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一叶【完结】>第31章 桂花

  尘埃落定,整个楼兰都被一股强烈的鬼气包围。白守溪呆坐在地上,胡雪衣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别听他说的。”

  白守溪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她,作出很认真在听的样子。

  胡雪衣看到她这个样子,一点怀疑也没有,问道:“还是听不清么?”她俯下身来,揉了揉白守溪的耳朵,却被白守溪一把拉住了。手心半弯,扣在她的耳朵上。

  咚咚、咚咚。

  是心跳、与血脉奔涌的声音,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声音。

  胡雪衣没有躲开她的动作,只轻声问她:“这样,你会好点么?”

  白守溪点了点头。

  半晌,胡雪衣才说着:“我们该走了,这里鬼气太过旺盛,有害身体。”远处的陆与泽已经有些表现出不适了,他背着陆与归,面色铁青的走到她二人身边。

  白守溪点了点头,哑声道:“......带她们也走。”胡雪衣转过头,正巧看见古灵已将黑气都渡了过去,这才放开了古宁。

  古灵:“带她走吧,我已经被黑气侵蚀,走不出楼兰地界了。我会在这里,永远守护楼兰。”

  白守溪与胡雪衣一起扛起了古宁,陆与泽背着陆与归,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古灵这样的一句。

  胡雪衣:“我这有些灵药,可以将黑气压一压。”

  古灵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离开。白守溪透过冰凉的白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古灵转过身,只是站在那里,姿势同当初她在那座有些破败的庙宇中看到的那尊神女像一样。她双手合十,轻声道:“神女保佑你们。”

  在他们几人离开后,有一人御剑悬停在楼兰半空中,低头看着脚下的废墟,皱了皱眉。

  “来迟了。”他说,他的身侧停着一颗水晶球,听到他的话,水晶球里也传来一名男子轻慢的声音,那名男子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回了声:“知道了。”

  一阵风吹过,那人的身影又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出楼兰城的过程比想象中要简单,整座城池的诅咒似乎随着楼兰子民的消失也一齐消失了,几人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能看见中原的一座城了。

  白守溪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她并不说话,只是回头,看向了那茫茫黄沙——即使她看不见,只能也能听到风吹过沙砾的声音,感受到沙在指尖流走的感觉。

  “对不起。”

  她轻声道,声音随着风被吹散,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胡雪衣原本也在思考着什么,想得有些出神,走了两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白守溪摇了摇头,跟上了她。

  刚一出楼兰城,陆与泽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只是嘴唇还是有些发白。

  胡雪衣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道:“找个酒肆。”

  陆与泽不明所以,下意识怕给她们添麻烦。他一手拖着弟弟,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肌肉道:“不用的仙君,我身子好,休息一下就好。”说着还深吸了一口气,作出很强壮的样子,只是那发白的嘴唇还是显示着他的虚弱。

  白守溪补充道:“是给你弟弟的,中了鬼气,得用酒驱一驱。”

  陆与泽哦了一声。

  陆与泽马上同意了。

  转角处便有一间酒肆,门口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写着“桂花酿”三个大字,白守溪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无意识地“啊”了一声。

  胡雪衣眉头一挑:“你来过这里?”她语气里掩了几分危险的气味,似乎想要探究白守溪为什么来这里。

  然而白守溪并没有感觉出来她话中藏着的东西,只点了点头。

  胡雪衣:......

  很好。

  她必须想办法知道孩子来酒肆做什么,很急。

  几人刚进了店门,就发现不对劲——太安静了。白守溪下意识紧绷了神情,这时,趴在柜台上的一个人忽然有了动作,把陆与泽吓得一跳三尺高,难为他还背着弟弟了。

  那人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了白守溪:“唔,如歌姑娘,好久不见了。你这新换的白纱还挺好看的,配你头发上那小环正合适。”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看见陆与泽被自己吓得跳到桌子上,有些想笑:“哟,人还挺多的。”听到这声音,白守溪也认出他来了,正是掌柜的。

  陆与泽从桌子上慢慢挪了下来,小声道:“仙君,你不是叫程一么?”

