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礼是被憋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整个人就像是被打过一样难受。

  她半眯着眼,走出门去找卫生间。坐在马桶上解决了以后,开着灯洗手,镜子里映照出的一切让时礼有些恍惚。

  她身上穿着的不是她的睡衣,这卫生间里的一切也不像是她的出租屋。

  嗡地一声,时礼的脑子刺疼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不胜酒力之人醉酒后的报应,时礼的脑子疼得快要炸掉。

  最让她觉得崩溃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时微来接她的情景,两个人在车上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胡话,系安全带的时候宋时微靠近的面庞,以及时礼看着自己的掌心。

  水流汩汩而下,把她整个手掌都淹住。

  掌心里的纹路清晰得很,上面残留的宋时微的唇瓣的温度似乎都还在着。

  不该多想的。

  但很难不多想。

  时礼扯了一张纸巾,心不在焉地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她走出卫生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继续回小孩的房间坐在地上睡觉?感觉是不太好的。

  时礼悄摸摸进去,怕吵醒小孩,手脚动作极为轻。

  她抱起毯子,拿着枕头,走出卧室,半掩着门,犹豫了会,把东西放在了沙发上。

  客厅里挂着时钟,时针和指针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凌晨三点半。

  时礼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环顾着周围,也没找到手机的影子。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她站在原地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都当做是电影一样在自己的脑海里倒放,可不知道怎么着,倒放的时候总会卡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宋时微,宋时微。

  全都和宋时微有关。

  至于手机?

  时礼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宋时微在的时刻,她就完全无法注意到其他事情了。

  时礼正站在客厅里,轻轻脆脆的脚步声就响了过来。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宋时微的眼眸。

  “醒了?”宋时微随意地问。

  时礼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看着宋时微。

  这样的宋时微她还是第一次见。

  女人穿了一套简单的家居服,真丝外袍,松松垮垮。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看起来很是慵懒。

  她的脸上挂着一副偏大的黑框眼镜,将她原本极为强大的气场给遮盖了不少,透出几分亲近感来。

  宋时微的手里端着一个纯黑的水杯,这黑色把她的指尖映衬得更为白皙。

  指甲盖是粉色的,自然的粉,就像是白雪上的一片樱花,漂亮极了。

  宋时微的唇上涂了一些啫喱,亮亮的,很晶莹,就像是果冻。

  她的妆早就全都卸掉了,清冷取代了明艳,霜雪覆盖了玫瑰。

  宋时微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上,摁下自动出水的开关,潺潺流动的水声为这两人时刻配乐。

  宋时微抵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地问:“傻了?”

  简单两个字,好似一把弯刀,勾着时礼心脏的边缘向上挑。

  时礼解释:“我在找手机。”

  宋时微哦了一声,回:“嗯,在我这。”

  “稍等我给你拿。”宋时微说完这话就转头看着自己的水杯。

  黑色的杯子中,水线渐渐升上来,杯子变得满满当当的时候,那按钮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提醒。一切都停了下来,水流不再流动,时礼的呼吸跟着停下。

  宋时微端着水杯往书房去,时礼犹豫了下,没有跟上去。

  宋时微回眸看她:“还愣着?”

  那眼神就好像是一根绳,捆在时礼的手腕上,绑在时礼的脖颈上。宋时微一动,她就跟着动。

  等时礼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宋时微站在了书房的门口。

  书房的灯明亮,几台拼接的电脑屏幕上全都是闪烁着的信息和数据,弯曲起伏的股票线不停地换动着。时礼什么都看不懂。书桌上摆着打开的合同和书本。

  宋时微把杯子放在杯垫上,落座后回了时礼一句稍等,拿起耳机,调整了下麦克风,按钮一按,屏幕画面变动,时礼这才知道,宋时微正在远程开语音会。

  好辛苦。

  时礼站在一边,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怕打扰到宋时微。

  宋时微说的是法语,时礼听不懂,但是她喜欢宋时微说法语的语调,喜欢她认真的神情,推动眼镜的指尖。她真的好喜欢她。

  喜欢到连时间流逝都无法注意到,每个时刻都拿来用力描摹宋时微的细节。

  时礼想,在此之后,她大概没有机会再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样的宋时微。所以想要把眼睛当成是照相机,把她身上的一切都看个仔细,看个深刻。

  宋时微摘下耳麦的动作为远程会议画上了句号。

  她把耳麦放在一边,拿着笔书写着什么。过了一会,时礼才小声地提醒她:“宋总,手机。”

  又是这个称呼。

  宋时微放下笔,脚尖一蹬,转椅换了个方向。她面对着时礼。

  凌晨时分,时礼居然在她的家里喊她宋总。

  宋时微都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家伙了。

  不知变通?还是过于执拗?又或者不懂风情?

