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盒巧克力, 除了已经开封的那一盒被夏玄拿来和若泽分掉了,剩下那盒,他连动都没动, 就放进了冷藏柜里低温保存, 看架势显然不准备吃。

  宁丹臣看他这副把巧克力当宝贝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 突然想起自己开荒半天没种出一个子儿的113星,才明白巧克力这种新奇的真实食物对夏玄而言有多么贵重。

  毕竟夏玄当初可是拿着他送的牛奶面包转手就卖钱, 挣了一笔巨款。

  他戳戳游戏里小雌虫的脑门,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真不需要藏这么严实, 还是吃了吧。你们学校不是会检查宿舍么, 一盒真实的食物出现在你手里应该很危险吧?】

  小雌虫像是才反应过来宁丹臣能看得见他的所有动作,神情僵硬的不像话, 抚摸冷藏柜的手指都顿了顿,尴尬地收到背后。

  夏玄:【宁一……】

  宁丹臣通过他头顶的注释框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言,意思是给他一点隐私空间。

  他这个时候倒是善解虫意:【懂了, 我不看, 你自便。】

  夏玄的头顶冒出一个好感度-1, 还有句别扭的话:【我并没有感到羞耻!】

  还带了感叹号, 看得出来情绪很激动了。宁丹臣笑了笑, 对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拨弄夏玄冷静自持的情绪防线感到兴致盎然。

  他像是安抚孩子那样安抚夏玄:【好, 你没有羞耻。】

  宠溺口吻的效果适得其反, 夏玄偏过脸不去看光屏, 最后索性收回光屏,坐到书桌前学习课程下定决心不搭理宁丹臣。

  状态栏里直白地挂上“讨厌的对象:宁一”的标签框, 还是加粗字体。

  宁丹臣试探性碰碰小雌虫, 见对方真不搭理他, 才反应过来夏玄玩真的, 准备和他来一场小孩子似的冷战。

  夏玄脸皮薄,逗起来就很有趣。宁丹臣并不准备修改自己逗弄小雌虫的行动方针,反而会变本加厉。

  脸皮太薄可当不了政客。

  他是在给夏玄做特训。男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行动方针正式化,全然没有想过他对夏玄说的一些玩笑,太过亲昵了。

  超出了正常社交距离,更多偏向亲密关系。就算是攻略游戏,说出的台词也该是界限分明。

  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保持着原有态度对待夏玄,颇为自然地将小雌虫划分进自己人的领域内,将恶趣味的一面展示出来,并不会在夏玄面前刻意维持温柔绅士的形象。

  被他视作朋友的周若明与孟采宜,在他只对亲近人展露内里一事上便有诸多证词。

  夏玄忙着学习,宁丹臣也不好打扰,便指使孟采宜推他出门。他左腿还是断的,坐着轮椅也不影响他作妖。

  孟采宜本来只想来原海市看他笑话,结果被迫当了两天保姆,跟在宁丹臣身后鞍前马后,周末约周若明出来聚餐,他才有喘息的机会。

  “若明,你绝对是故意把他丢给我的。”

  孟采宜坐在餐桌前,拿双筷子指着无辜的周若明:“说什么让我来围观百年难得一见的倒霉宁丹臣,结果最后倒霉的人又是我。”

  周若明赔笑道:“没办法,他太烦了。”

  “你们两个讨论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吗?”宁丹臣前后晃动轮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幼稚,看着互相吐苦水的周若明和孟采宜,他心里那点作弄人的心思又冒出头了。

  孟采宜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在包厢里聚完餐,已经是下午,宁丹臣和周若明做东,带着孟采宜出去逛景点。

  这位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拼命赶稿的苦命赶稿人终于能享受一次正儿八经的旅途,手上提了一堆小吃后决定启程回家。

  “我晚上七点的飞机,现在赶到机场也差不多了。”孟采宜看看时间,挥挥手和两位好友道别。

  坐轮椅的宁丹臣显然不方便送行到机场,因此三人是在原海大学东校门分别的,孟采宜临行前还对周若明吐槽宁丹臣百分百有喜欢的人。

  周若明大惊失色,坚持宁丹臣不会找到老婆这一结论,被他身后宁丹臣阴恻恻的威胁强行闭了嘴。

  孟采宜离开,跟在宁丹臣身后的工作重新交还给周若明。周若明认命地替他拿东西推轮椅,一边问他期中周怎么处理。

  宁丹臣打开课程群一条条确认:“这学期的课没有期中考试,都是小组作业和论文,我是腿摔断了不是把脑子和手砸坏了,还能写作业。”