  胡雪衣示意他不要出声,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想起自己假扮药师,混在那矿队里时的化名叫作“白七”,虽然两个名字没有什么干系,她心里还是想着:怎么都加了一个数字进来呢。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低落的心情也开心了起来一些。

  白守溪应了声,问他:“掌柜的,怎么不见其他客人。”

  掌柜的打着哈欠回她:“如歌姑娘,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之后,有带领挖矿的官兵来宣传,还每天免费给每家都发了点黑矿,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们不收人了,黑矿也不卖了,怎么也弄不着,搞得我们是精神也不好、身体也总不舒服,总是头疼恶心,只好都待在家里喽。”

  精神恍惚、头晕、恶心,都是断食黑矿后的后遗症。

  白守溪点了点头,问他要了一坛桂花酿来。

  掌柜的太久没开张,干脆多送了她一坛,顺嘴问道:“这次不是给莫大娘带了么?如歌姑娘这么久没来,你不知道,大娘吸了黑矿后兴奋了很久,都说她丈夫、儿子都回来了,她甚至想参与到矿队里去——你说她那身板,哪行呢!给大伙拉回来了,七嘴八舌的劝。后来宣传的人也走了,黑矿也都没了,大娘消沉了很久,现在整天闷在家里,得有好几天不出来了......”

  白守溪付了钱,谢过他之后,忙带着人去看莫大娘了。

  白守溪敲了敲门,发现门没锁,于是推门进去了,嘴上喊着莫大娘。

  听到里间有些声响,白守溪让其他人都在正厅等着,将背后的古宁交给了胡雪衣,自己走了进去。

  房中很昏暗,莫大娘将窗帘全部拉上了,一盏灯也不点,她侧卧在床上,脸对着里面,听到有人来了,吃力地翻了个身。

  她的脸色很不好,显然是被后遗症折磨的不轻,见到是白守溪回来了,还是吃力地坐直起来。白守溪见她这样,忙上来扶着。

  莫大娘:“如歌啊......”她的声音也被黑矿改变,沙哑了许多,透出慢慢的无力感。

  眼泪也跟着她的话一起淌了出来,打湿了衣襟。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阿昭了,我看到郑郎了,他们在向我招手呢,阿昭说了,他下学路上看到远处的山崖上长着一朵好看的花,他要去给我摘。郑郎说他去找阿昭了,回来给我带邻角的桂花糕,他们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

  她一面哭着,一面又笑了起来,若是白守溪能看到她的脸,大概会觉得她的笑有些瘆人。

  “我都看见了,阿昭考中了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和郑郎进京。他说他心里有个姑娘,姓袁,他在预备求亲,我在给他准备聘礼。我都想好了,生孩子太哭、太疼,阿昭的姑娘是个娇弱的,不能叫她受这罪,以后也不必非要去生,只要他们两个人日子过得好,怎么样都可以。”

  白守溪轻轻拍了拍莫大娘的背,并不出声。

  “后来啊,袁姑娘自己想要,给阿昭生了两个姑娘,可爱的不得了,白白胖胖的,我整日想法子做饭做出花样来,给两个孩子吃。天冷了,我给她们一人做了一顶老虎帽子,可爱的紧;天热了,我把西瓜放到冰窖里冻着,冰好了切给她们吃,只是我耳根子太软,听不得她们撒娇,没注意给她们吃多了,又闹着说肚子疼,喊得我的心也疼的慌。”

  她叹了口气。

  “怎么就突然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就像一场梦一样,我醒了,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我了,只有我了。”

  莫大娘忽然一把拉住了白守溪的小臂,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怎么会这样呢,在这之后,我喝再多的酒也见不到他们了,我是不是永远都要见不到他们了?”她紧紧盯着白守溪的嘴,想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白守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要点点头,说是,说好好休息,梦里会见到他们的,这种熨帖的话,莫大娘就能安心。

  可是,这样不行。

  白守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心狠,她透过白纱,一字一句道:“是的,阿昭和郑郎,很早就已经死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因此,那袁姑娘,和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莫大娘怔了怔,甚至忘了要流泪,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说谎!你在说谎!!”她把手边所有东西都砸向了白守溪,白守溪不躲不闪,任她砸着。到最后她手边没有东西了,扑上来捶打她的胸膛,白守溪也不拦着,任由她发泄情绪。

  莫大娘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再见到他们,我很想他们......我很害怕,如果连我也忘记他们,在这世上就没有他们的亲人了,他们会被所有人遗忘,像那无名碑一样,没有人记得他们是谁。”

  白守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所有人都会被忘记的。”

  “千百年的历史洪流中,所有人都会被遗忘,没有人是永垂不朽的,时间会带走一切。”

  莫大娘拼命摇头:“可是我不想忘记......我不想忘记,我不能丢下他们离开,我不能抛弃这里,我的家就只有这里了。他们在的地方太冷,太冷了,阿昭总说他好冷,希望我能给他织一件毛衣。我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跑到温暖的地方去。”

  她顿了顿,随即痛哭出了声,像吐出什么埋藏已久的心事一般将话说了出来:“我不能抛下他们,自己幸福。”

  白守溪:“如果你能幸福,他们会很开心的。”

  莫大娘吐完了话,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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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字的开始总是比较不顺,但是后面速度就会上来了,开心。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