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规跟楼一起坐在后座, 像是经历了许多风霜一样，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忧郁，等林三迭启动车辆, 他立刻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卷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然后举着示意坐在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楼要不要。
从进入失序之地后眼睛就一直处于扫描状态的楼看了眼那包卷烟，那只是一包普通的滤嘴卷烟, 她伸手夹了一根, 眼尾微微下垂的大眼睛一直看着程规, 后者收回卷烟，又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的卷烟，接着又把火递到楼面前。
这期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而楼更是直白地打量着程规, 后者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楼眼皮下进行, 而楼也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地表示, 我在看着你。
程规捏着烟抽了一口，他并不像其他人抽烟一样吐出烟圈, 而是将烟全部吸到肺里，吞进胃里。
“利维坦的法律早就被树玷污了，像是剥夺公民身份证要被处死刑, 还有那一大堆胸针, 戴上居然就能制定一定范围的法律，还能以命令的方式要求公民执行，你说你是利维坦的法律, 不觉得丢脸吗？”楼没有去质疑程规的身份, 反而就把他当成利维坦的法律来奚落。
法律之所以能施行, 是因为有国家机器作为保障，这也可以理解为法院，检察院，警察，监狱，军队这一套系统，但利维坦却不是这样的，这里没有国家这个概念，也没有军队，监狱虽然有，但只用来关押一些罪行较轻的犯罪，严重的都被发配到失序之地，就连死刑，也是发配到失序之地。
虽然也有法院跟法察院这样的地方，但威慑力有限，之所以遵守那些苛刻的法律，更多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当然，根据楼跟缪的观察，并不是所有人都畏惧这种神秘力量，不然也不会有犯罪了。
缪猜测这跟人的精神力高低有关，精神力高的人承受力更好，想要做坏事的更加容易，而变成怪物的人，恰恰精神力都比普通人高许多。
不过像林三迭这样没有变成怪物，但自身精神力很高的也不是没有，这跟他们的际遇有关系。
“树能扭曲利维坦的规则。”程规吞了口烟，好像有些不愿意说起这件事，“而且在利维坦祂无所不知，你早已被祂盯上了。”
“我得到的情报是树无法直接扑杀敌人，祂只能逐步修改规则再潜移默化的改变，是个很奇葩的哨兵。”
五十步笑百步。
默默开车的林三迭想，将车窗降下，现在车内虽然有两根大烟枪在抽烟，但程规不吐烟雾而是直接吞下，所以她吸到的二手烟，大多是来自疯狂吐烟圈的楼。
“直接扑杀不是树的风格，祂喜欢戏弄自己的猎物然后凌迟处死。”
“哦，你现在正被凌迟中？”
“差不多。”
“说给我听听，就当我载你一程的车费呗。”
程规看了楼一眼，抿了口烟，等吞下之后才说，“你体内也有‘木马’了，开车这位女士也有，她比你严重一些。”
楼看着程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如黑曜石的瞳仁中映出他忧郁的模样。
“不只是人，利维坦的每样东西都被沾上了‘木马’，包括规则，法律，人心......”
