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左严秋醒来时柳絮还在睡。
眉梢在睁眼看到柳絮的一瞬间含春,笑意就在春中绽放。
左严秋手肘用力,侧身而起后俯身,落了一个吻在柳絮额头。
随即没有过多的停留和缠绵,左严秋下了床。
穿了身比较休闲的衣服,左严秋洗漱后出了门,开车直奔精神病院。
护士看到是她,直接迎接她往单人病房去,并说:“左小姐,严阿姨从昨天被接回来后,不吃不喝,我们没有一点办法。您看…您能不能劝劝。”
左严秋:“嗯。”
走到病房前,左严秋对护士说:“麻烦你们了,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护士将病房的钥匙递给了左严秋:“那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情叫我。”
左严秋微微颔首,视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背对着门而坐的人。不知道是闹了一夜没有睡,还是怎么回事。等到护士离开,左严秋用钥匙开了门。
听到开门声,床上的人动了。
“你们快点放我——”严敏淑转头看到是左严秋,话一顿,原先平静的情绪暴起,“你来做什么?!”
说话间,严敏淑顺手抄起手边的用来盛放东西的铁盘子扔了过去,她闹了一夜,没什么力气,盘子就这样扔到了左严秋脚边,发出哐啷一声。
左严秋睨了一眼,眼中的情绪毫无波动,稍稍抬眸,面色自若地关上门,迈步走向严敏淑。
严敏淑又将枕头和被子一同扔向左严秋,喘着气说:“滚!我不想看见你!”
左严秋仿佛没听到严敏淑的话,薄唇动了动,轻声:“她没甩了我。”
严敏淑先是一怔,随即讽笑:“我说你来做什么,来找我显摆来了。只是现在没有甩了你而已,他们有钱人,现在爱你,等到新鲜感一过去,谁还会记得你是谁?丢弃你是早晚的事情,你在得意什么?”
“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左严秋问完低低喊了声:“妈。”
始料不及的一声,严敏淑呼吸都滞住了,她木然看着左严秋。
从上次最后和左严秋要了十万块,承诺不会再去赌博,结果她在赌场被抓,被左严秋从警局赎出来后,左严秋就没再喊过她一声妈。
严敏淑自知是她的问题,不期待左严秋对她有所改观,只是希望两人如之前那样生活,可却没想过左严秋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一直让她这儿待了这么久。
久到让她发疯,久到让她精神错乱,久到……已经忘记了她和左严秋的身体里,还流着相同的血液。
对于左严秋的这个问题,严敏淑一时间做不出回答。
长时间不喝水,她的嘴唇干得不成样子,裂起的嘴皮泛着白边,话在齿间停留许久,才开口:“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除了赌博,还有我吗?”
严敏淑:“……”
她回答不上来。
有是有的,只是没了爱,只当左严秋是提款机…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左严秋已经得到了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她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知道,甚至问题后的横线上,她也将答案填了上去。
现在可以在那画对号了。
满分呢。
眼底最后的一丝柔情被笑意吞没,左严秋弯起唇角,冷淡的笑着对站在床另一边的人说:“今天来找你不为别的,既然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也不能强迫你留下。”
欣喜涌上严敏淑脸间,可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在下一秒,左严秋从包中拿出一张折叠的A4纸,同时还有一张银行卡。
指尖夹着两物,左严秋望着严敏淑的眼睛,好似望进了时空。
时间在刹那间回溯。
她临摹着记忆中的话,缓缓说:“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严敏淑唇微张,心跳了两下。
这句话…早就被她淡忘了。
左严秋的话扯出了严敏淑脑海深处的线,丝丝细线链接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她和左严秋。
左严秋的话与她所说的重叠,可内容大不同:“一,你留在医院,等你将赌赢戒掉,我接你出去。二,你出院,但要在这张纸上签字,同时这张卡给你,里面有八十万。”
左严秋将纸递给严敏淑,严敏淑接过赫然看到纸上几个大字——断绝关系协议书。
她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左严秋:“什么意思这张纸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她举起卡:“之所以给你八十万,是因为我只剩下了八十万。所有的钱都在之前给你窟窿,最后的这些给你,算是当年你坚定地护在我身前的报答。如果你在这张纸上签字,你出院,钱也给你。而如果你……”
左严秋话没说完,严敏淑抬手:“给我笔。”
左严秋:“……”
心里止不住的嘲笑,笑她自己,多余那一个选择做什么呢?
没人会不喜欢自由与金钱,没人。
她把笔给了严敏淑,严敏淑接过,虽有犹豫却还是在纸上签了名。
将纸和笔一同递给左严秋,“把卡给我吧。”
左严秋扫了一眼,确认协议没有错后,将卡扔到了床上。
未言一句,转身离开。
只是在快要出门时,严敏淑喊了她一声:“小秋。”
左严秋的脚步一顿,不多做停留,只是用余光将二十年的自己从严敏淑身边拉走。
快速离开的她,没有听到严敏淑低声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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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便以为左严秋上班去了。
手臂落在旁边的空位,那里仿佛还有左严秋身体的余温,暖洋洋地烘着她的手。
柳絮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头慢慢偏移,枕在了左严秋的枕头一角。
像是在与左严秋共枕。
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卧室外有了响动。柳絮疑惑睁眸,顿了两秒后掀起被子。
踩着拖鞋刚刚起身,卧室门被从外推开。
见是左严秋,柳絮提起的心落下。
“没去上班?”
