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词刚接过游戏机,阿怜就皱了眉头:“你胳膊怎么了?”
楚词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放在了手里的手柄上:“啊,没怎么啊……”
阿怜轻笑一声:“骗我?”
又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隔着衣服点了点她手臂受伤的地方:“这里,擦坏了一块皮。”
又用手比了个圈:“这么大一片。”
楚词将眼睛从手柄上拿起来:“哎呀,真是的。”
又笑道:“昨天蹭破点皮,你不说我都忘了。”
阿怜用“我就看你演”的眼神看着楚词:“是有人推了你一把吧?”
“可能是吧,当时人有点多,没注意……到底玩哪个游戏呀?你别压摇杆喂,屏幕上东西页面乱晃!”楚词继续转移话题。
阿怜“呵呵”一声:“这里呢?”她一伸脚尖,就戳在了楚词的小腿上。
楚词当场“啊”出了声。
小腿上是混战中一个女孩踢的,踢在小腿正面肉薄的地方,没什么肉缓冲,青了一片,不碰还好,一碰就痛得要命。
她捂着腿单脚蹦到了一旁,离阿怜远远的。
阿怜则一步步向着她走过来:“还不说吗?”
“说,说!我说!”楚词抱着腿求饶。
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就这样全部被铺在了阿怜面前。
她一双凤眼眨了眨:“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楚词笑笑:“就是看不惯。”
“不是。”阿怜定定瞧着她,说道。
楚词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是瞒不过阿怜的。
“我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她一点点卷起裤腿,摸了摸自己腿上那一块青。
楚词随母亲李月华,长得很白,经年累月穿长裤,腿更白,上面青的一片居然也不难看,像一朵点缀在上面的奇怪花纹。
阿怜托着腮,欣赏了片刻那朵花纹,随后伸手抹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阿怜问道。
不等楚词回答,阿怜又道:“十岁之后?”
“嗯。”楚词下意识摸了摸被阿怜拂去青色的那片皮肤,那里完好如初,一点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别看啦,全好了。”阿怜又摸了摸楚词的手臂,那片蹭破皮的地方也迅速地痊愈了。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楚词苦笑一下:“一些很隐私的事被她们看到,之后就开始被针对。”
“不过都过去啦。”楚词又抬起头:“现在的朋友们都挺好的,还有你,我很开心。”
阿怜漂亮的脑袋微微垂着,双眼也在向下看,长长的睫毛毛茸茸的,看上去很动人。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摸上了楚词的脑袋,轻轻揉了两下——就像她平时那样。
“可是我不太开心。”
她这话说得很郑重,整间古董店的灯光似乎都在瞬间黯淡了下来,光芒死气沉沉地抖了几下,最终也没有亮起来。
古董店里安静极了,鸟儿们像是一瞬间变成了雕塑,呆立在各自的架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楚词感觉到了周身的低气压:“阿怜……”
“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不会这么愤怒。”阿怜从她头上抽回了手,轻轻在她胸口点了一下。
楚词捧住了阿怜的手:“可我真的不想再想起那些事……我也不可能再遇到她们,往后的日子有你们,我……”
“呵。”阿怜轻笑一声,古董店内瞬间又光芒大盛,鸟儿也都梳翎抖羽,各自活活泼泼动了起来。
“知道啦。”阿怜说道:“既然你伤心,那就不再提了。”
她嫣然一笑的样子很美,楚词觉得心上坚冰都融化了。
“来打游戏。”阿怜拿起手柄递给楚词,顺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不许坑我,也不许混啊!”
