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死了?”楚词猛然从床上坐起,打开了祝晴发给她的新闻。
死者名叫朱鹏,三十岁,在一家公司当初级技术,在乘坐地铁时因为低血糖晕倒,撞坏了手扶式电梯,被卷入电梯之中绞死……
朱鹏生前也曾组织网暴过G皇,还是参与网暴,提出给阿怜店铺泼粪的关键人物。
“哈哈哈哈哈。”祝晴在电话里笑出了泪:“苍天饶过谁?”
“G皇……好些了吗?”楚词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祝晴抹了把泪:“全身的血都差不多换了两次了,好多了。”
G皇是真的想寻死的,不像爱喝可乐那样,浅浅往自己手腕上划两道口子,还生怕伤到了筋,喝安眠药之前又是牛奶又是蛋清,垫了一肚子,洗胃一遍就很轻松搞定了。
“他爷爷因为心脏病还是去世了,他父亲受打击也有点大,办了个病退,在家里待着,整天长吁短叹,说是游戏害了他们一整家人,要是G皇不是职业选手就好了。”祝晴多说了几句,几度哽咽。
“唉。”楚词也跟着叹了口气:“这能怪游戏吗?能怪G皇打职业吗?这都是那些网络暴力的人和爱喝可乐导致的,跟他父亲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呢?”
祝晴连“嗯”好几声,像是终于找到了判断力正常的人类一样:“是啊,G皇游戏态度好,游戏打得好,有职业精神,难道是错的吗?难道就该背负这一切吗?”
“有时候我真的想说这些人死得好。”祝晴冷笑一声:“可能是我太恶毒了,毕竟那些死了的人的家人肯定也很难过。”
楚词也是这种想法。
她最近查了查小兰那天说漏嘴的口封,又想起自己从前说过的“天下所有霉运都该找上他们……”
他们一个个因为意外而死,看起来就像倒霉。
“恶有恶报,等G皇好起来,我哥还等着他签合同呢。”楚词强打精神说道。
挂了祝晴的电话,楚词浅浅松了口气。
好在G皇救回来了。
爱喝可乐会遭报应吗?
她忽然想道。
大约是不会的,因为爱喝可乐没有网暴过阿怜,没有往古董店门前泼粪,甚至都没有直接与阿怜起过冲突。
那个东西动手的对象……
似乎只是伤害过阿怜的人。
这是什么样极端的占有欲?
阿怜就这样被控制了多久?她的古董店……
还能继续开下去吗?
楚词不敢多想,穿好衣服继续往古董店跑。
寒假前,樊霜和楚言订了婚,二人邀请楚父楚母趁着过年去国外玩,楚词也在被邀请名单中,但被她拒绝了。
最近他们已经去了国外,楚家只有楚词跟楚谓二人。
楚谓若脱笼之鹄,在外浪个没完没了,只剩楚词独自在家,心思没有一刻安定下来。
她没叫司机送,自己坐车去古董店。
过年是古镇最冷清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楚词一人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流水潺潺,她顺着小河一路向前,忽然看到水中有个奇怪的倒影。
像……一个人?
楚词赶忙抬起头四下里张望,却不见周围有人。
那……此人就是在水中?
楚词紧走两步,想追上去瞧瞧到底是什么。
风吹动水面,倒影被吹得支离破碎。
片刻之后又凝聚在一起,像一条游鱼一样摆尾而去。
楚词赶紧追上。
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古董店门口。
罢了,水中不管是什么作怪,都要先告诉阿怜再说。
不可先将自己置入险境。
楚词一脚跨进古董店。
小兰就坐在门口的曲尺柜台之后,看到门帘一动,一颗心被猛然提起,忽然看到来的人是楚词,又暗暗松了口气。
“大过年的,不在家跟家人团圆,怎么还出来乱跑啊。”小兰笑着迎上去:“冷不?喝茶吗?”
