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女士真纠结啊……”楚词笑着关上店门,将一些用过的茶具收拾回原来的位置。

  “人生大事为什么不纠结呢?”屋子里的宫灯暗下去一半,阿怜不知何时抱上了原本放在一面博古架顶上的金蟾,轻轻摸了摸它脖颈上的小铜钱。

  看到小铜钱,楚词又想起了独自在宿舍的彭雪婷。

  她心念一动,摸出手机给彭雪婷发消息:

  【你还在宿舍吗?天气热,小心中暑啊!】

  彭雪婷回得很快:

  【哈哈,谢谢,已经开空调啦!你要回学校来玩吗?】

  楚词想了想:

  【过几天吧,你最近怎么样?】

  她想问的是收入,但是又觉得太直白地打听别人的收入不太好,于是说得有些隐晦。

  彭雪婷却很大方,她发来一张银行卡余额截图:

  【工资到账啦!有空请你吃饭!等到开学咱们去聚餐!】

  余额已经有五位数了,而且开头的数字还不算小。

  楚词也替彭雪婷开心。

  彭雪婷的头像之下,正好是今天加上的阮女士。

  楚词有些好奇地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阮棠的朋友圈是精心打理过的,处处透着非凡的艺术品味和低调的奢侈。

  最近几条则发得比较频繁,既有精修过的自拍,也有混各种局的图。

  图片上灯红酒绿,楚词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在楚谓朋友圈也见过。

  她点开楚谓朋友圈,发现设了三天可见,现在他被关在家里只能打游戏,朋友圈就只剩一条黑线了。

  “看什么呢?”阿怜不知什么时候又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手上,黯淡的宫灯之下,戒指散发着莹莹的光,的确好看。

  楚词将照片送到阿怜眼前:“阮女士的朋友圈。”

  “哦。”阿怜扫了一眼,满脸没什么兴趣的表情。

  楚词有些疑惑:“你不是对阮女士很感兴趣吗?”

  阿怜轻笑一声:“那都是假的。”

  假的?

  楚词盯着手里的照片。

  都说眼见为实,照片虽然可以修,但怎么会是假的?

  见楚词有些茫然,阿怜又补一句:“她的生活是假的。”

  楚词有些疑惑地继续翻了下去。

  阮棠的朋友圈没设过隐私,一直可以追溯到好多年前,她翻了几下,居然看到了樊霜的点赞。

  她们认识?

  阮棠之前留学,能跟樊霜一起玩,想必也是学霸级别的人物吧?家世应当也不错……

  能有多假呢?

  但阿怜说过的话很少出错。

  楚词收起手机,笑问道:“怎么这样说?”

  “不信啊?”阿怜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楚词挠挠头——倒也不是不信,只是……

  “她买不起这个戒指。”阿怜笑着看向手上的戒指,说道。

  “那……”楚词皱起了眉:“她还说过几天来拿的。”

  “要是真的拿了。”阿怜表情略微严肃了几分:“恐怕她这颗桃子就要烂掉了。”

  楚词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摇着头叹了口气。

  “晚上想做什么?”楚词岔开了话题。

  阿怜喝了一天的酒,恐怕一点也不饿,不必问她要吃什么了。

  “晒月亮吧。”阿怜朝着后院走去。

  月光铺在天井里,嘈杂了一整天的古镇安静下来,像一台忽然被人关上的电视机。

  楚词和阿怜二人坐在后院,各自靠在躺椅上发呆。

  楚词用余光瞟着阿怜的侧脸,心中浮想联翩。

  阿怜是因为什么被供奉起来的呢?

  又因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人形?

  她说话做事到底有什么禁忌?

  收藏这么多东西是个人爱好还是……还是她要在人间完成的任务?

  问题太多了,而且阿怜不一定都会回答她。

  而且就算知道了答案……

  恐怕也对现在二人的关系没什么改善吧。

  楚词心想。

  倒不如开开心心过好当下。

  “偷看我干嘛?”

  阿怜虽然半闭着眼,但依旧对楚词的动向了如指掌。

  “当然是觉得你好看呀。”楚词笑道。

  阿怜轻笑了一声,忽然伸个懒腰站起身,月亮被她挡在身后,她面对着楚词,问道:“只是觉得我好看么?”

  自然不是,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无法言说的原因。

  好看只是最容易表达出来的一条罢了。

  “还有很多。”楚词老老实实回答道。

  阿怜定定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如果重来一次呢?还会有这么多原因么?”

