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雪,慕栖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有些不适应冷气,嗖的一下钻了回去。

  李憬书轻笑,清早的眉眼焕发着光彩,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色,把人一点点挪出来:“不能赖床,今天要早起。”

  慕栖听到外面扫雪声,也不在磨蹭,掀开被子在窗口叫:“阿爹,院子里的雪留着我们来扫吧?”

  李凤以为哥儿大早上跑憬书房里了,放下扫把,叫俩人快出来。

  慕栖丝毫不知自己差点被发现,打算跟憬书在院子里堆个雪人,过年不就更热闹。

  李憬书无奈的帮他披上衣裳,看来玩比他的话更有用。

  鞭炮声响个不停,慕栖拍了拍身上被某人砸过来的雪球,很不好惹的还击过去。

  去旧迎新,新的一年也希望所爱之人幸福快乐。

  慕大山去县里医馆住了两天,那边大夫说好好养着,想治好不难,他在那待不惯想回家养,慕栖知道对方打算,花钱请了人照顾他。

  当天,张翠花被休了的事,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小村子里这么多年,还没听过有谁被休,就算哪家男人再不喜欢屋里人,留着伺候人也不会一张纸被人送走,这到底是多厌恶才会如此。

  看热闹的村里人围在慕家门口,走亲戚的也停下来瞧热闹。

  张翠花跟个疯婆子一样拍打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没能让人开门。

  跟她有些交情的看不过去,帮忙把地上的衣物捡起来,张翠花不领情,差点把对方推到。

  “你这没良心的,活该被休。”那人气的不再理她,跟着大伙瞧热闹。

  除了衣物,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碎纸,张翠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丢人是小,慕大山不管她,她不知道去哪儿,娘家的路太偏僻,这么多年早就忘了。

  最后听说是被慕兰香带走的,不知道怎么说服王家收留,她自己都过得一团糟,又来了个不省心的,想想都知道更难熬。

  阿爹最近去外祖母那边比较多,各种东西只要想到都买了。

  家里的地,李凤给了周佟叔和几个关系好的村里人种,每年给他们一层粮食就行。

  小黄牛带不过去,如果府城没有那么远,慕栖一定将它一并打包,可惜,最后只能送去舅舅家,舅母他们性子好,一定会好好待它。

  下午的暖阳带着淡淡橘色,小黑猫跟在黄牛身后,像是知道玩伴要被带走,金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慕栖把猫抱起来,点了点它的鼻尖:“你们刚见面不是还打架吗,这么快就舍不得了。”

  小猫舔了舔他的指尖,一对耳朵不开心的耷拉来了。

  “放心,以后肯定能再见到,到时候别把它忘了。”慕栖不管它能不能听得懂,可能也是对自己说。

  明天就要走,但心里有件事放不下,李憬书放下纸笔走过去,抚了抚夫郎垂下来的眉眼:“想去就去吧,我陪着你。”

  最近很少听到石崖村的事,双方亲事就像已经尘埃落定,慕栖等了很久,也想过去看看,但发生那件事,他不好直接上门,不知道在江源心中,张氏占了多少分量。

  不管如何,走之前都要见对方一面。

  两村之间隔着一条河,过了桥差不多就是石崖村。

  另一边,张氏正急得团团转,今早她像往常一样,等着饭菜端过来,一直到她肚子饿的咕咕叫,人也没来,气得她下床找个棍子就要教训人,可里外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人怕不是跑了。

  李家村村长给的钱,她可是花出去不少,没人拿什么还钱?

  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人帮忙,指责江源不孝,把她扔在家。

  石崖村的人心知肚明,江源身上没钱,哪里会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想不开,跑去做傻事了。

  可惜,还这么小的哥儿,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张氏亲生的。

  就算对她不喜,很多邻里都出来帮忙,包括同村的魏志祥。

  刚听到消失,他恨不得杀了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泼妇,这半年来,他攒够了钱去县里书院学习,过年回去才知道张氏做的那些事。

  前几天他去找过江源,把自己攒的钱拿出来,想帮对方一起把钱还过去,将亲事拒了。

  魏志祥双眼满是红血丝,这泼妇到底又跟小源说了什么,对方当时明明答应自己了啊。

  魏志祥家里只有他自己,早年家境还可以读过书,这次考上童生算是圆了父母的遗愿。

  他们两家住得近,因为家里穷没多少地,很多时候是去外面干活,江源同样常年在外,所以两人经常能碰到。

  每次见到,哥儿会胆怯的避着他,有次天色暗,他干了一天活头晕眼花没看清路,差点掉进河里,是对方跑过来扶他一把。

  考过童生回来后,很多人对他的态度好了起来,只有那个依旧胆怯的哥儿还是一样。

  一上午时间,村里能找的基本都去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心脏重重跳了跳,希望千万不要是。

