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离开后, 楼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花钱跟烤肉店的老板买了把二手雨伞，冒着雨夹雪回酒店。
也不是必须回酒店, 但不回酒店，楼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并不想回黑山羊城寨, 最近王丽柔因为担心自己，已经打过好多次电话, 楼不想回去面对她们关心的目光。
说来奇怪, 以前的楼根本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不管那看法是关心或是嫌弃，爱戴还是厌恶，她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这才会让自己留下各种恶名。
可现在楼真的不想面对任何带着善意的目光, 她只想一个人呆着。
来利维坦的时间并不长, 但楼早就发现自己发生了很多变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林三迭。
比如楼原本很少受到环境影响的人, 就算天下刀子，在她看来屁都不是, 但今天这场雨夹雪，她看着道路两旁的灯火璀璨，一种孤独感戛然而生。
这真不像她。
楼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两边的灯光, 因为下雨, 加上没有清扫的积雪，地面变得泥泞肮脏，楼的鞋子上面沾满了泥点。
“等一下回去, 不要把鞋子穿进屋。”林三迭的声音忽然在楼耳边响起, 楼转过头, 看到跟她同处一把伞下面的林三迭，后者穿着黑色西装，依旧是及肩半长的粉色头发，鼻梁上还架着一个金边眼镜。
“你抱我进屋不就好了。”楼顿了下，随即咧嘴笑着回了一句。
楼看到林三迭的眉微微皱了下，她瞥了自己一眼，神情不咸不淡地反问，“抱你放哪？”
“放你床上？”
“你醒醒。”
楼咧嘴笑得个更加开心，她控制住想要去牵住林三迭的手，只是一直看着林三迭。
其实想看这张脸，她自己对着镜子就行了，她甚至可以摆出林三迭经常有的表情，可以模拟出林三迭说话的声音，但总是没有林三迭才有的味道。
“你上次还不是急性地抱我到床上？”楼胡搅蛮缠，说起在失序之地的事情。
林三迭的嘴角微翘，脸颊露出淡淡的酒窝，“那时我不抱你，你恐怕都站不稳。”
“啧啧。”楼看着林三迭，眼里一直带着笑，“林三迭，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林三迭把脸别开，不再看着楼，两人沉默继续往前走，楼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林三迭，她看到林三迭微抿着唇，眼神有些躲避，这种情况，通常就是不想回答。
楼握着伞柄的手动了动，一脚踩在一个浅水洼。
“你知道我爱着你。”林三迭忽然看向楼，她眼眸晶亮，里面似乎饱含了许多东西。
楼耳根的红晕慢慢晕开，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林三迭的表白，无论何时都让她感到幸福，喜悦，让她心脏不断膨胀。
“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楼软乎乎问，看着林三迭的眼里满是爱意。
“我也不知道，大概猪油蒙心，一不注意就被你吸引了。”
“好过分哦！”楼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笑个不停。
林三迭一直看着楼，眼神十分温柔，“我爱你。”
楼抬脚踢飞出现在脚边的一颗石子，沉默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能早一点认识你。”
“为什么？”
“我能早一点爱上你，”楼的心跳快得她自己都无法适从，“我们都不用这么痛苦。”
“你的痛苦是自找的，小傻子。”林三迭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她怜悯地看着楼，身后出现了一个高瘦的，由黑雾组成的影子。
楼浑身一激灵，停下脚步，身边林三迭的身影也登时消失。
楼脸上还残留的笑容已经凝固，她低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边重新响起滴滴答答打在雨伞上的水声。
她知道刚才的林三迭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幻影，也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林三迭，就是想让林三迭能在自己身边多留片刻，但不知为什么，林三迭的身影忽然跟记忆中的小兔子重叠在了一起。
楼眼里忽然满是泪水，因为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底背叛了小兔子。
重新往前方走去，外面的雨继续下着，伞下面孤独一人的楼，眼眶中的泪水也不断涌出，她抬手去擦脸上的泪水，但不管怎么擦，泪水却怎么都无法止住。
她沉重地走着，脑中越是想林三迭，泪水就流得越凶。
她再不想承认，都无法骗自己，她确实爱上了林三迭，她想要跟林三迭在一起，她想要当林三迭的哨兵。
可小兔子怎么办？
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这实在太差劲了......