  楚词垂下眼想了一阵。

  如果重来一次,她父亲不喝酒,她不带着酒瓶乱跑,也许就不会跑进那个小庙……

  很多事也就不会发生。

  说不定她也早就被那惑人蛊害死了……

  “不知道。”楚词老老实实答道。

  “这样啊。”阿怜也垂下了眼,看不清神色。

  楚词觉得自己回答得不太好,于是又上前执起了阿怜的手:“我不知道再来一次还会怎么样,但……但现在,你就是我……”

  “身边最重要的人。”

  “怎么个重要法?”阿怜撩起眼,看向楚词。

  那双眼里洒满月光,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水底似有涟漪一圈圈散开,楚词无意间撞进去,几乎就要溺死在其中。

  她有些忍不住了。

  她闭上眼,伸长脖子,吻了过去。

  阿怜的气息中有种婉转的清冽,她怎么品都找不到尽头。

  楚词揽住了阿怜的腰,紧紧将她揽进怀中。

  她比阿怜略高几分,骨架也稍大一些,相拥之下,正好能将阿怜整个人圈住。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痴缠的唇才渐渐分开,楚词忽然有些心惊地想起许多人神相恋的传说——无一例外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阿怜。”她小声叫了一句,伸手摸了摸阿怜的长发。

  “嗯?”阿怜声音慵懒旖旎,对她而言有无尽的诱惑。

  “我们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她嘴上担忧着,手却贪馋地留在阿怜腰际,一寸也不想离开。

  “你是不是小话本子看多了?”阿怜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屁孩,怕什么?”

  我自己是不怕的。

  只是你……

  楚词想到了被镇在雷峰塔下的白蛇,被关在天庭与丈夫一年一会的织女,还有无数受到惩罚的神仙……

  她略略松了口气。

  阿怜都不怕,可能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呢?”楚词缩了缩肩膀,将头放在阿怜肩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

  “我怎么?”阿怜的语气里有一丝装傻的成分在。

  “你觉得我……重不重要?”楚词贴在阿怜耳畔,低声问道。

  “哈哈哈哈……”阿怜大笑着躲开楚词的脸:“痒。”

  “痒”字落地,阿怜就笑着跑开了。

  只留下原地跺脚的楚词:“你还没回答我呢!”

  阿怜去睡觉,楚词在月亮之下呆站了半天,也走进了自己住过的客房。

  客房的格局稍微有些变化——阿怜不喜欢一样东西保持同一个状态太久,因此古董店里许多东西的位置都是时常发生变化的。

  她洗漱过后一点困意也无,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个能联系的人。

  想了半天,她还是给楚谓发了那张她在阮棠朋友圈觉得熟悉的图片,又觉得乱传别人照片可能不太好,于是给出镜几个人的脸上都打了码。

  【这个地方你来过吗?】

  楚谓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她消息:

  【打游戏呢。】

  【来过啊,你哥哪里没去过?】

  片刻之后,楚谓又在图片上圈出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纹身好眼熟,你有没码的照片没?】

  楚词就将那个人的脸露出来,发给了楚谓。

  楚谓这次的消息回得很快:

  【草,刘宇飞啊!】

  刘宇飞……

  楚词觉得好像有点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大概也是楚谓那帮猪朋狗友之一吧。

  【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啊,不准跟这逼玩,听到没!】

  【楚词!!说话!!】

  还没等楚词打完字,那边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

  楚谓显得有些生气:“你怎么跟这种人玩?你俩怎么认识的?谁介绍的?你最近不回家是去哪了?”

  楚词有些无语:“干嘛?我不认识这人啊,我是在一个人朋友圈刷到的,这夜店我记得你也去过。”

  “哦。”楚谓略略放了一点心:“谁的朋友圈?跟刘宇飞玩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不要跟他当朋友。”

  “不是朋友,当客户认识的。”楚词懒得跟楚谓解释太多。

  “哟?你还有客户呢?在哪里发财啊楚老板?”楚谓看到妹子没事,又恢复了平时油嘴滑舌的德行。

  “关你屁事。”楚词翻了个白眼:“那个刘宇飞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跟他玩?”

  “草,还说呢!”楚谓呸了一口:“老子这次就是被这帮人害得出不了门的!不过刘宇飞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在警察抓人之前先溜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被牵连上,还在外逍遥法外呢!”

  楚词想起楚谓是为什么被关在家里的——因为参与了个生日宴会,宴会之后有人聚众吸毒。

  她“啊”了一声,在心中感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来阮女士还有这种朋友。

  电话那头,楚谓还在滔滔不绝:“这逼坏得很,之前PUA过一个大学女生,人家差点为他自杀了,最后赔了点钱了事,吃喝嫖赌抽他是一样不落,我劝你跟你朋友圈那人好好说说吧,别跟这人玩了……我看旁边还有个女的,你客户不会就是那女的吧?”

  楚词:……很遗憾,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