  说完他抬起头仰视周若明:“说起来,若明你的发际线是不是又后移了?好好对自己啊,年纪轻轻就秃顶可不好看。”

  周若明反复告诫自己这是一个病号才忍下将将爆发的怒火,他牙关紧咬道:“宁丹臣,不要逼我动手。”

  宁丹臣点到即止,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他的锁屏还是一身制服的夏玄,腰细腿长很漂亮。

  周若明瞥见他的锁屏,挑眉道:“你居然还没腻味。”

  宁丹臣在夸夏玄这件事上一向不遗余力:“当然,那么有趣的游戏当然要一直玩下去。”

  周若明照例要和他抬杠,还没开口就被校门口的场景打断了。

  “那个阿姨在干嘛?”

  他皱起眉看向吵嚷的人群。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名中年妇女正抓着一名男生问话,她的动作称不上有力,甚至摇摇欲坠,脸上挂着茫然与哀求。

  被抓住的男生一脸为难,反复摆手,是拒绝的意思,却又不好真的推开对方,只好尴尬地向四周求助。

  宁丹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双眼却清晰辨认出那名中年妇女是谁。他还和她有过交集,见过面聊了会儿天。

  那是于琛的母亲。

  他眉间紧皱,于母现下的精神状态显然算不得正常。他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和她见面还过了没多久,怎么今日就是这副憔悴的模样,头发甚至白了大半。

  宁丹臣自己推动轮椅到于母身边,被逮住问话的男生道声谢后迅速走人,将这场小麻烦交给他来处理。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他收敛身上的过分张扬的气质,将自己套进温润的壳里。

  于母仿佛认不出来他,疑惑地问道:“你是……”

  下一秒,她握住宁丹臣的胳膊,哀求道:“同学,你认不认识我儿子?他就在原大读书的!”

  宁丹臣心下一沉,于母的记忆出现了错乱,他们明明不久前见过,却认不出他的脸。

  他安抚地拍拍于母的手,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问道:“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专业的学生?”

  于母愣了愣,憔悴的脸上浮现短暂的空白:“我儿子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宁丹臣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他的思绪因于母的反应出现中断,几秒后才重新连接:“您要不要再仔细想想?不说出名字我也不好帮您找。”

  上次于母还和他说于琛出门旅游了。他趁于母还在思考,拿起手机给张思逸发了消息:【张思逸,你还记不记得于琛?】

  之前回答“于琛休学了”的张思逸回复他:【是谁?我们专业有这个人吗?还是别的专业的?】

  宁丹臣:【我们专业的,还是我们室友,你不认识?】

  张思逸:【啊?我们宿舍没有这个人啊。】

  于母眼眶里团着泪,她抓着宁丹臣的手臂,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儿子吗?”

  世界真的把于琛遗忘了。

  当这件事真实出现时,宁丹臣再也做不到所谓的平静哀悼,他的手开始颤抖,伴随着心烦意乱。

  赶到他身边的周若明对于母道:“阿姨,您不说名字,我们真的没法帮您找人啊。”

  “哎呀,麻烦你们了。”一道沧桑的男声传来,中年男人搂过于母的肩膀,不住和宁丹臣道歉:“太不好意思了,我爱人她,”他点点自己的额角,“有些不清楚,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曾出现在于琛家的玄关处的合照上,宁丹臣记得他,于琛的父亲。

  于母还在念叨着儿子,宁丹臣喉咙发紧,嗓音干涩地问道:“阿姨的儿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于父叹了口气,压低声道:“我们夫妻俩哪有个读原大的儿子。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之后就再也没要过孩子了。”

  于琛做事板正,话少,实际上是个脾气好的老好人,宁丹臣和他一个宿舍,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

  宁丹臣抿了抿唇,干巴巴道:“节哀。”

  于父摇了摇头,拍拍妻子的背:“玉珍,回家了。”

  于母停止絮语,跟在他旁边,走了没几步,忽地停下来折返,不死心地又问了宁丹臣一句:“同学,你真的不认识我儿子吗?”

  一旁的周若明有些无奈,正欲开口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宁丹臣抬手打断他,对怀有期待的于母摇了摇头,话语像是从喉间挤出来:“很抱歉,阿姨,我不认识您儿子。”

  于母失落道:“这样啊。”

  于父牵起她的手离开,宁丹臣沉默地看着这对夫妇有些佝偻的背影,平静地对周若明说:“我们回学校吧。”

  周若明推了推眼镜:“那位阿姨也是可怜。”

  宁丹臣低下头,应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