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你我很累的。◎
因为睡得早, 乔可离一觉没能睡到早晨,半夜三点就醒了。
她盯了会天花板,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你干嘛?”
“上厕所。”
不清楚祝今禾是没睡着还是醒了,声音带着朦胧, 微微偏头看着她。
没开灯的房间只能依靠窗外皎洁月光照亮视线, 乔可离撞了下床角, 嘶了声。
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房间大亮。
房间灯开关在祝今禾那边,她开的。
乔可离出了洗手间, 踌躇,然后打开房门,看了眼黑漆漆的外面。
这家农家乐所在的位置临近乡野, 城中村的位置, 深夜里外面静悄悄的,下过雨的空气里沁着泥土清香,只有虫鸟的叫声,被风吹得呼呼响的茂盛树木将夜衬得阴森恐怖。
仿佛下一刻就能从远处树下田野里跳出来不明生物。
乔可离想起了之前陪梁晓雨看的僵尸片,背景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所以, 她默默收回了步子。
倏地,她听见一声轻笑。
乔可离转身看向发出笑声的某人:“?”
祝今禾手撑着脑袋, 歪头看着她唇角微弯:“饿了?”
乔可离:“没有。”
她模糊地记得临睡前祝今禾好像问过她饿不饿。
祝今禾哦了声,嘴角的笑意未减:“嘴真硬。”
乔可离不接受她的批判, 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已经三点。
睡不着的话大不了她写三小时作业。
她顿了顿, 才想起她带的包随手放楼下了。
“你拉我一把, 我陪你去。”祝今禾朝她伸手。
乔可离冷哼。
不就是清醒地饿着没书看么?
她不理会, 掀开被子继续躺进去。
知识都在脑海里, 大不了她就复盘记过的东西,打发时间。
祝今禾不知道这人嘴怎么这么硬,一点不服软。
她这般想着,突然就听见一声叹息。
然后被褥被里面的人掀开,乔可离坐了起来用一种很无奈的表情看着她,面露纠结地望着她。
“快点起来。”
像是尴尬纠结又像是命令。
祝今禾觉得怪可爱,她笑:“到底谁是大小姐。”
还挺记仇。
乔可离沉默,最后诱惑她:“你出人,我出力,我给你做饭吃。”
祝今禾点头:“可以。”
这答应得未免太快。
乔可离轻哼:“起……”
祝今禾朝她伸手:“那你拉我。”
乔可离:“?”
还是省不了这一出。
“谁是大小姐?你是,懒死你得了。”乔可离一边吐槽一边走到她那边,一把将被子掀开将人拉起来,“那你就得帮我洗菜。”
“行~没问题。”随着她的力道,祝今禾懒洋洋地起身,“桌上那外套给我。”
乔可离撇嘴,拿过给她:“这么弱。”
祝今禾笑,顿了顿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给你穿的。”
乔可离想说不要,但那人已经往前走了。
她刚刚出门的十几秒钟里已经感受到了夜晚的凉爽。
“喂——”
“嗯?”
“你不冷吗?”
即便她穿着长袖睡衣,但看上去好像还是很单薄。
“不冷。”前面传来祝今禾的回答。
“走慢点。”
只有她手里有手机手电筒,她走得太前面,乔可离就会看不到视线。这路上两人都轻手轻脚的,怕吵到别的同学。
“要我拉你吗?”祝今禾停了下来,“乔同学?”
“不用,我自己走。”乔可离跟在她半步的地方。
因为睡得早,乔可离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只能乖乖跟在祝今禾身后找路。
风在吹,小雨在飘,远方树木在摇晃,田坎上不知是不是稻草人的东西伫立在远方看向她们。
乔可离眨眼,将两人的距离从半步缩小到小半步,最后和她并肩同行。
“祝今禾?”
“嗯?”
祝今禾打着手电筒,像是在认路。
“祝今禾?”
“在。”
“祝今禾?”
“还活着。”祝今禾突然笑了声,将胳膊伸到她面前,“我害怕,你拉着我吧。”
原以为这人会说什么拒绝的话,但是没想到还真伸手拉了,将她袖子拽得很紧。
祝今禾偏头看了眼,见她紧抿着唇,眼睛滴溜溜转着,努力不往远处看。
竟然会害怕。
祝今禾垂眸弯唇。
乔可离:“你笑什么?”
祝今禾:“没。”
“人活着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懂。”
两人走得很慢,走了小半会儿,乔可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我们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祝今禾笑笑:“知道鬼打墙吗?”
