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哪里顾得上凌霄心里在想什么，收好乾坤袋后就朝陈福那边走去。
“陈哥的木工活儿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小东西如此精妙，我这就放在池里试试。”赵虎边夸边伸手要接过陈福手里的小模型。
话音就被风带到周璟耳边，还能听到陈福较真的言论，“是这拟化的……模型微妙，毛边我还没打磨，不能放在水里。”
此话说完，就见陈福从地上的包袱里拿出毛刷似的工具在细致地打磨木头模型的毛边，手法娴熟，眼神温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
“还得看能不能适用呢！要是能适用再打磨也不迟嘛。”赵虎在旁边嘟囔，双手顺势从尴尬的伸手阶段收回，拢回广袖里，当作没有那份尴尬。
周璟靠近时，他们的对话已然结束。
“陈管事这么快就将模型做出来了，若是我的话，恐怕折腾几天都做不出来。”周璟知道这类埋头做事的技术人员喜欢听的是真诚夸奖，他见陈福埋着头没回应，这也是没拒绝的意思。
套近乎的机会近在眼前，周璟即刻抓住，配合着陈福的打磨模型半蹲姿势，捞起一蹲就会落地的衣摆，就这样毫无形象的与对方比并列蹲着。
一旁的江宇看到周璟这般不讲礼节的举动，仿佛不认识这位大师兄似的，眼里尽是震惊，心间隐隐有了疑惑。
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朝江宇袭来，他身魂一颤，竟觉得毛骨悚然，他惊惧地朝前看去。
“江师兄。”凌霄离江宇有十米远，而话音好像就在对方耳边响起，带着刺骨的冷意，仿佛下一刻就会悄无声息地夺走其性命。
江宇不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盯凌霄，有莫名的灵压袭来，他犹如置身冰窖般，冷得直打颤。
等周璟注意到江宇轻晃的身形时，还未来得及伸手接住，眼前就有人影飞速奔来，将要跌坐在地的江宇扶住，还能听到凌霄那关怀的话音，“江师兄，你可是有哪里不适？”
同样关怀的语气，出现在不同人身上，周璟心里似是被蒙上一层纱，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原来凌霄对他人也会如此关心，他并不是特别的那个。
这种想法很不理智、很不对劲，可偏偏突兀地出现在周璟脑海里。
周璟看了一眼凌霄体贴温柔地扶着江宇到旁边树下休憩，他装作不在意地将视线收回，心里又忍不住在往外冒酸水。
“折腾半天终于磨好了，现在能去试了吧！”赵虎的话闯进周璟耳中，倒能让他借此转移注意力。
赵虎想伸手去拿模型，随后见到陈福将打磨圆润的模型递给了什么事都没做的周璟！
“那我便先来试用一番。”周璟说着，注意到赵虎的表情变化，捏诀拟化出当前池水和预想的运水路线，而做好的模型也被安放在其间，随着水流而转动。
周璟当然能不费灵力，将这模型放在池边展示。可这样做法和赵虎要做的事一模一样，只会让赵虎因这件事而心有疙瘩。
为了避免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周璟宁愿将这件事做得完善些。
“陈福你看这水从池子里出来了！在动！在动！”赵虎显得比陈福还激动，抬手指着那因水流而转动的模型，“真的可以！”
陈福眼睛里有炙热的光亮，可只会呵呵傻笑。
看到这两人的表现，周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说服成功。
即便他们之前有所芥蒂，但在此事面前是能摒弃前嫌。
“水车模型能成功做出，幸得陈掌事相助，否则我还真不知要费多少时日。”周璟再次表示感谢，看到陈福连连摆手，也不等赵虎要说出的寒暄话语，他接着道，“大旱之兆已显现，我们应早做打算。原本我想着用水车之法缓解宗内挑水灌溉之事，可还有在宗外百姓……”
此话更多的是试探，周璟不敢轻易将这想法告知大长老，要是受到对方阻拦，恐怕他要做的事就更难了。
外门对宗外之人接触更多，应该能接受他的想法。
周璟刻意说一半藏一半，再看到赵虎那提溜转的眼珠时，就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未说的话。
“虽不知旱情会如何，既已知晓此事，自是要……”
“天地运转自有规律，人各有命，若是劫数到来也……”
两人的话音同时响起又前后止住，陈福错愕地看向说出“人各有命”话音的赵虎，略微激动地说道：“若你认命了，早就死在和野狗抢食的那天！现如今竟在这说人各有命的话，实在是、实在是气死我了！”