夜里的灯光变得模糊，流光溢彩晕成一片，这些景象像一块块玻璃，各种颜色层层叠叠，就先脚下原本泥泞的路边，也变成一种颜色深浅不一的玻璃。
楼对出现这种场景并不陌生，她丢掉手中的伞，干脆坐下抱着膝盖痛哭，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玻璃中不断有人影从楼身边路过，他们穿着各个时代的服饰，其中只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站在楼的身边，那个人也是由各种色块的玻璃组成，能看出对方是个女性，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古典长裙。
见楼一直哭个不停，那个女性旁边随即出现了一张颜色较深的椅子，她坐在椅子上，耐心等着楼哭泣停歇。
“妈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楼发泄了很久才渐渐停下来，她靠着派的膝盖，声音沙哑地问，对于背叛小兔子这件事，她即自卑又自责。
派的手抚摸着楼的脑袋，没回答楼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等利维坦的事情结束，你将不再继承楼这个称号。”
“我知道，反正我也快死了。”楼把脸上的泪水鼻涕尽数蹭在派的膝盖上，不过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一接触到派的膝盖，立刻变成透明的色块，掉落在祂脚边。
“不是因为这个。”派相当有耐心，真的像是把靠着祂膝盖的楼当成女儿。
“我知道，别人都说我是你的继承人，其实您并没有把我当成继承人的，我以前就有种感觉，我只是代某个人持有楼这个称号而已。”楼用说不上是自暴自弃的口吻说着。
“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我怎......”楼刚想说我怎么会知道，林三迭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这让她的泪水完全停下，她抬起头，看向派那张因为由色块组成而模糊不清的脸，迟疑地问，“是林三迭？”
“是。”派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她是我看上的继承人。”
楼没想到自己真的猜对了，她呆呆看着派，怀疑起祂是不是树假扮的，但树如果要骗人，一般只能用自己知道的事情来做文章，可楼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林三迭会是派的继承人。
而且现在缪回归，那说明主世界的事物也能干扰利维坦，这种情况下，树要假扮一位神明根本是不可能的。
“是从什么时候决定的？”
“很久之前。”
派是主宰时间与空间的神祗，根本不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但派还是用楼能理解的说话来表达，以示林三迭早在遇见楼之前，就已经是内定的继承人。
楼耸了下肩，她对谁能成为派的继承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执念，但如果是林三迭，她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一方面为林三迭能成为派钦定的继承人感到开心，一方面又担心林三迭会因此更加勉强自己。
“林三迭知道吗？”
“她离开利维坦之后才会知道。”
“您是要我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护林三迭？”楼并不愚蠢，派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能猜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树应该隐隐约约猜到了，一旦他的疯狂得到有效抑制，他接下来必定会对林三迭不利。”
“我会保护好林三迭的。”楼想都没想地答应下来，派吩咐下来的事，她一向会毫不打折扣地执行，更别提这件事跟林三迭有关系。
“妈妈，之前林三迭跟您联系过吗？”楼想起什么，紧接着问到。
“我训练过她。”
“所以她才会知道杀死我一次，我还能再复活，您现在不跟林三迭联系，是因为担心这会刺激到树？证实林三迭是您的继承人这件事？”
“唉，您能跟林三迭沟通，为什么之前在失序之地不能跟我沟通？”
“对了，因为她才是您的继承人，所以你们之间有我没有的牵绊，之前林三迭能联系您，我未必能联系上您。”
“可是为什么一切要这么麻烦？如果我来利维坦之前，您告诉我林三迭是您的继承人不就好了，我肯定，我肯定不会弄错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因为林三迭是您的继承人，所以她要遭受一些我无法想象的磨难，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对不对？”
“可是，如果林三迭不想做您的继承人呢？她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是不是如果林三迭不是您的继承人，我跟她就不会相识呢？”
楼嘟嘟喃喃，自说自话，带着几分怨气，却又有几分释然。
“一切都有开始，才会有结局，小丫头，帮我看好林三迭。”
派说完这句话，楼周围的色块玻璃开始崩散瓦解，一个清晰的世界重新展现在楼的面前，她依旧举着伞，一个人站在雨中，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
定义：继承人。（继承人，期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