  也不管周围吵闹声,快步跑去靠近李家村的那条河。

  同一时间,慕栖也快走到河边。

  魏志祥跑得快,远远的就看到岸边那道人影,可是离得远,无论他怎么喊,都叫不住缓缓走向河里的人。

  他咬紧嘴唇跟疯了似的跑过去。

  江源面色苍白,目光灰暗绝望,河里没有结冰,随着河水慢慢浸湿他单薄的衣裳,刺骨的冷意没入全身。

  张氏的生育之恩,他已经还清了,来之前,用身上所有钱买了纸钱烧给父亲,他走后,应该没人会记得。

  河水缓缓漫过双脚,膝盖,腰身,最后他闭上眼睛,没过头顶,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挣扎。

  要是天色暗些,慕栖可能都发现不了,怎么会有这种悄无声息的绝望。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他跑过去就要下水。

  李憬书拉住人:“我去就行。”这么冷的水,他哪里会让夫郎下去。

  江源离岸边不远,李憬书很快将人带出水面,慕栖帮着拉上来。

  这时候魏志祥也跑过来了,整个人急切紧张,不顾形象的跪在江源身边,叫着他的名字。

  李憬书在他身上按压几下,很快呛出水,但对方求死心太强烈,一直没有睁开眼。

  魏志祥紧张的乱了分寸,急切问:“小源他怎么样了?”

  李憬书拧干衣裳,淡淡道:“人没事,心有事。”

  魏志祥瞬间瘫软在地,浑身像是卸下千斤重,只在江源耳边小声叫他的名字,说些一直埋在心里的话。

  慕栖听到现在也明白了,这魏志祥喜欢小源,想到这,看见已经赶来的石崖村人,凑过去对魏志祥说了几句,至于能不能成他也不确定。

  魏志祥明白对方话里意思,低头看了怀里小哥儿,咬咬牙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慕夫郎说得对,成不成总归要试试。

  张氏常年不劳作,又遭了板子,动作有些慢,落在后头。

  走在前面的众多石崖村人,包括闻讯赶来的李家村村长和他儿子李富贵,都看到江源被个男人抱在怀里,一个未出嫁小哥儿和没成亲的男人。

  李富贵脸色顿时黑了,他们可是给了钱的,江源已经是他铁定的人,此时,光天化日之下躺在其他男人怀里,性格暴怒的他,当即冲上去想要打人。

  魏志祥虽是读书人,但常年劳作身体很好,他反应很快,歪着头躲过一拳。

  众人全都围上来,叽叽喳喳指着俩人说道,慕栖赶紧将之前救人的事说出来。

  “原来是在救人,我就说咋可能大白天搂搂抱抱。”

  “还是有些不妥,毕竟是已经定了亲的人。”

  “这么久了,咋还抱着呢,人李家村那边的都来了。”

  听了解释,有明事理的当即拦住李富贵,不管怎么说,魏志祥和江源都是石崖村人,何况人都还没醒。

  围在中间的李家村村长一言不发,眉头皱成一块。

  张氏终于赶到了,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被吓得一屁股坐下来,这人没了,那银子她该怎么还。

  眼看她要往江源身上扑,魏志祥抱着人赶紧避开,张氏哎呦一声没收住力,扑倒在地,看的一些人捂嘴偷笑。

  “你这个登徒子好不要脸,我家小哥儿可是定了亲的,你这是要毁了他清白。”

  说着她坐在地上跟唱戏一样吊着嗓子骂人,眼睛时不时瞄向李家村村长。

  李憬书跟夫郎站在外面,本来是不想掺和的,可如今,他适时提醒:“人是他下去捞的,你是想保清白还是保命?”

  此话一出,张氏立马被噎住,周围一些指指点点的人,也不吱声了。

  就在这时魏志祥开口了,“你要是觉得我毁了源哥儿清白,就把人嫁给我吧。”

  这话说得时间正好,慕栖感觉很大可能成事。

  周围人闻言都愣住了,还没见过这样的,齐刷刷看向李村长一家,特别是李富贵,满是横肉的脸气的乱晃,看着都要跳起来打人了,传言李富贵爱打人看来是真的,源哥儿嫁过去指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魏志祥虽然穷了点,但现在好歹有个童生身份,最重要的是都是石崖村人,他们更愿意帮自己村的人。

  “我看魏志祥不错,虽然家里没有父母,但听说有个亲戚在府城呢。”

  “都是一个村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

  “是啊是啊,我看也行,这都考上童生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秀才老爷。”

  石崖村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慕栖站在一边看热闹,知道江源没事,他就不去掺和了。

  可即便有这么多好话,张氏却一心只认钱,瞪着魏志祥:“你想的美,村长家可是给了十五两银子,你有吗?”

  慕栖忍不住摇摇头,这个张氏没救了。

  “好。”

  张氏说完正觉得心里爽快,就听到对方的话,愣了下,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也给十五两,不过我有条件,给了钱源哥儿就跟你恩断义绝,以后再无来往,源哥儿嫁给我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拿,他这些年任劳任怨该还的早就还了。”

  张氏冷笑一声,十分痛快道:“好啊,只要你今天能拿出十五两。”她不信村里这个穷光蛋有这么多钱。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魏志祥悬着的心松了几分,“大家都听到了吧。”说着看向人群:“村长,还请您帮忙?”

  话音一落,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走出来,正是石崖村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