“过多干预凡人命数，对修行有什么帮助！修行、修行，不就是修得己身嘛。就算有人勘破天机也得藏着掖着，哪里敢说出口，免得引起天道反噬！”赵虎有理有据的反驳陈福，最后显然气不过，还补充一句，“好汉别提当年勇！”
挑起这个话题的周璟还以为这两人是同样意见，没想到竟是两人思想劈叉了？
就算他心里是赞同陈福的想法，也不能明确站位去打击赵虎，只能当个和事佬的开口，“是我的不是，没想到引起两位掌事的争执。”
在陈福和赵虎的表现里不难看出，周璟要是将这想法提出，宗门内自会分成两派。
到时他有余力去应对另一派吗？
显然没有。
周璟更加不能暴露自己真实想法，只能在两人中间打圆场。
而陈福没有要深究的意思，错开人群走到前方的木料堆，蹲下开始默默挑选，时不时抬头看向池边，是在用眼睛估量尺寸。
赵虎偷偷打量陈福又看了看周璟，笑脸相迎的说道：“你们在这忙，我先去看看地里是什么情况。”
知道这只是搪塞的理由，周璟朝赵虎点头示意。
随着赵虎的离开，意味着水车的事已敲定。明明解决了棘手的事，周璟丝毫不敢放松。
“大师兄为何事发愁？”凌霄走到周璟身边，用灵力抚平对方衣摆的褶皱，无需对方问起就自动说道，“江师兄似是有些疲乏，便在那边睡着了。”
周璟抬眼看去，江宇盘膝而坐，后背依着树身，头微微垂着，还能隐隐听到哼唧声，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看起来并不是在做什么好梦。
“江师兄一直以来随着大师兄奔波，想必是极累了。大师兄若有什么吩咐，尽可让我去做，免得扰了江师兄清梦。”凌霄在温柔说话间，无形地挡住周璟视线。
周璟：就这么关心江宇？
他心头那份酸意被凌霄言语一激，又冒了出来。
“你便如此……”周璟的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
此话一说出，不就做实了他在意凌霄对旁人的态度吗？
都说清楚要以普通师弟来对待凌霄，怎么能朝令夕改。
这样打脸的事，周璟做不出来。
“如此也好，江师弟近日确实劳累。”周璟不愿理会心里的那份不痛快，转而说起别的事，“时间紧迫，我出宗要去拜访城主，商议旱情之事。”
“大师兄难道认为说出旱情时限，那些城主就会立刻相信吗？”凌霄语气低沉的说道，“你究竟是有多天真？你在告知后，他们也只会敛粮，再以高价卖出……恐会糟蹋你的一番心意。”
周璟不禁愣住，他很多想法都是受自己所生活的环境影响。
遇到灾情，大家会将个人力量拧做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也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之势。
然而这里是修仙时代，周璟只知道山下有一座城，还是从闵老板口中得知有“城主”的存在。
还不知这世上有多少座城，又会出现多少城主？城主与门派之间是否有什么不成文的约定，又是以什么来权衡？
“修行、修行，不就是修得己身。”
“就算有人勘破天机也得藏着掖着，哪里敢说出口。”
赵虎的话猛然回响在周璟耳边，难道这人早就看透里面的玄机，才会在他面前借着争执的时机说出口？
反倒是周璟自己，太草率地去相信会有人和他一起抗争即将到来的旱灾吗？
可如果他不去相信，又怎么能将陈福暂时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
“那也只是你个人的看法，总要去试试。”周璟坚定地说道，也多亏凌霄的提醒，让他能做好失败的准备。
凌霄早知道周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如今听到确切的回答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表明立场的说道：“无论大师兄做什么，我都支持。”
这认真的表情和犹如宣誓的话音，周璟不得不怀疑，要是他去做坏事，凌霄会不会帮自己递火放风？
“大师兄要离宗外出，那我先回内门与掌管出宗卷宗的师姐言明。”凌霄说罢，召出佩剑就离开此地。
周璟看着凌霄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颇有种“师弟长大”的感叹，师弟变得比以前沉稳不少。
倒是自己，怎么有种越活越回去之感？就连这些事情都需要凌霄提醒才能想到……
难道是因为生存环境太过安逸，而丧失了该有的敏锐感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