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总督察,初次见面。”

  反黑组总督察万顺一是个虎背熊腰的强壮男人,光头,头顶有条悚人的刀疤,像条活体肉虫。他极力想挤出点笑容,表示和善,却令他更加面目可怖。万顺一指了指他前面的座位。

  杜挽星和他简单客套了两句,立刻开门见山地说:“万总先前看过这条视频吗?”

  万顺一点点头。他望一眼办公室的门,确定关严实了,才慢吞吞地说:“你们看到的那个男人叫金汉东,他是反黑组的卧底警探。你们从哪里直到这条影片?”

  “他有个女朋友叫杨柳,前天被人发现陈尸在南区的公园里,据调查,杀害她的凶手有可能是十年前逍遥法外的柚花杀手。这条影片,是我们在杨柳宿舍的枕头里发现的。”

  “可怜的女孩,我已经听说过了,上班还不到一个星期。”万顺一说,“她在缉毒组实习,对吗?”

  “没错。”杜挽星说,“我们找不到金汉东,万总知道他在哪里吗?”

  万顺一在座位上坐直身躯,说:“他正在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无比关键的收网行动。要是进展顺利的话,对于在敬州盘踞多年的‘金龙帮’将是一场无法翻身的重创。这项行动由总警司直接领导指挥,我不能擅自透露行动内容。”

  “他从哪天开始执行任务?”

  “3号那天。”万顺一说,“他不可能是杀害女孩的凶手。”

  “预祝你们行动顺利,”杜挽星一边是一边起身,“要是行动结束了,烦请万总跟他说一声,最好能来我们五组喝杯茶。”

  “没问题。”万顺一伸出手,“我就不送杜总了。”

  “万总留步。”

  出于客套,杜挽星不得不握了下他的手。

  *

  杜挽星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万俟夏朗和黄易安坐在她的对面,气氛凝重。

  “反黑组卧底。”万俟夏朗失声大喊。

  “反黑组放在‘金龙帮’的卧底。”杜挽星说,“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执行任务,没有作案时间。”

  “参加卧底任务又不会限制人身自由,为什么就能没有作案时间呢?”黄易安不解,她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这项任务很危险,也很受重视。专案组在卧底探员身上植入了定位芯片,一方面是为了实时掌握他们的行踪,另一方面,”杜挽星稍顿,说,“在他们出事后,也方便定位找到他们的所在。从定位信息来看,金汉东上周三就已经身在缅甸。”

  “乐观点,”黄易安耸耸肩膀,自嘲说,“至少排除了一个嫌疑人。”

  “乐观不起来,”万俟夏朗说,“我们手里已经没有嫌疑人了。换句话说,线索彻底断了。”

  “公园附近住着这么多户人家,全部都已经排除嫌疑了吗?”黄易安的目光移向万俟夏朗,说,“排查效率这么高吗?”

  “他们不是嫌疑人,”万俟夏朗瞪大双眼看着黄易安,说,“杀人现场不在那里,那只是抛尸现场,凶手怎么会在这些人里面?”

  “你们找到杀人现场了吗?”黄易安追问。

  “正在找。”

  “你觉得杀人现场会在哪里?”

  “凶手这么喜欢在受害者嘴里塞进柚子花,”万俟夏朗说,“由此推断,杀人现场有可能是柚子树林。”

  “杜总,你也这么认为吗?”黄易安问。

  “只要查出柚子花的来源,我们就能锁定凶手的身份。”杜挽星回答。

  “你们不调查公园附近的住户吗?”

  “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万俟夏朗说,“我们能支配的警力有限,地毯式的排查工作只会分散我们的调查重点。”不等黄易安提问,他继续说,“我们现在的重点是查出柚子花的来源,确定杀人现场。”

  “黄老板,你是什么想法?”杜挽星有点在意黄易安的怀疑方向。

  “柚花凶手就住在公园附近,”黄易安说,“我相信,他的生活范围绝对不超过方圆三公里的范围。”

  “是不是太过武断了?”杜挽星自然不信。

  不论黄易安再怎么聪明,断然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就判断出柚花杀手的行动范围,除非——

  杜挽星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令她茅塞顿开。

  “柚花杀手的受害者名单里,有一位名叫黄一秋的年轻大学生,似乎和你眉目间有些相似的地方。”杜挽星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堂姐,我二伯的女儿。”

  杜挽星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们关系密切。”

  “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黄易安目光呆滞,她正在竭力忍住随时都会决堤的泪水,说,“我已经追查柚花杀手整整十年,请你相信我的判断。”她语带哀求。