乔可离下意识手指攥得更紧了,然后发现她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时,咬牙:“狗东西。”
大晚上的,本来就吓人。
而且都说了凌晨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祝今禾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祝今禾轻啧:“还说没骂我。”
乔可离不以为意:“反正你都说我骂你了,那还不如坐实了。”
甚至担心她故意扔掉她,乔可离离她更近了。
祝今禾垂眸瞧了眼,面露不解:“我发现你这人……”
“怎么?”乔可离仰头。
还真是阴晴不定。
想了想祝今禾还是没说出口。
免得把人吓跑了。
也许这人就是按心情办事吧。
讨厌的时候就离远点,井水不犯河水。
不那么讨厌的时候,就勉强接受对方的靠近。
“挺可爱。”祝今禾轻声。
乔可离愣了下,这人要是骂她那她还能回嘴两句,突然真情实意地夸赞倒让她不知道怎么回了。
半晌她才嘀咕:“吃错药了么。”
她低头看着路,刚下过雨的地上有水洼,怕踩上,她都尽力避开。
祝今禾垂眸,旁边这人盯水洼盯得认真,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
倏然间她起了坏心思,将手电筒往前面那个深坑水洼里照去,偏头凑近她,小声:“你看那个水洼里好像有张脸。”
伴着风声,这话听上去尤为恐怖。
话音刚落,尖叫声几乎同步响起。
祝今禾和乔可离同时被吓着。
乔可离是因为祝今禾的话。
而祝今禾则是因为她的尖叫声,以及……手腕上多出来的力量,怀抱里突然多出来的人。
乔可离真被吓到了,下意识抓住了身边唯一活物,再之后回头时又看见了远处田坎上的那个稻草人。
不由得将头埋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祝今禾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她现在的世界里只有清新的发香。
过了好久,祝今禾才出声:“抱歉。”
乔可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推开她:“你有病啊!”
本来她就害怕,还吓她。
“我错了,别生气。”祝今禾低声,也只敢说出这句话,她指向前面,“厨房。”
乔可离惊魂未定。
“……”
走了这么久才找到厨房,现在回去又觉得亏了。
乔可离瞪了她一眼,又说了句“烦人”才推开门。
环视一周里面只有基础的佐料,大米和面条,还有几个貌似刚从鸡圈里捡出来的鸡蛋。
站在灶台前,乔可离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魂回来才看向祝今禾。
后者脸上依旧挂着抱歉的笑容,满脸拘束。
“怎么没菜。”乔可离语气依旧不好。
“还在土里,”来这里基本都是享受最原始的乡村生活,新鲜农作物也是一大特色,祝今禾殷勤道,“要去摘吗?”
借着小窗看了眼窗外,乔可离说:“算了。”
大晚上的,还是算了吧。
祝今禾又说:“我可以去。”
乔可离抿唇,气消了些,但嘴上还是不留情:“你要是出事我就是嫌疑人,本来我俩就有仇,嫌疑更大了。”
祝今禾觉得她这反应怪可爱,小声道:“好吧,那就听你的。”
“……”乔可离失语,“有病。”
“你会烧火吗?”乔可离问。
“不会。”祝今禾很老实。
“会煮面吗?”
“加油加水放面放盐。”
乔可离沉默两秒,从旁边搬了个凳子。
祝今禾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让她来,然后就看见凳子放在了她面前。
“你可以坐着了,大小姐。”
“……”
乔可离本来就只是对陌生的黑暗环境感到恐惧,所以才拉祝今禾来的,没真打算让她做什么。
“我可以帮忙。”
“煮个面条要帮什么,你又不会烧火。”
“你会?”
“我不是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祝今禾抿唇,“你家不是燃气吗?”
乔可离一边将干草放进灶眼里,然后找着打火机或者火柴,一边回答她:“小时候住老家。”
“你老家在哪儿?”
“临县。”
“平时回去吗?”
“不回。”
“你……”
乔可离将干柴一把扔进灶眼,双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要不是因为太饿想吃点东西,她才不会和祝今禾一起来。
不仅吓她还一直问个不停。
“我害怕,需要说话保持思绪。”
厨房的灯光不是白炽灯,而是那种几十w的黄灯泡,照得整个环境很陈旧。
和记忆里小时候家里的厨房很像。
但祝今禾这副冷静的样子,乔可离没看出来她有哪里害怕的。
没见过害怕的人还吓别人的。
“你也可以问我。”祝今禾说。
“我对你没什么疑问,”乔可离出声,周围安静下来时就听见外面鸡在打鸣,半夜三点的鸣声也挺恐怖的,她想了想问,“你平时回家学习吗?”