楚词摇了摇头,将自己在外面河水中看到的东西讲了一遍,又告诉小兰,那个叫朱鹏的人已经死了,就是他曾经出主意让人给古董店门前泼粪的。
“知道了。”阿怜的声音有些冰冷。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柜台边,不由分说地拉起楚词的胳膊,将她拖到了店铺深处。
“就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向前跨一步。”阿怜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我怕我做不到。”楚词望着阿怜的眼睛,那双眼忽然变得像寒潭一样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头。
“我怕你有事,我会忍不住。”楚词老老实实说道。
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你会忍住的。”阿怜摸了摸她的头:“乖,等晚上一起吃饭。”
楚词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阿怜搂进了怀里。
古董店四季如春,阿怜身上的衣裳很薄。
她不怕冷也不怕热,穿衣裳只是为了好看。
衣裳之下的身体像一尊玉雕,感觉不到生物呼吸的起伏,只像是个有体温且柔软的物件。
这些,楚词早就知道了。
“阿怜,你要好好的,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了你,但……”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到门外一阵风似乎卷进了古董店里,风里夹杂着一股十分醉人的香……那么好闻。
楚词一顿,怀中的阿怜就消失了。
她双手垂在身侧,立在原地,像是从未将阿怜搂在怀中过一样。
阿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
楚词眼前似乎渐渐笼罩了一层雾气,店内层层的博古架都变得近乎透明,只有一排排古董宛如漂浮在空中一样,还放在原处。
只有阿怜的影子是清晰的,无比清晰。
她头上绾着一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雕成竹子形状的簪子,那簪子在空气中一点点变化,从嫩绿变成翠绿,从极细变得很粗,上面长出几片叶子,随后又凋零不见……
阿怜的一只手背在身后,五根手指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正对着她。
一个人影被阿怜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最外一圈轮廓。
楚词定睛看了许久,觉得这应当就是上次来过古董店的那个人。
他们的对话传得很慢,传到楚词耳边时,楚词觉得那声音就像是耳朵里进水过后听到的一样,模糊、像是隔了层东西。
她慢慢抬了抬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塑封了一层一样,动一动都很困难。
只是呼吸是通畅的,没有觉察到空气稀薄的迹象。
楚词将手放回原处,继续听他们说话。
“怎么不告诉我?”那个声音也如那个人一样,听不出具体性别。
“小事就不必了吧。”阿怜声音很冷淡。
“小事?”那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这也是小事?你是不是料理不了?”
“不是。”阿怜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楚词瞧见,她那只扭起来的手关节都发了白。
“别闹了,外面有什么好?”那声音像是在叹气,随后又环顾一圈店铺:“看你这点东西,寒酸。”
“我喜欢。”阿怜说道。
寒酸?
楚词转动眼珠,努力左右瞄了一圈。
哪个东西寒酸了?都是难得的古玩珍品!
“哎呀,别生气了嘛。”那个声音忽然变了调,就像是……
撒娇?
“是我不该忘了你,将你一个丢在那里……”那人抬起一只手,缓缓抚上了阿怜的头。
楚词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这个动作与阿怜摸她时一模一样!
不是刻意学习的一模一样,是手臂的姿态,抚摸的方向……
都如出一辙。
要不是两只手臂样子有差别,楚词几乎都会认为阿怜的对面站着一个她自己了!
小兰鹌鹑一样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头都快缩进胸腔了。
这也没逃脱被发现的命运。
那只手从阿怜头上下来,一指小兰:“还有这玩意,捡回来干嘛?有什么用?”
阿怜的头似乎偏了偏,看向小兰:“你非要说有用无用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用。”
小兰缩得更深了。
“我看她可怜可爱,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不是为了让她对我有用的。”阿怜拉了一把小兰,让她站到了自己后方。
楚词看小兰抬了抬头,眼中似乎有泪花。
小兰与阿怜到底怎么认识的?她们又有哪些过往?
楚词第一次好奇起了这件事。
面前的雾气更浓了些,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忽然幻化出了一副缥缈的场景。
一间破庙之中,立着一尊不知何年何月塑成的泥像。
泥像不知道有什么功用,看起来既不能送子,也无法求财,更是跟学业有成、考取功名之类搭不上一点边。
这样的泥像自然是没有人去祭拜的。
破庙也荒疏得不像个样子。
庙里时有野物来往穿梭,兔鼠野鹿时有来此避雨歇息的,还有不少野狗狐狸出没。
庙后乱蓬蓬生着些杂草,野兔野鹿时常以此充饥。
杂草中不知何年何月生长起一株兰花。
那不是长在温室中为人观赏的兰花,模样有些狼狈,枝叶凌乱,花瓣白中泛紫,形态不佳。
有打洞的老鼠啃到了花根,那兰花居然发出阵阵细细的哀叫。
传入庙中。
神像似乎觉得有些吵,于是,那株兰花便被一只手连根托起,栽进了一只粗陶钵盂中,就置于神像脚下。
自此,再无蛇虫鼠蚁干扰,兰花茁壮生长,一路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