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绮梦眨眨眼,又恢复平常的混不吝模样:“啥事?”
“……”毕遥咬咬牙,一些话终究是不敢轻易劝出口,只好转过身来,手里拿着跟折断的吊兰:“弄,弄断了一根。”
“毕遥你完了。”她家三姑娘啧着嘴无情宣布道:“我娘说但凡把这盆吊兰祖宗弄断一根枝儿,她就打断我一条腿,这回是你弄断的,你真的玩儿完了……”
想想自家夫人抄起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三姑娘打的场景,毕遥忍不住脚底发寒,泫然欲泣:“那怎么办啊姑娘!”
“好办啊,你帮我个忙,我帮你把这事儿解决了呗,反正我娘说要把我腿打折的话没有一车也有两斗了,”方绮梦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在那儿朝毕遥勾手指:“答应的话就过来,法子得给你细说一番。”
毕遥只要看一眼她家姑娘脸上的表情,立马就能猜方绮梦又想吐什么坏水。
作为奴婢,毕遥此时唯有摆手拒绝才能自保平安:“姑娘莫再有这么大的耍心了,夫人好不容易才向人家求来这么个机会,您就去和人梁公子见一面罢,见一面又不会怎样。”
毕遥自幼就是个周全的性格,既此话出了口,她必定是要把方绮梦挂在嘴边的万年好理由也要一并堵回去的:“容家主也已经成亲了呢,或许您明天就能听到容夫人的好消息,俗话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搞不好明年就会有个小豆丁跟在您后头喊姨姨……”
“咳咳!”门口传来咳嗽声,屋门未关,偏头就见容苏明抱着胳膊靠在门口,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尴尬:“那就承毕遥吉言了。”
“奴婢去给容家主沏茶。”毕遥脸色一窘,忙行了礼退出屋子。
方绮梦躺在云摇椅里没有动,端起架子摇头晃脑道:“自古被求的人都是大爷哦。”
“刚烤好的蜜薯,方大爷吃否?”容苏明晃进来,从身后拎出个油纸袋,刻意曲解方绮梦的“大爷”之意思。
方绮梦精通都铎国语,都铎语里对“总事”的翻译发音就是“蜜薯”,她打了个响指,憋笑道:“方大爷现在不想吃蜜薯,想吃老板,怎么办?”
“脸皮上新砌城墙砖了罢,”容苏明嘴角勾了勾,袋子扔在方绮梦怀里:“爱吃不吃。”
“怎么这么没耐心啊,姑娘家是需要哄的懂么,哄的,”方绮梦摸出个蜜薯,撕开皮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直吸冷气:“就你这个德行,你夫人怎么受得了你。”
容苏明转身坐到窗边条几上,抱着胳膊往窗外探了探脑袋:“你又不是我夫人,我干嘛要哄着你,花家几房查得如何?”
“唔唔唔……”方绮梦手上剥着皮,嘴里嚼着烫嘴的薯:“那一家人嘿我给你说,不能细查,虽然知道没几个干净的,但没想到啊,他家上到老家主花世蛟,下到花家看门狗,我嘞个去,都是人长在钱窟窿里,狗出门横着走,你说许姑母当时怎么就没给你再多打听打听啊,她要是知道你的丈母娘花龄她,她手里都是……”
方绮梦突然停下这个容易让人犯错的话头,坐起身歪头看容苏明脸色。
还好,容大魔头神色正常,只是眉眼平淡,里头无波无澜。
片刻后,方绮梦磕磕巴巴解释道:“那那个容苏明,我的意思就是,我没想说你夫人不好,我说的,也都只是你让我查的东西。”
虽然最后几句话说得低若蚊语,但方总事却手捧烤蜜薯,坐得腰背挺直,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像是个正在认错的人。
“我又没说你什么,瞧把你给吓的,以前怎么不知道,方总事原来也是这么怕我啊,”容苏明表情促狭,眼底却还是盘桓着几分冰冷,实在是被气的:“拣要紧的拿来看看,我先瞅几眼,省得到时候招架不住。”
探查到的事情都被条理清晰地记录在小册子上,方绮梦从怀里掏出来,将它扔给容苏明,继续低头啃蜜薯:“盛理事说你下午要出去一趟,铺子里的事情也都提前安排下来了,怎的,还是为的花家之事?”