开着车的林三迭因为这段话，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只是她的心绪却没有多少波动，车辆依旧平稳地往前行驶。
“‘木马’是树的一个技能，树能使用‘木马’潜伏在所有东西上面，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利维坦人都是自觉遵守祂的法律，只要祂愿意，祂能借助‘木马’从内到外，一步一步瓦解目标的防线，之后完全控制住对方，进而取而代之。”
楼沉思了一下，表情并没有改变，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跟乌鸦缪一直在探查的事。
“你被取代了吗？”
“我比较特殊，跟我特性有关系，只要有人，法，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消失的，不过我被‘树’嫁接到一个肉身上面，活动范围受到很大的制约，无法再与祂对抗。”
“这样么？”楼把烟蒂丢掉，掏出手/枪怼到树的脸上，不过刚一接触到程规的脸，那把枪立刻崩散成一块一块。
“法律神圣不可侵犯，你不知道？”虽然现在程规被树削弱的不成样子，但它毕竟还带有一些法律特有的属性。
“我没侵犯，冒犯一下也不行？”楼强词夺理，她丢下手中仅剩下的枪把手，拿出林三迭借给她的执法者胸针。
不等程规有反应，楼立刻握住那枚胸针说道，“我以我的名义规定，任何有男性外貌特征的生灵不允许靠近我5米以内距离。”
楼的“法律”当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程规依旧坐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之后淡定地点了第二根烟。
“两个法规有冲突的时候，以位阶高的那个为准，你不知道么？”显然作为法律本身的程规比楼手中的执法者胸针位阶更高。
“我又不懂法。”楼气呼呼地收回胸针。
“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你的敌人是树，我的敌人也是树。”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被污染？”
“我有没有被污染其实并不影响你的行动，我只是想把我知道有关树的信息传给你，让你接下来对付树的时候，有更高的胜率。”
“原来你是个好家伙。”
“至于我能得到的报酬，不管你是驱逐树或杀死祂，只要能重创祂，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报酬。”
楼的心思转了几圈，没有继续去质疑程规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转而询问，“怎么判断体内木马的感染程度？你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林三迭感染的程度比我严重？”
“非要说的话，并没能像标尺那样的标准来衡量木马感染程度，我只是看她的眼睛......”听到他们聊起自己，开着车的林三迭看向车内的后视镜，眼睛跟程规的对上，“眼睛很冰冷，但本性非恶，至少没有违反过法律，我知道现在失序之地流行那种叫蝎子的东西，那个东西跟树有关系，我猜测它能加速木马对人的感染。”
林三迭收回目光，她想表现出震惊的模样，可又觉得没必要，因为她确实对程规说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心里思索起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楼则瞪着程规，心想林三迭的眼睛哪里冰冷了？她刚刚明明还在自己面前哭了......
见楼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程规继续说，“你们要时常看看自己有什么异常行为，因为‘木马’会让人做出违背人原本意志的事情，并让你相信，那确实就是你想做的。”
“那这个要怎么预防木马的入侵？”
“精神力，之前我跟你们那个世界的一位向导交流过，精神力强的人不容易被木马入侵。”
林三迭的精神力也不差，但她被木马感染的程度比我深是因为“蝎子”？楼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
两人接下来又沟通了许多有关树的信息，直到一个多小时后，一直沉默开车的林三迭提醒，“前面就是梦幻城堡了。”
从车窗望去，前方是一座看起来陈旧又巍峨的古堡，光秃秃矗立在前方一处矮山的半山腰上，周围只有一些黑色碎石，这时已经是下午，天空暗沉好像就要下雨，这让古堡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森氛围里面，不同于之前在鬼镇的阳光灿烂，这里同样跟它的名字完全不搭边。
程规没有食言，跟原来说的一样，到地方立刻下车道别离开，而楼却握在车后座上，依旧抽着烟，一动不动。
《里洛的诗集》负面效果是：
1、经常使用会有想要抽烟的冲动。
2、每使用一次诗歌效果加持之后，必须呆在让使用者舒适的室内空间，如不能，将会持续心悸不安，呼吸困难等24小时。
“有这么严重么？”林三迭把车开到一个被一堆乱石遮挡住的地方后，才回头询问楼，之前她给了一首《里洛的诗集》里面的诗给她，现在正面效果时间已经过了，负面效果却也显露出来。
“反正我不想动......”
“外面看起来要下雨，这里也不适合扎营。”林三迭不喜欢一直闻二手烟，出了车，深吸了口气。
她的目光远眺向来路，这附近并没有什么遮蔽风雨的地方，方圆十几里，就只有前方半山腰的阴森古堡跟她们的车。
在外面站了一会，天色越来越阴沉，林三迭把西装外套脱下，将后车厢原本露营用的帐篷盖到车顶上遮住坏掉的天窗，怕被风雨掀飞，她十分稳妥地把绳子跟车身系紧。
远远看出，被灰褐色的帐篷布料盖住的汽车跟整个荒野融为了一体，林三迭擦掉额头渗出的汗水，又在外面吹了好一会风，这才重新钻回车厢。
车厢中烟雾缭绕，楼不知道已经抽了多少烟了。
“......”林三迭一把抢下楼手中的烟，又把车窗打开把烟丢出去。
“好烦啊~”楼想抱住林三迭的腰撒娇，却陡然看到后者的白衬衫后面全是斑驳的血迹，从她的颈椎一路往下，一直到她的腰间，如一条蜿蜒匍匐在她背部的血蛇，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说：
定义：法律。（法律：神圣不可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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