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石城最大的墓园跟大部分墓园都是一样, 外围种满了树木，要进去是沿着边缘的树荫下往里面行进，在乌鸦缪的带领下, 林三迭跟楼很快在一个小亭子看到一个并不高，长得有些胖的老妇人, 她穿着一条白紫色碎花连衣裙，黑色平底鞋, 留着一头如花菜的卷发, 正坐在亭子里面边听着随身带着的录音机节目, 一边戴着老花镜织毛衣，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往自己这边走来，立刻露出厌烦的神情。
“有什么要问的？”朱莉安手指织毛衣不停，抬眼瞥了林三迭一眼, 后者穿着一身相当正式的黑色西装, 白衬衫, 黑领带, 粉色长发绾成发髻，看起来稳重得像是真的来祭奠某位亡者。
“朱莉安女士,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抱着一束白色玫瑰花的林三迭走进亭子，这是她刚刚在墓园旁的花店买的。
“你也有亲人葬在这里？”白色玫瑰纯洁动人，朱莉安浑浊的双眼停留在上面要比其他事物长一些。
“这是送给里洛女士的。”林三迭微微一笑, 让人如沐春风, 良好的谈吐，温和礼貌的态度，端庄的装扮, 别人对这样的到访者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朱莉安叹了口气, 摘下老花镜, 看向坐在对面石凳的林三迭，“难得你这么有心了，还愿意做这些表面功夫。”
“不，我真的很喜欢里洛女士，”林三迭的面容相当严肃，“她喜欢白色玫瑰，在院子种了许多，她富有爱心，总是帮助贫困的妇女和儿童，她喜欢抽烟，只抽大象牌......只可惜没能在她生前见她一面，”说到这里，林三迭有些低落，“我之前一直在中心城，几天前听闻里洛女士去世，想着怎么都要过来看看的。”
楼跟站在楼肩膀上的乌鸦缪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三迭，后者哪有平时半分克制冷漠，现在的林三迭就像一位热情又活泼的保险推销员。
“但不瞒您说，我确实渴望得到里洛女士的诗集，因为那是她写的，所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
“这是你们这些读者的看法，里洛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而且那本诗集也不是她作的诗，而是她抄写别的她很喜欢的诗歌，”朱莉安的嘴角弯了弯，对于林三迭的话感觉有些好笑，但对她的印象却很好，接着说，“你知道她晚年酗酒吗？而且自40岁之后，她每天都要抽两包烟，她能活这么久，我都感到惊讶。”
如果是别人来说这些话，或许会有污蔑名人的嫌疑，但朱莉安是自幼认识里洛夫人，所以这些话倒像是家常一般。
“而且她明明写诗作词也就算了，晚年居然还沉迷上了占卜，每天都神神叨叨的。”
林三迭跟楼安静地听着朱莉安说着，里洛女士私下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在她的讲述中一点点展露在她们面前。
“最近她的粉丝一窝蜂涌现，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过也无所谓，”朱莉安把织到一半的毛衣放回一边的篮子里，锤了锤膝盖，然后又站起身掐了掐自己僵硬的后腰，“她生前性格十分腼腆，就连诗歌获奖通知，能不去就不去，更从来没有什么读者粉丝找上门这种事，要是她还活着，看到你们这一堆人过来，吓都要吓死了。”
楼听着，闲不住拿起朱莉安放毛衣的篮子，提起来看了看，帮她接着织下去。
林三迭想阻止她，但见朱莉安已经往亭子外面走去，似乎想晒晒太阳暖和一下僵硬的身体，连忙起身跟过去，乌鸦缪也跟了过去。
“你对她的遗言有什么看法？”朱莉安问林三迭，后者搀扶着她，往不远处的墓碑群走去。
“之前我们猜想里洛女士是否又难以言明的恋情，对您或是对理查斯先生。”
“哈哈，十个来找我有九个是这么想的，她爱不爱查理斯我可不知道，反正她不会爱我，因为一见面我就会唠叨她抽烟抽太多，她都烦死我了。”朱莉安笑呵呵说着。
“但在里洛女士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您跟查理斯依旧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林三迭说，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她做足了能做的所有功课。
“你刚刚说之前，那你现在有新的想法？”
“如果里洛女士不是有难以严明的感情，我想，她想要的，是不是解开她遗言的人宣告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人为什么会异变。”林三迭面容严肃地去看朱莉安，后者是罕见的，没有异变成怪物的人。
朱莉安沉默地看了林三迭许久，才接着往前走去，“你接着说。”
“在里洛夫人留下的那首十四行诗中，无处不透露着绝望，我的朋友在来失序之地前就在调查，利维坦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怪物，他们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因为利维坦人在变得绝望，绝望滋生使人变成怪物，我想，会不会里洛女士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想要把诗集给那些能揭露这一真相的人？”
“......你叫什么？”听完林三迭话，朱莉安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还没询问眼前年轻女人的名字。
“林三迭。”
“你是蔷薇会的人？”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林三迭，朱莉安问。
林三迭内心一动，察觉到朱莉安可能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
