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沈子虞踩着高跟鞋,踏着节奏鲜明的步子,穿过第五行动组的办公室。满屋子的煎饼果子味令她眉目轻皱。

  罗晨曦起身为她开门。她环顾一圈会议室,绕开办公桌,在万俟夏朗身边坐下。

  “你的死党怎么没来?”沈子虞轻声问。万俟夏朗的死党是指黄易安。

  “我告诉她了,”万俟夏朗冷冷地说,“她有点奇怪。”

  沈子虞看上去一脸茫然。

  “她说了不来吗?”

  “她说要问一问杜挽星同不同意。”

  “她还在意别人同不同意吗?”

  万俟夏朗看着杜挽星,说:“你觉不觉得杜挽星挺像某个人?”

  “像谁?”

  “那个人啊!”

  “你是说,易安的姐姐一秋吗?”

  “你觉得呢?”

  “不像,一点都不像。”

  “她们都有泪痣。”

  “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是怎么观察女人的。你不能因为她们的眼角都有泪痣,就说人家长得相像。一秋的泪痣在左眼,杜总的泪痣在右眼。”

  “是这样吗?”万俟夏朗兀自出神。

  “抱歉,我迟到了。”鉴证科副主任赵怀清抱着一大沓文件推门而入,说,“办公室的打印机出了点故障,不得不到局打印室排队打印。”

  “你可以发给我,”桑琳琳说,“我能帮你打印。”

  “不行,不能占用你们办公室的资源。”赵怀清老实巴交地说,“局里有规定,每个办公室都有自己的预算,要是占用了你们的资源,我们还要想办法还给你们。”

  “可以不用还的。”

  “不行,”赵怀清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厚厚的镜片使他的眼睛都有点变形,说,“一定要还。有借有还,才能再借不难。”

  “你就是新来的总督察杜挽星杜总督察吗?”

  赵怀清比杜挽星矮一个头,他站在杜挽星跟前,不得不抬头仰视。

  “我是杜挽星。”

  “很高兴认识你。”

  赵怀清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一副老学究的派头,头顶稀疏的发型显得滑稽可笑,让杜挽星想到电影《功夫》里面那个修炼□□神功的大反派。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杜挽星很尴尬,因为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全名,只知道他姓赵。

  “杜总,鉴证科的赵怀清赵主任,一直都是个很热心的人。”

  桑琳琳替杜挽星解了围。办公室能有这样一个活宝,杜挽星深感庆幸。

  赵怀清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他对于职位高低的座次安排丝毫没有兴趣,只要坐得舒服自在就行。

  “杜总,你想要我从哪里开始说起?”赵怀清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提问。

  “先从凶器说起。”

  “先从凶器说起。”赵怀清一边嘀咕,一边翻找厚厚的文件,“找到啦!”他抽出两页密密麻麻的报告,“凶器是一把很常见的水果刀。重52克,宽4.3厘米,厚0.1厘米;总长度25.5厘米,刀身长度15厘米;刀柄材质是枫木。售价在70元到90元之间,网上买会便宜一点,官网和线下买会贵一点。刀上只发现了死者的血迹,全新的刀刃,没有杂质残留和刮痕痕迹。”

  满满两页纸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杜挽星觉得不可思议,木楞楞地看着赵怀清,期待他继续说下去,可是,报告似乎真的已经结束了。

  “还有其它发现吗?”杜挽星试探性提问。

  “没有了。”赵怀清说,“没有指纹,没有皮屑组织,没有杂质痕迹。这样说吧!这把刀除了被用来杀过人之外,没有其它任何问题。”

  “死者身上的衣物呢?”杜挽星说,“有没有什么发现?”

  “衣物也是全新的,”赵怀清发出啧啧两声轻叹,说,“我在衣服上发现了甲醛熏蒸的痕迹,凶手利用这种方式彻底抹掉了留在上面的生物痕迹。衣服上只能找到死者的细胞组织。”

  “实施甲醛熏蒸的难度会不会很大?”

  “只要有足够隐蔽的场所,实施难度其实并不大。”

  “能不能从甲醛的购买渠道切入调查?”

  “能,但是效果不大。”赵怀清说,“在互联网世界,有什么东西不能买到呢?”

  “熏蒸的仪器呢?会不会很难买到?”

  “熏蒸仪器就更容易买到了。”赵怀清说,“只需要一把简单的雾化枪就能达到熏蒸的效果。要想再专业点的话,就买个农用喷雾器也行。”

  “死者身上的衣服吊牌还没拆,能通过吊牌信息反向追查到购买者吗?”