“学啊,”祝今禾回道,“请家教,熬夜背书写习题,基本都凌晨才睡。”
乔可离有片刻惊讶。
一般人都会装一装,说什么不学,或者怎样的。
不过她又想起,好像很久之前祝今禾就是这样和别人说的,半点没有隐藏自己认真努力的经过,没有“装聪明”,让别人有机会将天才的名头挂在她身上。
“你还挺实诚。”
“不然呢?”祝今禾笑笑,“认真努力又不可耻,有什么不能说的。”
火焰大了后,乔可离添油加水,闻言顿了下:“确实。”
“乔同学,”祝今禾轻笑,语气无奈,“追上你真的很难的。”
乔可离手指僵滞,直到一滴热油落在她手上才反应过来,她僵着声音:“什……什么?”
“成绩啊,”祝今禾起身从旁边鸡蛋筐里拿出两个鸡蛋,放在灶台上,轻声道,“我花了钱花了时间,而你只用靠自己就这么厉害。”
“如果你焦虑,那我只会更焦虑。”
“所以拜托你,能不能别焦虑。”
其实这样的话邱恩也和她说过,让她平常心对待高三不要太焦虑,但实际上开学考试那一次她已经出现了低级且不该有的错误。
乔可离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祝今禾的口中说出。
至少这一瞬间,乔可离有片刻眼眶发热。
“你吃几个鸡蛋?”乔可离低头问。
话题转得太快,祝今禾回答:“一个。”
“哦,那你再拿一个给我。”
祝今禾照做,只当她饿了。
面条起锅时,她下意识去端那碗加了一个蛋的面。
“那碗,”乔可离道,“煮多了,多的那碗是你的。”
原来这个蛋是给她加的,这面条也快溢出来。但实际上她并不是很饿。
祝今禾沉默。
隐隐约约间,她觉得这好像是乔可离感谢或者感动的回应?
就好像送她那颗像豌豆壳的野草。
不过也有可能是刚刚吓到她的惩罚,想撑死她。
祝今禾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唇。
不太懂,但又觉得莫名可爱。
尤其是此刻说完话还自顾自念叨着:“今天怎么煮了这么多。”
祝今禾轻笑:“可能你知道我食量大吧。”
乔可离:“……”
-
早上八点,大家准时起床,摘水果的去摘水果,摘菜做饭的也在忙。
“离离,你昨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梁晓雨将刚摘的葡萄放进筐里,凑到她声音说,“是不是闹鬼啊?”
乔可离不懂:“什么?”
梁晓雨哭丧着脸:“昨晚三四点的时候吧,我听见了尖叫声,女声。”
段小璇也从旁边挤了过来:“我也听见了,我认床本来就没怎么睡着,可把我吓坏了。”
两人就这么议论了起来。
乔可离看向离她们不远的祝今禾,眯了眯眼睛。
祝今禾觉得后背发凉,偏头发现乔可离在看她,缓步走了过去。
“是觉得我摘的葡萄更甜吗?”祝今禾将自己装葡萄的筐递到她面前,“喏。”
乔可离:“……”
“不是,这里面也有我摘的呀,”楚琳白过来从筐里拿了颗出来,咬在嘴里,感叹,“确实挺甜,班长你吃一颗吧。”
乔可离再度:“……”
“你们昨晚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梁晓雨开始拉人加入讨论组。
“什么声音?”楚琳白问。
于是段小璇又复述了一遍。
乔可离看向祝今禾,只见对面的人弯着唇,克制地低头看地面。
“还笑。”乔可离不满。
“嘘,没人知道。”祝今禾安抚道。
乔可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再看她不以为意的样子,也弯唇。
“什么?你说凌晨是你装鬼吓唬人?”乔可离满脸惊讶,一副你怎么会是这种人的表情。
梁晓雨几人同时安静下来。
祝今禾:“?”
“你吓唬人干嘛?怎么这么过分,你知道那尖叫声多刺耳恐怖吗?”梁晓雨算是被尖叫声吓醒的,那声音还伴随着回声嗡嗡的,再加上她的脑补以及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吓了她好久。
祝今禾微笑:“嗯是我。”
梁晓雨愤怒:“难不成我家离离还诬陷你不成?”
