是觉得你的安危比她自己的更加重要。”

  “而我这个做妈妈的也不能因为她做出的这个决定反过来为难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严妈妈后半句语气轻柔神态温和,说着,还伸手握住了封月因为不安而绞住的双手。

  说着,严妈妈又转过头看向温贞,轻叹了一口气,“我看见监控里那块‘注意高空落物’的牌子了,只能说这确实是个令人难受的意外,就算砸到的不是阿霖,也会是别人。”

  温贞垂下眼帘,“那块招牌本来是打算昨晚就让人来换的,不过换招牌的工人因为临时有事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店里的员工就摆了个警示牌在那里提醒大家,结果还是出事了。”

  严妈妈扶额说:“确实太点儿背了,看来过年还是得去庙里烧烧香才行。”

  “不过该负的责还是你来负,就像你说的,医疗费用什么的就由你来出吧。”

  温贞知道严妈妈这是在给她台阶下,于是点了点头,“阿姨,真的很抱歉。”

  “阿姨,这件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我会帮你照顾严霖的,直到她康复出院。”封月说道。

  她确实厌恶严霖不假,但她也还没有白眼狼到这种程度。她也不想欠严霖的,这段时间的照顾便算是偿还这份恩了。

  “好,那就麻烦你了。”

  这件事便就这样解决了,封月和严妈妈留在病房里照顾严霖,温贞则是独自离开了医院。

  午饭过后,严妈妈坐在沙发上看书,封月去了厕所。

  严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颈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严妈妈连忙上前,一脸关切地注视着严霖。

  严霖脑子清醒了很多,在看见严妈妈的时候也认出了对方,“妈……”

  “哎!阿霖,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说着严妈妈将喝水的吸管放到她嘴边,“你先别说话,喝点水润润嗓子。”

  严霖喝了水,说话便流畅了起来,她有满腔的疑问,“妈,我们在德国的医院吗?封月是不是没死?我看见她了,我之前绝对看见她了!”

  严霖越说越激动,甚至还伸出手抓住了严妈妈的手腕。

  严妈妈见她在说胡话,蹙起了眉头,“小月怎么会死?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是燕京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可不是什么德国。”

  严霖还想问什么,却突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她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封月。

  封月呆呆地怔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严霖。

  德国、死亡、回国……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逐渐在封月脑海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不敢相信的猜测。

  严霖,或许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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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掉马啦,目前是掉了但没完全掉,月月以为上辈子的严霖是这个时候才穿过来的。

  而且我发现大家对这个失忆都比较敏感啊哈哈哈哈哈,不会失忆的啦,轻微脑震荡还失忆的话就太离谱了一点(虽然现在也挺离谱的),设计轻微脑震荡的原因就是为了把老严的马甲扒下来,她现在错乱的记忆让她变成了刚重生过来的那个样子,也不是永久的,等她脑震荡恢复之后记忆就会完全没问题了。

  两个人还是得坦诚相待才行啊。

  在这里还是得再说一下,文里那些关于医疗方面的话都是我编造或者参考了百度百科的,还请大家不要太考究(鞠躬)

  还有,一件事要说(小声bb),我前天还有今天都更了4k,但完全没有人发现,狠狠泪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