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之上的乌云转白,蓄在云里的雷与闪在顷刻间散去。
左严秋无言,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遇到事情常常自己吞咽在肚,慢慢消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非但没有憋出内伤,还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很少为什么事情有所波动,柳絮是例外。
她的情绪开关好像在柳絮身上,从相识后,柳絮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平静如水的心产生波动。
譬如此刻。
心再次掀起波澜。
有些时候,一个行动要比词藻堆积的语言要真挚。
左严秋凝视着柳絮的唇,宛若沙漠中遇到的绿洲,她不由自主,偏头缓缓靠了过去。
就在即将亲到柳絮时,她的唇被挡住。
柳絮从放下手,从左严秋腿上跳下,绕回到了原位置,拿起筷子说:“你叫我起床是为了吃饭的噢~可不是给你亲的。”
左严秋嘴角翘了翘,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吃完早饭。
柳絮见左严秋慢悠悠地收拾着桌面,她看了眼时间问:“今天不上班?”
她才发现,已经要十点了。
左严秋嗯了声:“休息。”
柳絮:“那太好了!”
柳絮朝练琴房走去,“之前不是说有空拉小提琴给你听吗?今天正好。”
等左严秋收拾好,走到琴房前,就看见柳絮正将一把小提琴从琴箱中拿出。
听到左严秋脚步声,柳絮稍稍偏头,余光扫了过去说:“这个琴我好久没用过了,要先调一下,找找手感。”
“嗯。”见柳絮开始将注意力放到小提琴上,左严秋没有过去打扰,而是视线扫了一圈后,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
敛眸静静地望着柳絮。
这个视角她很熟悉。
是三年前柳絮发在抖抖账号上视频的视角。
三年来那些视频被左严秋反复观看,反复咀嚼。
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从这个角落看琴房的细节,以及从这个角度看柳絮是什么样子。
琴房里没有窗户,进来后柳絮就把灯打开了。
光照亮了紧闭着门的房间。头顶的灯直直落在柳絮的头顶,带着些梦幻的紫色,在墙壁深紫色隔音棉的衬托下,浅浅的,随着柳絮身体轻微晃动,发丝如同花丛中精灵扇动翅膀时抖动出带着点点星辰的光芒。
调试好弦音,柳絮转头看向左严秋,她想跟左严秋说可以开始了,结果见左严秋肩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小学生听课似的板板正正坐在角落,柳絮没忍住弯眸笑道:“秋秋姐,你看着好紧张。”
左严秋抿着的嘴角衍出了一丝笑意,声音如秋风刮过,清爽到能吹走所有烦恼:“因为这是第一次,只有我一个人看你演奏。而你,也只拉奏给我一个人听。”
我是你唯一观众。
你是我唯一主角。
左严秋冷眸化暖:“我很珍惜。”
柳絮眼里有过一瞬间愣怔,但很快被填满的笑意涌盖,她的睫毛轻眨了两下,莞尔站正,用在舞台上的礼仪,对着左严秋鞠了一躬。
“接下来,是为左严秋小姐独奏的时间,曲目《梁祝》。”
话落,柳絮眉眼间涌上了薄薄的不可忽略的虔心与认真,她偏头,垂眸,拉弓。
这首经典协奏曲她从小就接触了,不用谱子也熟记于心,只是没有协奏,唯她一个小提琴,拉奏出来的效果肯定比现场要差一些。
希望左严秋不会觉得失落。
弓起,弦声出。
纤薄的身姿随着低婉悠长的曲调晃着,幅度不大,犹如夏夜蝉鸣间,晚风吹拂过垂柳,根根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摆,柳梢摇啊摇,晃啊晃,摇曳着扫走空气中的闷热与倦怠。
不过柳絮也仅仅晃动了几下,风不会一直吹,但观众一直在。
柳絮好几次望向角落,与坐在那里的左严秋对视,不过仅一眼,相视一笑后,她们又都沉浸在了乐声中。
小提琴的拉奏出的旋律在空荡荡的房间盘旋,被吸入隔音棉中,被吸入左严秋心中。
《梁祝》的引子,主副部,展开部,再现部四个阶段曲调如同故事主角坎坷的经历,随着悲欢离合跌宕起伏,直击人心。
左严秋的心神被带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她时刻想要站起来,但怕影响柳絮,只好忍着冲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抓起裤子,又松开,松开,又抓起。直到快到结尾的时候,左严秋终于从悬崖秋千下来,余音绕梁间,左严秋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最后的一个音符落下,飘到了柳絮和左严秋之间,化作绵密的气泡,在柳絮笑着弯腰说拉奏完成后,无声地炸开,饱含曲中情意的温情蜜意浮散在两人身上。
左严秋走到柳絮面前,手自然环上那柔软腰肢,唇贴在柳絮耳边,“辛苦了。”然后又说:“很好听。”接着又道:“我很喜欢。”她又说:“你好厉害。”
每一句话都隔着几秒,在柳絮准备接话的时候,左严秋就又吐出一个短句,柳絮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噎在口中。
这次柳絮等得时间长了些,偏头看着左严秋,静静等着左严秋的下一句。
结果等来的是沉默。
左严秋不说了。
柳絮:“…”
她从左严秋怀里退出,将琴和弓放到桌子上,不等她转身,左严秋从后抱住了她。
“秋秋…”姐字还没说出口,柳絮身体一颤,只因左严秋吻上了她的后颈。
在绒绒的发丝间,左严秋的唇分明,落在她脖颈的吻也清晰得知。
只是……心思敏感的柳絮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左严秋吻一下停一下,忽而吻得发狠;忽而又像是雨滴落浅洼,激涤起大大小小的圆圈,温柔缠绵;忽而间是天际隐隐消失的彩虹,带着不舍。
柳絮心空了空,不敢多有动作,只能假意摆弄着小提琴,无声任由左严秋抱着她,亲吻着她。
过了快一分钟吧。
左严秋的声音如风吹过。
“果果。”
柳絮手上的动作没停,还装作没发现左严秋的异样,“嗯?”