乔可离看她吃瘪也开心,附和道:“就是就是。”
段小璇比较委婉:“祝姐,你这样确实不太好……”
楚琳白啧了两声,同样表达不满。
祝今禾弯唇,还乖巧道了声歉。
事后看向乔可离,张唇无声地问:满意了吗?
段小璇目光在两人间流转,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不等她想清楚,邱恩已经在叫大部队已经开始回撤了。
回去路上,几人聊着天。
段小璇脑海里灵光一闪,也没顾前一个人说了什么,她问乔可离:“班长,你以后如果有小孩你会叫什么?”
“咳咳——”楚琳白被葡萄呛着了。
梁晓雨也满脑子问号:“你这问题跳跃也太快了吧?”
反倒只有乔可离淡定:“我不会有小孩。”
“哦哦,”段小璇又问,“那你养条狗怎么样?养条狗想叫什么?”
乔可离皱眉:“你是不是又在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梁晓雨也帮腔:“好啊你段小璇儿,开始祸害班长了是吧!说!你写了什么!”
段小璇被她挤离开乔可离旁边的位置。
“怎么可能,我就好奇随便问问。”
梁晓雨:“你这一点都不随便,一看就是带有目的性。”
“……”段小璇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祝今禾,“祝姐,你知道的,我最近写的都是武侠类型。”
祝今禾挑眉,本来还想帮帮她,但不巧收到了乔可离质问的目光,话吞咽了下去,道:“我不知道。”
梁晓雨:“好啊你段小璇,竟然想让她帮忙骗我们!”
两人闹成一团,打闹期间段小璇还不忘再次和乔可离说:“我写到一个关键点,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我就想取个名字嘛,班长,你看你家狗狗叫小佳,那再养只你会叫什么?”
乔可离看她这般坚持,也没再说其他:“佳佳或者大佳吧。”
但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再养其他的狗,小佳是特殊的。
一个人一生能有一次特殊际遇已经是幸事。
不管这个际遇是人是动物又或者是物品。
难忘的相遇和回忆有一次就够了。
“呜呜敷衍我。”段小璇撇嘴。
“没有,单纯喜欢这个字。”乔可离弯唇,“以前差点用这个字当名字。”
段小璇这才相信,还评价道:“还是乔可离更好听。”
梁晓雨:“我也觉得,一听就甜甜的。”
乔可离微微张唇,但什么都没说。
最后不做辩驳,笑着问段小璇:“所以你在写什么我们看不得的东西?”
段小璇:“保密,以后给你们看。”
梁晓雨:“大作家就是不一样,开始飘了呀。”
段小璇:“你别跑,我打死你。”
……
两人跑开后,楚琳白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默默走开了。
“背锅的感觉怎么样?”乔可离问祝今禾。
祝今禾手里提着一小筐葡萄,摘了一颗剥开放嘴里,反问她:“背什么锅?”
“不是本来就是我的错吗?”
觉得挺甜,又拿了一颗出来,剥开递给她:“还生气吗?”
乔可离迟疑地接过,听见她又说:“挺甜的,我试过了。”
她这才吃下。
乔可离:“谁说我生气了?”
祝今禾笑:“没生气,那昨晚的一大碗面和鸡蛋是因为感动,或者想感谢我吗?”
乔可离沉默。
半晌后:“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生气。”
祝今禾唇角弧度更大了:“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回到小屋。
乔可离站在房屋前,左右环视,然后得出结论:“厨房离我们住的这间这么近,昨晚你是故意带我绕圈吗?”
她回顾了昨晚的路线。
不停的在这几间房之间绕弯子,绕得还挺有水准。
祝今禾满脸无辜:“你去睡觉我也去睡觉,哪里能了解这么多?”
“你说我绕圈,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吓她。
明知道她害怕。
乔可离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祝今禾漫不经心的询问声:“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想和你多待几分钟吗?”
乔可离愣住,脸突然有些热:“谁往这想了?莫名其妙。”
她哪有这么自恋。
也不知道这祝今禾脑子装得都是些什么。
不想和她再说下去,直接进了厨房,将葡萄放进大筐里,借着梁晓雨和段小璇的吵闹将无关的心思排出脑海。
祝今禾手心摊开,里面是一颗被捏碎的葡萄。
怎么不再问问。
再问问,也许她会忍不住想开口。
不过开口又能改变什么?
能改变乔可离的态度。
让她离得更远些。
祝今禾倏地失笑。
——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
是的,谁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