  “万俟,你继续按照你的想法调查下去。”杜挽星看看黄易安,说,“我陪黄老板调查公园附近的居民。”

  “我需要帮手,”万俟夏朗说,“敬州市大大小小的草木市场有十几个,没人帮忙,我肯定跑不过来。”他说的也是事实。

  “知雨可以帮忙。”黄易安立刻说,“她在园艺方面了解颇深,一定能帮到你。”

  “反正有人帮忙就行。我的要求也不高。”

  每个人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行动组的公车让给马涛和张长山开。其他人都开私车,回来再报销。反正每次都说能报销,万俟夏朗却从来没有真正收到过报销的钱。

  *

  黄易安将小MINI停在公园旁边的停车场,与杜挽星步行前往拜访公园附近的居民。

  她们选中了距离公园最近,站在出口一眼就能看到的那户人家。一幢三层楼高的小洋房,欧式装修风格,曾经非常流行,现在却显得落伍了。

  她们站在小洋楼的电控门前,杜挽星按了门铃。电控门屏幕亮起,屏幕上出现的却是杜挽星的脸。

  “你是谁?”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惕——通过对讲机话筒传出来。

  “我是警察,”杜挽星在镜头前展示警官证,说,“关于公园发生的命案,我想找你了解点情况,打扰你几分钟时间。”

  “咔哒”一声,电控门应声而开。院子里,古铜色的大门也同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美妇人,看着是气虚体弱的模样,我见犹怜。

  中年美妇人领着两人进屋,屋里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

  黄易安鼻翼翕动,空气中弥漫着线香的气味,很浓很呛,像是鼻子凑到寺庙香炉上的感觉。

  “二位警官都很年轻。”

  在客厅柔软的皮沙发落座后,中年美妇人带着怀疑的神色看着她们俩。

  “我不是警察,”黄易安实话实说,“我是个私家侦探,也是警局的官方顾问。”

  “你们为了那个女孩而来,对吗?”中年美妇人略显紧张,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停揉搓衣角。

  “她叫杨柳,是一名实习警察。”杜挽星取出杨柳的生活照,放在大理石桌面上,轻轻推到中年美妇人跟前,说,“你认识她吗?以前有没有见过她?”

  中年美妇人拿起照片,双手比脸蛋还要惨白,毫无血色。黄易安的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好像吸血鬼的手。

  中年美妇人久久地看着照片,看着杨柳青葱的笑容,嘴角仿似扬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年轻的模样,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她放下照片,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她叫杨柳,多好听的名字。”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黄易安问,“你的家人呢?”

  她注意到玄关挂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主角是丈夫、妻子和儿子,普通而和谐的三口中产之家。

  “他们都出去了。”她的语调平缓。

  “去哪里了?”

  中年美妇人疲惫地垂下眼帘,说:“我丈夫是股票经纪人,他每天都很忙,我想,他正在事务所上班。我儿子读高三,学业紧张,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你丈夫也不会经常回家吗?”

  “他很忙,有很多应酬,经常要忙到深夜。为了方便,他偶尔会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

  “他最近有回家住吗?”

  “他很忙,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

  “星期几?”

  “星期二。”

  今天是星期四,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的丈夫已经九天没有回家了。

  “他不回家,会每天跟你电话联系吗?”

  中年美妇人盯着手机看得出神。

  良久,她摇摇头,说:“不联系,他回家前一天才会给我打电话。”

  “家里有没有请佣人或者保姆呢?”

  “请了个家政阿姨,每天早上八点过来,晚上八点回去。”

  杜挽星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才下午三点,阿姨在家吗?”

  “她出去买菜了。每餐都要吃新鲜的饭菜,这样才健康。”

  “我们能在家里四处看看吗?”

  “不方便。”中年美妇人毫不犹豫地拒绝,说,“想看的话,下次记得带上搜查令。”

  两人勉强挤出个微笑,在中年美妇人下逐客令之前,识趣地率先请辞。

  “竟然跟我们要搜查令,”杜挽星苦笑,“我也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欺骗了。以为是小绵羊,没想到是大灰狼。”

  黄易安回头望了一眼小洋房,注意到楼上有人撩起窗帘向外看。那人注意到黄易安的回望,立刻放下窗帘。

  “楼上有人。”黄易安将情况告诉杜挽星。

  “没有搜查令,”杜挽星丧气地说,“我们不能拿她怎么样。况且,她又不是柚花杀手,我们没有理由揪着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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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