左严秋搂在柳絮腰间的手垂下,抿唇默然了几秒,眼中隐晦的光表示她下定决心牺牲了多大的勇气。
今天是周画给的七天期限的第六天。
左严秋原本是想等到最后一天再做决定的。
是,做决定。
过去的五天里,左严秋不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她根本不敢去想。
因为她知道犹豫只会让她更加犹豫。
所以她想在最后一天,在隐瞒和告知间,冲动地选择一个。
可是现在左严秋意识到她不能冲动。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给柳絮带来伤害。
为了不伤害柳絮,她要做的、能做的,就是谨慎地选择一个答案,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去和柳絮聊。
而情侣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左严秋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她的语气故作自然,充满弛懈,好像要说的事情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平常事。
可无论左严秋怎么掩饰,向来聪敏的柳絮该猜到还是猜到了。
左严秋所要说的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或许,夹存在骨头缝间的牵牛花要找到原因了。
“那能不能出去说?”柳絮转身,手抚在左严秋肩头,“这间屋空气不流畅,咱们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憋得慌。”
“好。”
左严秋牵起柳絮的手,带着柳絮向外走。
左严秋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转身的刹那间,身后柳絮眼中的笑意泯灭,继而升起的是不可言会的哀。
柳絮……不想听左严秋要说的事。
准确来说,她不想面对左严秋跟她说完这件事后的左严秋。
总感觉那朵长在淤臭土地中的花,讲完她的故事后,就要自行毁灭了。
出了房间,柳絮甩开左严秋的手,她自顾自往沙发走,对左严秋说:“秋秋姐,我要吃葡萄,你洗点拿过来。”
左严秋往沙发走的脚步一顿,转去了厨房。“嗯。”
而沙发上的柳絮,看了眼走到冰箱前正拿葡萄的人,拿起手机点开苏念珍的对话框。
柳絮:[十万火急!速来半月湾救驾!]
苏念珍很快回:[怎么了?]
苏念珍:[我刚好在附近,马上过去!]
柳絮掀眸,见左严秋弯腰洗着葡萄,快速打字:[左严秋说要跟我说个事,我不想听,你过来我能岔开话题。]
柳絮:[你要来不及过来,一会儿我给你发消息,你给我打电话。]
苏念珍:[什么事儿?]
柳絮:[不知道,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念珍:[不会是要和你分手吧?]
问完这话,苏念珍自己先摇了摇头,左严秋怎么可能会和柳小絮说分手呢?
柳絮拧眉:[怎么可能?刚上了床就想把我甩了?]
苏念珍眼睛倏然瞪大。
苏念珍:[你说什么?!]
苏念珍:[你俩做啦?!]
苏念珍:[细讲一下,细讲一下。]
苏念珍之前被蔡安安带着玩游戏,手速练了出来,就算做着美甲打字速度也飞快。
没一会儿,一大串消息发给了柳絮:
苏念珍:[你俩谁在上面啊?!]
苏念珍:[看我这话问得,左总怎么可能是0呢!]
柳絮:?
她看起来很像枕头公主吗
虽然早上她真的当了一次。
苏念珍:[左总技术怎么说?]
苏念珍:[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几个姿势你试了吗?]
消息停了两秒。
苏念珍:[tm的,又想到蔡了。]
苏念珍:[我真服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时刻观察左严秋动向,偷瞄苏念珍消息的柳絮:?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好不好?
柳絮当然知道苏念珍为什么会想到蔡安安,毕竟苏念珍跟她一样,和蔡安安在一起的时候没谈过恋爱,手都没牵过。
遇到蔡安安这种情场老手,苏念珍生活中或多或少能驾驭住,可是一到床上……
苏念珍直接缴械投降。
总得来说就是:蔡安安人渣,但技术很好。
余光扫到左严秋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柳絮顾不上别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了几个字,发给苏念珍后打开了别的软件装模做样看了起来。
而正往半月湾赶的苏念珍,收到了消息。
柳絮:[别废话,快点来!]
柳絮:[还有……]
柳絮:[我是1!]
苏念珍眼睛诧异瞪大:
咋1得啊?
不是,柳小絮1起来的话,那在她心里身为大猛攻的左总是……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