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若有一日我修炼到更高的阶层,能否穿过云层进入宇宙,到月球上瞧一瞧呢。”
那双血瞳映于清辉之下,浮出一层银膜, 像被镀上一种危险的金属光芒。
“我不知。”
秦姝之侧头看她, 长发在凉风吹拂中轻轻飘荡, 身如苍竹,似有月光在她身上荡出波纹, 眸光平和似水。
“不过,我知道小淮会越来越强大的。”
她能感知到兰景淮对力量的向往之心。她的修为增长那般迅速, 或许不需十年便能踏上元婴。
兰景淮弯了弯唇角, 紧紧牵住她的手, 五指相扣,“当然, 我会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强的人, 助你实现所有愿望。”
本不想打扰二人独处的丁小五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解疑答问:[普通修士到不了宇宙, 肉身会顷刻被挤压殒命,天外是另一个层次了。不过若有朝一日能够成神,将无处去不得。]
“成神?这世间真的有神?”
她直接问出了口,令秦姝之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她是在与那个异世灵魂对话。
丁小五:[有,但我没见过, 祂们是宇宙所有位面中的最强者,不会在常人的位面活动。]
兰景淮眯了眯眸子, 月光在她瞳中流淌, “怎样才能成神?”
[不知道啊, 修士跨过渡劫期后能成仙,但成神嘛…基本只能存在于妄想中。]
[对了,我想起曾看过的典籍中说过,圣者之道修行到最后,是有可能成神的,貌似得到世界本源的认可才能凝聚神格,而最接近天道的存在于此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
兰景淮眼眸发黯,盯着秦姝之宁静的面庞,舌尖用力刮过犬齿,带来一阵刺痛。
“破碎的圣道,当真无可能重修吗?”
[没可能,除非她转世投胎,一切重来。而且修圣道者,是不能动情的哦。]
丁小五着重提醒后一句。宿主真是不开窍,秦恕要是重修圣道,她以后哭都没地方哭。
“怎么,修圣道能成神?”秦姝之眉眼含着淡笑,自她只言半语便猜得大差不差。
兰景淮点点头,沉闷地叹了口气。
“那种事太遥远了,不必多想,我也并不渴望成神。”秦姝之抬头望月,银光映透了眸中的浅淡墨青。
毒素在她的血液中流淌,再不似过去纯净无瑕,却是她生为人的证明。
兰景淮抿了抿唇,长睫轻颤着下落,遮挡住上方清辉,血色在阴翳中流转,掩藏着深沉的野望。
…
赏月至三更,昏睡到巳时。
都快将早朝拖延成午朝了,结果还是要迟到,皇帝当得也一点不合格。
“小懒鬼,快点起来了。”
秦姝之被某人的双手双脚捆在床上,眼见外面阳光明亮,连纱帐都难掩,无奈挣扎着动了动身子,试图把人叫醒。
兰景淮睡得像要化成一滩水,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下意识收紧双臂,眼睫轻颤幽幽转醒。
她睡懵的时候是最乖的,桃花眼睁得又圆又大,迷糊地望着上方,血眸澄澈如宝石,瞧不见一点邪性。
怀里柔软的躯体令她失去了本能的攻击性,獠牙收拢,尖锐的利刺全部软趴趴贴服在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小狮子醒盹儿了。”
秦姝之趁机抽出一条手臂,浅笑着,理了理她炸毛的赤发。
“哼…”
腔体溢出绵软的鼻音,兰景淮眯起泛泪花的眼,松开紧锢的人,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赶紧起来吧,你上朝要迟到了。”
秦姝之坐起身,跨过她下了床,将懒洋洋的一滩拽起来,整理衣衫。
兰景淮使劲抹了把脸,“没事,他们会等我的。”
废话,他们哪敢不等。
她毫无紧迫之感,整理好衣服头发,又腻腻歪歪和秦姝之贴了一会,才出门去上朝。
今日暗卫队的队员都没来,只余一个叶流青,情报队的队长收到通知,也过来了。
那是个高瘦的女子,长相英气,面部绷得稍显冷硬,站在叶流青身旁,眼神透着丝缕麻木。但当瞳中映入那抹赤红时,眸光忽而微烁。
兰景淮坐上龙椅,一转头便与她对上视线。
十分难得,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恐惧或厌恶,甚至不曾躲闪。
她挑了下眉,心里升起几分好奇。
“你叫什么?”
女子上前,抱拳行礼,“回陛下,属下叶流影。”
“咦。”兰景淮讶然瞥了眼叶流青,“你们二人是姊妹?”