说到这里,方绮梦好奇道:“你是如何算准花老二会在近几日动手的?”
“……嗯,这个简单,”容苏明低头翻阅小册子,她浏览书册速度颇快,不知不觉语速也快了几分:
“花老二今日下午就会从敦华县那边回来,此番出手,毁掉他苦苦经营十余年的香铺,不过才用了我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可想他会气成什么样子,而且那家铺子是他来钱的暗中产业,被我毁了他也不敢大张旗鼓报仇,花老二自诩聪明,嚣张大半辈子突然吃这么个亏,你觉得他肯轻易罢休么——”
听到这里,方绮梦已经明白了容苏明的意图,便接着说道:“是以他花老二此番回来,必定更加想抢走花家香大权,试图以此和丰豫抗衡,如此,他就必定坚持在花龄离异的事上大做文章,”
话语间,她很快吃完第一根蜜薯,接着就开始啃第二根,“然则苏明你有没有想过,待这事结束后,你以后该如何面对你夫人?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不原谅……那便不原谅罢。”容苏明看完小册子的同时,里头的内容也都被她记了下来。
从书案下拉出个小铜盆,再点根蜡烛过来,她蹲在地上一页页将小册子烧点。
火苗跃动中,这人冷峻的脸上渐渐浮起温和笑意,一双眼睛淡淡盯着火光,低声呢喃着,似是在跟方绮梦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早就不配得到旁人原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瞎折腾的容苏明
19.春想心思
入二月后,气温回暖,天光渐长,五花儿街这片区域乃歆阳税收重要之地,是以这边昼夜市轮替,没有闭市鼓开市锣的禁令。
丰豫商铺忙得如火如荼,容苏明从方绮梦这里离开后直接出了铺子。
待见完该见的人,商议好该商议的事,她回到花龄家时,天色还朦胧亮着。
青荷和穗儿都在家,薛妈妈依旧在忙里忙外,花龄忙碌未归,花春想罕见的不在家。
穗儿说她家夫人到千金街上买东西去了,容苏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回来后见不到花春想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干脆不歇脚地领着迦南寻来千金街。
还好,千金街虽长,容苏明很快就在黄四娘家的小铺子里找到了花春想。
人临窗而坐,正悠然喝着梨花醋。
“你怎么在这儿啊?”看见容苏明迈步进来,花春想深表意外,热络地将人唤来跟前入座,还乐呵呵倒出小半碗的梨花醋推给容昭,道:“你这是路过巧遇呀,还是特意来找我的?”
眼前小丫头眼睛弯弯,里面似装着盛夏夜的满天星辰,让人久视则沉沦:“来找你。”
“找我,回家么?”花春想捧起面前的小半碗梨花醋,漆黑眸子里亮晶晶的,愈发衬得颜色娇好:“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哎,你用过暮食了么?我还没呢,腹内空空的只装了半碗梨花醋,咱们去吃暮食罢?”
容苏明垂眸看看碗里的梨花醋,眉心微微压低,似乎不是太喜欢这玩意,“好呀,千金街上也有不少好店,你想去哪家吃?”
“黄四娘说,从这里往东几射之地,街北有家西域烤肉,老板是正宗的西域胡人……”花春想几口喝干净碗里梨花醋,将剩下的半瓶盖好盖子,兴致勃勃看着容昭:“不若咱们今儿就去尝尝他家的烤肉?”
容苏明点头答应,花春想拎起梨花醋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她向当垆卖酒的老板娘黄四娘挥手道:“四娘结账,”又偷偷指指后头跟过来的人,言笑晏晏:“她付钱她付钱。”
黄四娘隔过花六姑娘往后瞧,果然看见了随后而来的丰豫容大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