楚词点头如捣蒜,跟阿怜二人捧着手柄开始战斗。
她是第二天回学校的。
跟阿怜玩得有点晚,在车上还眯了一觉。
阿怜给她带了一盒荷花酥,像是长辈一样嘱咐:“分给你的同学们一起吃啊,要团结。”
无端端让楚词想起了自己的姥姥……
阿怜在古董店门口呆坐了一上午。
小兰出出进进拖地,到了阿怜脚下或者身边,就将她腿或者整个人搬起来放到一边,拖好了再将她放回来。
“不行。”阿怜霍然站起身:“你过来。”
“啊?”背对着阿怜收拾东西的小兰感觉到背后的视线,点着自己的鼻子转过了身。
“过来。”阿怜对她摆手。
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兰感觉怪不自在的。
于是摸着自己的脖子走向阿怜。
阿怜贴近她的脸:“帮我一个忙呗……”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温柔。
小兰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
但已经晚了。
*
“啊,兰儿出去啊?”卖花的大婶看向走出古董店的小兰,笑着问道。
“嗯。”小兰淡淡瞥她一眼,继续向外走。
大婶总觉得小兰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从前走路又轻又快,声音也是又甜又脆,见人不说话先笑一阵……怎么现在……
现在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冷得不像她本人。
大婶没再与她说话,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探头多看了一阵小兰的背影。
小兰走路姿势也不大一样了,她伸手解开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直接将一把黑发甩在了后背上。
那些头发常年编成辫子,有些自然的纹路,全部垂在身后,宛如一片漂亮的海藻。
小兰就这样走在路上,从白天走到黑夜。
她面目清秀,有时走在有些阴暗的小路上,难免会引人瞩目,可她仿佛恍然未觉,仍旧一步步向前走着。
两天一夜,她终于停在了楚词家门前。
楚谓正要出门,就听到家中佣人向他汇报,说门口站了个漂亮的姑娘,一直徘徊不去。
楚谓有些好奇,自己找她搭话:“你找谁?”
那女孩的目光却一点不像个年轻人,她淡漠地瞟了楚谓一眼:“帮楚词拿日记本。”
楚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病吧,在我们家门前乱晃,快走快走。”
“你拿下来给我。”小兰看向了楚谓。
楚谓身体忽然一震,一步步走回家中,将楚词前几天翻箱倒柜找的东西一股脑都搬了出来。
他将东西都放在了女孩面前:“这些?”
女孩看着地上的几本日记,最终伸手拿起一本来摸了摸,随后又放了回去。
她对着楚谓露出一个笑:“辛苦了。”
随后又伸出一只手,在他肚子上点了一点。
楚家佣人们只觉得奇怪,楚谓上上下下跑了一圈,就为找几本日记本?更奇怪的是,他也没将日记本给出去。
但楚谓人没受伤,楚家也没什么财产损失,大部分佣人也没有多管这位纨绔二少爷的习惯,就由着他去了。
楚谓站在四楼隔间里,使劲揉了揉脑袋。
他干嘛要来这里?
是为了拿什么吗?
这里都是楚词以前的东西,他来干嘛?
“莫名其妙。”楚谓撇撇嘴,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嘟哝一句:“快来不及了。”
随后便下楼,驾上跑车扬长而去。
今天他要跟几个俱乐部投资人把酒言欢,还有大生意要谈呢!
驾着跑车出门也没什么离奇的,他十天里有九天都是这样出去玩的。
佣人们不疑有他,继续各自忙各自的。
车开到一个红绿灯处,楚谓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胃,“嘶”了一声。
很奇怪,今天没有不舒服?
他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还经常喝个半醉,这几年来胃总是时不时就痛两下,再不济也要胀气、打嗝。
李月华勒令他吃了不少药,都没什么太大用——如果不改生活习惯的话。
但现在……
他感觉自己的胃很轻盈,他像是根本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没有任何不适……
“胃好了?不会是回光返照吧……”楚谓嘟哝几句,准备找个时间检查一下自己的胃。
*
阿怜哭丧着一张脸坐在店里,感觉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好在古董店一向没什么人,两天一夜,她不用接待太多顾客。
但……
时间再久一点,可就要出问题了呀……
古董店在外人看来还是那个店铺,甚至走入其中也感觉不到任何一样,只有坐在曲尺柜台后,缩得像个鹌鹑一样的“阿怜”才能看到,这店里面有一股东西快散了,现在正处于摇摇欲坠的阶段。
有时山崩地裂,很多东西轰然倒塌的时候不是没有预兆的,只是……
普通人看不到罢了。
“至于么。”门帘一动,“小兰”从门外走了进来。
古董店像是筋骨被撑开了一样,忽然“喀啦啦”响了一阵,随后又是一阵颤抖,门口的二人也像是各自回了魂,脸上也恢复了各自的神态。
小兰一边将自己的麻花辫绑成原来的样子,一边碎碎念:“也不嫌披着麻烦……”
阿怜一边将自己满头辫子解开,一边骂人:“你手闲就只会辫麻花辫吗!”
不爽了片刻,阿怜又舒舒服服躺回了自己贵妃榻上:“别打扰我啊,我要好好看看这孩子出了什么事。”
小兰撇着嘴,用自己的身体在店中疯狂洗洗涮涮:“您自己消停点吧,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