  宋时微懒得搭理她,一句话也不想说,朝着时礼勾了勾手指,然后反手摸到桌上的手机递过来。

  软软的一声啪,宋时微的钢笔落在了地上。

  宋时微没注意到,但时礼注意到了。

  她上前接过宋时微递来的手机,余光瞄到掉在桌下的钢笔,想着宋时微穿的居家服领口有些大,没有犹豫,身子往下一跪,趴在地上伸手去摸滚在深处的钢笔。

  等她拿着钢笔抬头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她的姿势有点微妙。

  几乎是跪在宋时微的面前,跪在她的两腿之间。

  时礼怔住了。

  宋时微也愣了。

  时礼拿起钢笔递过去,出声解释:“我——”

  话没说完,摔在地上的钢笔漏了墨,墨水落在了宋时微白色的丝质居家服上。黑色的墨迹即刻晕染开来。时礼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擦,又把钢笔拿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擦的动作太过用力,宋时微略带疼痛地低吟了一声。

  “嗯”

  这小小的声音叫两个人都冻在了原地。

  时礼整个人彻底变成一头被冰封的雪怪,毛茸茸的身子配上豆豆眼,显得憨态可掬。整张脸的神情里都写满了不知所措。除此之外,她的动作也彰显着和她的神情一模一样的意味。

  努力尝试着擦拭掉墨渍的手微微抬起,放下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拿开也不对。

  真要打个比方的话,此刻的时礼更像是一只本在和主人玩游戏的小狗,在互动的时候一不小心用自己尖锐的利齿把主人的皮肤给刮破。

  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宋时微怎么会看不出时礼眼神中的情绪?

  她别过头,一巴掌直接抵在时礼的脑袋上把她推开。

  时礼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宋时微斜眼瞄她一下:“嗯,我知道。”

  空气又暂停了。

  短暂的两段对话又停止了下来。

  时礼把手里的钢笔拿起来看了看,钢笔的金色笔尖已经别了过去,显然是在激励的触地撞击中被歪转了方向。现在已经不能使用了。

  “丢了吧。”宋时微说。

  时礼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这笔的牌子看起来并不简单,握在手里也很有质感,不用猜都知道造价昂贵。不过既然宋时微已经发号施令了,那时礼也不再犹豫。

  她转身把钢笔丢进垃圾桶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宋时微已经把真丝睡衣的外套给脱了下来。

  内里只有一个吊带裙,腰部的位置,左侧的地方,也有一小点黑色的墨渍。

  时礼一向很喜欢看宋时微穿吊带。

  她的肩膀很圆润也很直,锁骨明显,吊带的两条丝绸线从中穿过,就像是一副最漂亮的线条画作。

  时礼不是故意看的,但看的时候就会注意到。

  宋时微好像大了许多。

  时礼眨眨眼,回忆着过去宋时微的样子。

  真的长大了。

  好神奇。

  时礼正觉得惊讶的时候,宋时微弯下腰,拉着吊带裙的裙角要往上。

  随着她的动作,腿部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就算屋子里透着热呼呼的暖气,也难以阻止这雪白之上的皮肤因为寒冷而生出一颗一颗小小的战栗果实。

  “等等!”时礼大喊一声。

  宋时微的动作停在一半,她弯着腰,攥着裙子,抬头看时礼,没说话,但是眼神里写满了困惑。

  为什么要让她等等?

  为什么要叫停?

  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这样的问题。

  时礼转过身去,耳根红得发烫,说话的时候也坑坑巴巴,有点说不明白的感觉。

  “学姐这样不好吧我们还在家里双双和又又还在睡觉现在这样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我们”

  时礼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身后,宋时微在靠近。

  就算不回头过去,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对方一点一点逼近的氛围。

  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渐渐压缩,宋时微的香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的呼吸近了,近了,再近了。时礼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要稍微一偏头,或许就会亲上宋时微的面颊。

  因为宋时微的脑袋就放在她的肩膀附近,发丝就像是羽毛,轻轻柔柔地扫过她的脖颈,痒痒的,酥酥的,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刺痛。

  这是心脏上的刺痛。

  “学姐——”时礼攥着自己的拳头,手紧贴着衣服,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呼喊着宋时微。

  宋时微哼笑一声,声音透着几分嘲谑和轻蔑,上扬的尾音里伴着坏心眼的愉悦。

  “时礼,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色--诱你?”

  宋时微简单直白的话让时礼脑子宕机。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的话语。

  她心里有一刻的确是这么想的。

  “衣服脏了,脱掉换件新的,有问题?”

  宋时微随意地说完,时礼就敏锐地听到了衣服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

  时礼呼吸停止。

  她根本不敢回头。

  她紧闭着双眼。

  现在的宋时微,未着-寸-缕。

  “你去休息吧。”宋时微冷声说,“别在这耽误我工作。”

  “对了,把脏衣服捡起来帮我放脏衣篓里。”

  宋时微做了安排后就走了。

  应当是走了,因为时礼听到了脚步声,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宋时微该是去换衣服了。

  时礼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书房里没有宋时微的身影,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她的脚边和椅子的旁边还丢着被弄脏的睡衣。时礼躬身把衣服捡起来,叠好,抱在怀里。

  她看了眼门口,没有宋时微的身影。

  犹豫了会,这才低头,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宋时微的睡衣里。

  深呼吸一口气。

  于是乎,整个鼻腔里,整个身体里,全都是宋时微的气息,全都是宋时微的味道。

  她现在在宋时微的书房里,穿着宋时微的运动套装,抱着宋时微的睡衣。刚刚脱下来的睡衣。

  丝质的睡衣滑滑软软的,就好像不认真用力抓紧就会从指尖跑掉一样。

  时礼渴望地攫取着衣服上的气息,过了会,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红着脸走出书房,去找脏衣篓。

  而宋时微换上了新的睡衣,靠在浴室的墙壁上,看着手机里监控的画面,嘴角轻轻扬起。

  “小变态。”她嗔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