“回陛下,是的。”
叶流影态度端正,比那些受恐惧镇压的大臣们还要恭敬。
“我与妹妹幼时皆测出灵根,一同被先帝选中,入宫受其培养。”
难怪情报队那么容易就另投他主了,原来有这一层关系在。仔细看,这姊妹二人的五官的确有一点相像,只是气质不同,便不甚明显。
叶流青曾以贴身宫女的身份隐蔽在秦姝之身侧,各种礼仪训导下,气质温和些。而叶流影常在外奔波,模样更坚毅。
兰景淮颔首,望向叶流影的眼神饶有深意。
“我叫你过来,是想亲自交代你一些事。”
她本还想着若是对方过于桀骜不驯,对自己不满,她该如何敲打一番,如此看,怕是用不着了。
叶流影抬眼听令。
“带领南霖学院所有女修士,成立巡查执法司,分布全国各城,盯着当地官员是否秉公执法,严格实行新律。”
叶流影微怔一瞬,立即下跪行礼,沉沉压抑着呼吸,按捺激动,“臣领命,定不辱使命。”
“免礼。”
兰景淮摸了摸下巴,猜测或许又是个有故事的人。
身为南霖先帝的一条狗,不仇视她的这个入侵者,反而因得到新职难掩激动,比她那个知晓更多的妹妹还尊敬她,本身就很有问题了。
思及此,她转眸,望向其身侧的女子,“叶流青,自今日起,你便是监察使,带着你的人,专门负责监管皇城一众官员。”
这两只队伍已经到了明面上,已经算不得暗卫了,兰景淮早就琢磨着给她们换个职位。
也算是升官了吧,从无甚地位的守卫成为正式官员。
叶流青抿了下唇,行礼,“…臣,遵旨。”
面对这个女人,她总是心怀复杂,甚至难以判断得到新职位值不值得高兴。
但其他大臣必是高兴不起来的。
被监察使盯上,可比被一队地位低下的暗卫盯着严重多了。
他们面铁青地垂下头,身体似被烈火煅烧,觉得这大殿令人一刻也呆不下去。但在掌权者无形的注视下,众人双腿如生根,被恐惧定在原地。
“散朝后,你二人到我寝宫一趟。”
这么要紧的职位交给她们,必须再确认一番二人的忠诚,最好是由秦姝之将实情告知才好。
“是。”
“是。”
二人领命后,退回原位。
兰景淮收回视线,扫向众臣,指尖轻轻敲击在扶手,淡声道:“有事上奏。”
大殿一片寂静,一时竟无人出列。
“怎么?奏折上不是话多得很吗,现在又没事儿了?”
她身形歪斜地坐着,手肘抵着扶手,一只脚踩上了椅子,傥荡恣肆的姿态不像个皇帝,像个魔教头子,毫无礼仪可言。
无法忍受这无声的紧迫,终于有一大臣站出来,神情紧绷:“禀陛下,皇城内三座花楼已关停,那些女子无处可去,不知该如何安排?”
“我记得有两栋花楼离得很近吧,将一栋改建成书院,另一栋改成供学生居住的宿舍,将那些女人都送去读书。”
“说起来,教学内容也该改一改的…”
兰景淮眯了眯眼,这边的学堂她没上过,不知道都教些什么东西。
事情真多,算了,慢慢来,最主要的是先认字。
“那…那些女子该如何过活?”大臣战战兢兢询问。
纸砚笔墨,吃穿,都是要钱的,让她们上学去,没时间做活计,怎么养活自己?
“学习用具由学院供应,第一年先各自补助些银钱保证生存所需,叫她们两人结成一户,分配土地,可耕种或盖房子,自食其力。”
这是个有灵力的时代,人们的身体素质比异世人好得多,加上曾经依靠信仰之力换来的力量,女人并不比男子弱小,种田对她们而言完全不困难。
哪怕是曾经灵气未现,田地里也有无数劳作的女子。只是她们被压迫得太久,即便如今得到力量,却已经忘记该如何站起来了。
“女子与女子共结一户?这…这……”大臣心中愕然,直打磕巴,“这于礼不合啊,女子与女子怎能成婚登籍呢?”
“有何不可?”
兰景淮脑子里没有那些世俗繁规,“况且,谁说登记非得成婚?她们可以选择姊妹关系,共同扶持生活,当然婚姻关系亦未尝不可。”
大臣眉头拧成死结,但不敢再多言,默默退了回去。
“陛下。”另一大臣犹豫着站出,“那些□□未付出任何,便得到了读书的机会和田地,如此作为,恐令其他百姓心中失衡啊。”
兰景淮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那是她们多年所受苦楚的补偿。怎么,其他百姓也曾受发卖沦落入花楼中去?”
“这…虽是不曾,可□□生活养尊处优,比下田劳作轻松得多,如何称得上苦?”
“可笑!若你们真体会过她们过的是何等日子,绝无可能说出这般话来。”
叶流影突然出声,眼神凌厉如利刃,满目厌恶地刺向那大臣。
“攒不够赎身钱,自由便被限制在一栋小小的花楼,遭外人唾弃,日夜接客,疾病缠身,怀孕只能选择流产,她们大概已经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次堕胎药。”
“那些苦难,叫你去受其一,大抵便要大声哭嚎这世事不公了。旁观着那永远落不到自己身上的痛,起码该少说上一句风流话,给自己积一积阴德!”
她常年在外,是见惯了那些苦难的,最开始悲哀愤怒,后来无力麻木。直到如今得知律法变动,她忐忑又激动,这黑沉的夜色似乎终于迎来了曙光。
“你!”
大臣抬手怒指向她,一时头脑空白,说不出反驳的话。
等他欲开口呵斥时,却已先意识到了此时身处何地。
上方兰景淮唇边噙笑,淡然望着这场短暂争论,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但仅此而已,足够让二人心中的怒火迅速平息。
叶流影告罪退回原位,大臣也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不止皇城,之后每个城都要这么办。”
兰景淮打了个哈欠,“继续。”
“禀陛下,临城一农户生七子,新律禁止买卖孩子,他们无力扶养,该如何是好?”
“知道养不起还生,他们有毛病吗?管不住下半身就割了。”她无语蹙眉,忽想起:“正好还有一关停的花楼,改建成孤儿院吧,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
“是…但,要将百姓抚养不起的孩子也送去吗?”
南霖的经济是富裕的,钱多粮食多,几乎每一户都能分到地,要么是农田药田,要么是林地山地,可种植果树。
外加灵力诞生后环境愈发好,极少有恶劣天气,粮药产量也增加了,靠分配到的地养活夫妻二人加一两个孩子是没问题的,但养七个却是过于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