就在林三迭评估着承认或是否认时，朱莉安接着说，“嗯，蔷薇会的人单独出行必须是B级会员，你看来并不像，你自己自动脱离蔷薇会的预备会员？”
“发生了些事，我被抛下，就跟了亭子那个女人一起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那个在织我的毛衣的人是外乡人？”
“是，她也在查找有关利维坦的人转变成怪物的真相。”
“我明白，我跟遂惜有联系，你知道遂惜吗？”
“楼跟我提过遂惜女士，是她在协助调查人转变成怪物的原因。”林三迭很配合地回答着朱莉安的问题，这源自某种第六感，如果在失序之地能找到不同于蔷薇会的同盟，林三迭愿意稍作尝试，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
朱莉安“嗯”了一声，两人来到了里洛女士的墓碑前，林三迭把一直抱在怀中的白色玫瑰放在墓碑前。
“你刚刚说的猜想，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那个外乡人的想法？”
“我偶然想到的，里洛女士对于社会公益活动很热衷，我想她会不会在去世前，依旧想做一件她之前想做，却迫于各方压力而无法做成的好事。”
“如果以里洛的社会地位都不敢去做的事，你就敢吗？”朱莉安笑问。
林三迭沉默，心里想着揭露人是因为绝望而变成怪物会得罪哪些人，因为就她所知，大家现在都知道人在变成怪物，只是不知缘由而已。
“你知道每个王朝更迭，或是统治制度改变时，社会是什么样的吗？”
“混乱与灾难。”林三迭下意识回答。
“现在你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利维坦人变成怪物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物种更迭，王朝更迭，统治制度更迭的时刻了？”朱莉安的声音苍老而平淡，但听到林三迭耳中却如惊雷震耳。
“是......”林三迭知道，更迭意味着混乱灾难很快就要降临，或是已经在降临了，届时会有数千万以上的人口消失在历史更迭的浪花之中，这个是每个朝代或政权更迭不可能避免的事情。
而这时，外乡人才会到来，如有死神，如同见证者。
朦朦胧胧之间，林三迭似乎窥见到了什么。
“里洛有独属于她那种人的敏感，她最先察觉到身上的变化，那时她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放弃了这段感情之后她在日益的酒精麻痹中，之后渐渐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她开始探索自身改变的原因，这点我倒是很佩服她，要是我就绝对做不到这么冷静。”朱莉安不再说更迭的事，转而说起里洛夫人异变细节，她见林三迭听得入神，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林三迭沉吟了好一会，才回，“我对于里洛夫人的遗言猜想多半没错，她想要告诉世人有关人变成怪物的原因。”
“是。”
“而把人变成怪物的原因公布出来，还没异变的人会有更多方法针对异变，至少不会被传染而不自知，但公布的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那些正趁着这段大家不自知的时间，提前建立新秩序的怪物们报复，后果可能是死无全尸，您......”林三迭顿了顿，接着叹气，“您是要我做那个敲冰人。”
冰面下的暗涌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抑制的程度，里洛夫人无法承担敲碎冰面后亲朋好友面对的劫难，所以转而用遗留物来寻找敲冰人。
“敲冰人，这个比喻倒是恰当，不过我其实也不是找你，”朱莉安微微笑了笑，“我们是想找那个外乡人。”
这也是楼能顺利来到失序之地的原因之一，遂惜把楼拉到她正推行的一些计划中来。林三迭把一些事情串联了起来，只觉得有些事未必就是阴谋，却依旧一环扣着一环，让所有人避无可避。
“而且我们并非没有做敲冰人的觉悟，”朱莉安主动挽住林三迭的手，让她继续扶着自己，往回走去，“只不过目前我们与那一派的权力系统依旧相同，我们都受到了某些古老的制约。”
“树？”
“外乡人告诉你的？”朱莉安瞪大眼睛。
“是，树受到了什么感染？”
“......没想到连这个也告诉你，不过你还是假装不知道比较好，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件事死了。”朱莉安眉头微蹙，“至于树受到什么感染，我暂时不能说，也不敢说，我刚已说过，只要我们处于同一个权力系统里面，受到的制约就越多。”
“嗯。”
“好了，就先这样吧，你们是否愿意做这个敲冰人？”这时两人回到亭子外，朱莉安看着林三迭跟楼两人问，今天虽然跟林三迭说了许多事，但有些更重要的信息，她似乎不愿意再透露。
正织毛衣起劲的楼抬眼看向林三迭，意思是由她决定，她已通过乌鸦缪知道了她们的交谈内容。
“敲冰人的意义就是，能更快让人调整自己，去适应怪物化带来的冲击，怪物们重建秩序，而人维护秩序，其意义之大不言自明。”林三迭此时又不热情和善了，而是像一只狐狸，“如果由我们把人变成怪物的原因揭露出来，我们遭受的风险会比得到的物品价值大得多。”
什么解开遗言得到里洛女士的遗留品，不过是给点蝇头小利就要人卖命的事情。
“我会再给你们一件负面效果很小的B级神奇物品，还有5000积分。”朱莉安有些无语，现在她也不清楚是谁设计谁了。
“你不也是人，为何不能做出牺牲？”她倚老卖老责问林三迭。
林三迭抿唇假笑了下，眼睛微微眯起，“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
虽无恭敬的事实，却依旧用着恭敬的口吻。
“你知道立法者γ的胸针是属于什么人的吗？”（注1）
作者有话说：
定义：林三迭。（林三迭，会来事儿的前社畜。）
注1：立法者γ是属于林三迭的立法者胸针，就是林三迭从她妈妈赵芷的遗物里面找到的。
【闲话：大家元宵快乐~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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