“一会儿去。”
左严秋开卧室门就是看柳絮醒没醒,见到对方醒来,左严秋转身往厨房走,“回来给你做早饭。”
柳絮跟在她身后,“我随便吃点就行的。”
左严秋柔声:“谁知道你吃不吃?”
柳絮吐了吐舌尖,走到茶几那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后,嗓子清爽了。
问:“那你出去做什么了?”
“去了趟医院。”
左严秋在厨房刚洗了手,回答柳絮问题时心中考虑,又回答客厅,将协议书给柳絮看,“让她签了这个。”
柳絮第一眼看到的是断绝关系四个字:“这……”
又看到协议书上写左严秋给严敏淑八十万,严敏淑自愿断绝关系,看着严敏淑的签名,柳絮抿唇,“这样也好。”
柳絮将纸折叠,塞进了左严秋的包中。
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看见了为好。
柳絮展开手臂,轻轻环住了左严秋,即使左严秋从外面回来染上了层冷气,裹挟着她从被窝带出来的热气,丝丝冷意将她吞没,柳絮依旧没有放手。
这个时候,左严秋需要能够温暖到她一个拥抱。
柳絮认为她就是这个人。
左严秋回抱住柳絮。
柳絮说:“以后不必为她的事情烦忧了。”
“…嗯。”左严秋将头埋进柳絮颈窝,睫毛颤栗,“只有你会选择我。”
“因为你是我的第一首选啊。”
柳絮拍抚着左严秋肩,突然心血来潮,脱口而出:“要不要跟我回家?去见一下爸妈?”
出乎意料,左严秋没有答应:“…不了。”
“为什么?”
柳絮以为左严秋没准备好,或者紧张。
但左严秋给出的答案超出想象。
左严秋略窘迫:“我…没钱买礼物。”
虽然她没有把钱全都给严敏淑,自己还留了一些。但登门拜访,买的礼物不能差,总归…还是需要钱。
她轻咳一声:“下个月我发工资了再去,行吗?”
柳絮笑:“你没钱,我有钱啊。”
左严秋凝眸,她不想花柳絮的钱。
柳絮自然知道左严秋的心思,捧起左严秋的脸,哼了声:“不过为了给你留面子,下个月就下个月吧~”
左严秋笑:“好。”
柳絮挽上左严秋胳膊,眯眼:“给爸妈买礼物花自己的钱,那你自己…需要本小姐给你点零花钱吗?”
左严秋咳了声:“不用,我还有。”
“你要嘛你要嘛~给女朋友花钱什么的,好有成就感!”
“我不花你的钱。”
左严秋说着往厨房去。
柳絮跟着她。
“怎么?你不是我女朋友?”柳絮轻笑着,“那我给别的女朋友花喽~”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不应该当真。
可忽然,左严秋想到了病房里严敏淑说的新鲜感。
富家子弟的新鲜感…会持续多久?
他们见识过太多乐趣…那些亮着的又或者黑暗地下的…
柳絮…会丢弃她吗?
左严秋心口一阵阵泛酸,她厌恶自己的敏感与自卑,可这两样东西已经深深融入了血液中,已经是构造她的一部分,她丢不掉。
柳絮话落的后两秒,手腕被左严秋紧紧抓住。
抓得太紧,柳絮倒吸了口气,不过下一秒她便察觉不对,视线从手腕那抬到左严秋脸上。
左严秋睫毛下眸色阴沉着,晦暗不定。
最后两抹情绪被慌乱和紧张覆盖。
手指微松,声音从唇齿间艰难挤出:
“能不能…
“不要有别的女朋友?”
空气凝滞,左严秋喑哑道:“或者,别让我知道。”
“也别,不要我。”
我…只有你了。
柳絮:“…”
她忘了,不能跟眼前的人开这种玩笑。
她只是顿了顿,被抓着停在半空中的手,反过来握住了左严秋的手。
手指虽纤细,可常年拉琴,指边的茧子表明手指富有的力量。
她紧紧地握住,像抓住左严秋的心。
“左总真大气。”
柳絮气得抬腿在左严秋小腿踢了一脚,没真踢到,就是用腿蹭了下。
她抓住左严秋,就是怕她踢的时候左严秋躲,然后真的踢到。
左严秋不会躲,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她敏感到发酸的心脏,随着柳絮的一脚,消失了。
柳絮反问:“我还能有多少个女朋友?”
虽然玩笑是她开的,但左严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还谈多个女朋友后别让她知道?!
甩掉左严秋的手,柳絮气鼓鼓转身往卧室走。
左严秋在原地怔了怔,抬脚追上去。
结果就是在柳絮进门的后一秒,迎面而来的是甩关的门,以及关门时震起的风。
发丝被震地飘起。
待到头发落下,左严秋推门。
发现推不动后,左严秋屈起手指,规律地敲了三下门,开口:“果果…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