  “那你们可以要去一趟泰国。”赵怀清说,“那些衣服都是从泰国带回来的。”

  “就不能是从国内进口商那里买的吗?”马涛说,“为什么一定是从泰国带回来的?”

  “我只是提供一个调查思路而已。”

  马涛顿时语塞。

  “吊牌上没有海关的检验信息,”桑琳琳说,“因此,这批衣服,要不是非法走私到国内的,要不就是像赵主任说的那样,被人装在行李箱里带回国内的。”

  “无论是走私,还是行李装运,”万俟夏朗说,“线索都已经没有办法再追查下去。”

  “那倒未必。”杜挽星说,“这些衣物起码暴露了凶手的一个特征。”

  “什么特征?”万俟夏朗问。

  “凶手可能有过与泰国相关的生活经历,”杜挽星说,“或许,他本人或近亲属就是个频繁往来中泰两国的外贸商人,这有利于缩小我们的排查范围。”

  “如果是走私商品的话,那这种推测就没有意义了。”

  “没错,这是一条排查思路。”杜挽星说,“凶手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吗?”

  “凶手有可能就是故意留下衣服吊牌,用以吸引我们去调查衣服的来源。”万俟夏朗说,“这样一来,我们的调查就会受到衣服来源的局限,正中了凶手的下怀。”

  杜挽星抬起眉毛表示怀疑。

  “查出衣服来源可能不会直接揭露凶手的身份,”杜挽星说,“但是,到目前为止,它是我们勉强能够追查的线索。晨曦,你和琳琳暂时负责这条线索的追查。”

  “没问题。”罗晨曦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以示回应。

  “案发现场的扩大搜查进展到哪一步?”

  “方圆五百米的角角落落都已经搜查过一遍,”万俟夏朗说,“没有找到死者原本穿的衣物。按照凶手以往的行凶特征,这些衣物应该找不回来。”

  “在死者体内发现的柚花品种是常见的吗?”杜挽星问,“有没有和十年前的品种作对比?”

  “根据DNA序列分析,新柚花和十年前的品种不一样。”赵怀清说,“十年前,金柚品种还没有普及,凶手使用的柚花是普通蜜柚。在新受害者嘴里发现的柚花是目前普及最广的金柚。整个城市都在种这种柚子树,没有能追查下去的特异性。”

  “必须有人到柚子产地排查,”杜挽星思虑片刻,又问万俟夏朗,“万俟,你安排一下。”

  “只有长山和雷鸣可以胜任了,”万俟夏朗说,“要不然,我也去出个差。”

  “不行,你要留下来,和我一起走访调查。”

  万俟夏朗耸耸肩,说:“你们俩辛苦跑几天,回来记得找杜总领出差补贴。”

  “有没有人搜查过死者的宿舍?”杜挽星突然想起这个先前一直被忽视的问题。

  警探们面面相觑,就连经验老道的马涛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死者也是警队的一员,他们才会默认死者的背景没有必要深入彻查。警探们都很清楚,没有任何人能够经得起隐私的深挖,即便是圣洁无暇的道德卫士,也会在无死角的调查下原形毕露。因此,每次遇到同僚遇害的案件,他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回避挖人隐私的行为。

  “我们面对的是狡猾无比、逃窜多年的柚花杀手,为了替死者沉冤,绝对不能继续固步自封,”杜挽星说,“我知道大家的顾虑,担心挖掘出对死者不利的信息。不要什么完美受害者,只要真相大白于天下。”

  万俟夏朗深吸一口气,说:“我下午就去她的宿舍调查。”

  “我陪你一起去。”杜挽星说。

  万俟夏朗面露难色,硬着头皮说:“杜总,我要向你提个申请。”

  “你说。”

  “案件调查难度很大,我需要一些协助。”

  “什么协助?”杜挽星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申请加入一名顾问——安雨侦探事务所的黄易安。”万俟夏朗一口气说完。

  “黄易安?”杜挽星脸色一沉,她在想怎么驳回申请。

  “杜总,”桑琳琳赶紧帮腔,“易安先前协助我们破过好几桩案子,她的调查思路天马行空,每次都能帮我们更快发现调查的更好切入点。我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万俟督察的申请。他和易安的配合能碰撞出很多火花。”

  “杜总,”雷鸣也帮忙劝说,“黄老板确实挺厉害。有她在,我们能少走很多弯路。”

  “杜——”

  罗晨曦刚开口,杜挽星就抬手打断他。

  “交一份正式申请给我,”杜挽星不想在下属心里留下刚愎自用的印象,说,“我再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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