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恐惊魂

  “今日便到这里,明日有考试,好好温习。”夫子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留下一屋子哀嚎的学子,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陶不言却浑不在意,悄悄地凑到一旁路景行的身边问道:“你一会儿有时间吗?”

  “嗯,怎么了?”路景行停下收拾书的动作。

  “听叶迅说,城西那儿有一家可以在店里食用的糕点铺,那里的糕点很好吃,一起去尝尝吧!”陶不言一脸期待的说道。

  “城西?那儿离御史府很远的。”路景行有些担心地看向他,“御史大人不是说了,以后让你早些回去吗?”

  上次路景行因风寒未去书院,陶不言下学后和几个书院的学子去城外游玩,结果误了回来的时间,被关在城外。

  虽最后还是安全回到了御史府,但陶不言也因此着了凉病了两天,因此陶潜之不准他晚归,并且派了陶叔接送他上下学。

  “唔,那个确实,可是,”陶不言微微仰起头,拉着路景行袖子的手轻晃着,“只要你和陶叔说,邀我去尚书府,我爹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咱俩就直接去城西,好不好嘛!”

  黑亮的眼睛里溢满着期待,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说那里的糕点真的很好吃嘛!想和致远一起去尝尝!一起去嘛!”

  “好吧!”路景行无奈地点头,真是的,他真的对这样撒娇的陶不言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他这个样子真的恨不得他说什么都答应,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会毫不犹豫地摘给他。

  “太好了!”陶不言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弯好看的新月,嘴角也开心地飞上天上去,“我们快点走吧!”兴奋地拉着路景行的胳膊。

  “知道了,知道了!你慢点,别摔倒了!”路景行任由他拉着自己,表情温柔,眼带笑意。

  陶不言所说的点心铺在城西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子里,是那种极容易让人错过的小食肆,真难为陶不言居然仅是根据叶迅的描述就能找得到它。

  路景行不得不佩服对于「有好吃的糕点」这种事陶不言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只要是他想去的没有找不到的。

  这一家店面虽小,但东西却是真的好吃。糕点的样子精巧,种类繁多,更难的是居然还有为路景行这种不喜甜的人准备的低糖糕点。

  走出糕点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同样的赞叹:“果然很好吃啊!”

  “是吧,是吧!”陶不言摸着肚子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怎么了?胃又疼了?”看到他的动作,路景行立刻紧张地问道,伸手去揉他的胃。

  “没有、没有,只是吃得有点撑。”陶不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无意间抬头看到如黑缎的夜空,“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是难得大晴天,”陶不言伸手指着像宝石一般点缀在夜空上的星星,“致远,快看,好多星星啊!”

  “嗯。”路景行也抬头看向天空,“天终于放晴了。”他转头看着正在专注看着夜空的陶不言,黑亮亮的眼睛比星星还要耀眼,闪耀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点,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开呢!

  路景行舔了舔嘴唇,试探地问道,“明松,一起走走好吗?”

  “好啊!”陶不言爽快地应道,看向路景行露出灿烂的笑容。

  陶不言:“明天夫子说要考试的,这么晚回去,有时间温书吗?”

  路景行:“没事的,不用担心。”

  “诶?真不愧是文武双全的路二公子,这么有自信呀!”陶不言双手背到身后,歪着头望着他,眨着眼打趣道。

  “我可比不过聪明绝顶的陶公子。”路景行看着陶不言,眼神温柔,这样的陶不言惹得他心动不已。

  “是吗?是吗?”陶不言听到他的话瞬间笑弯了眼,保持着一边倒着走路的姿势一边和他继续说话,“你不会是在恭维我吧!”

  “当然不是!你小心点,这样走别摔倒了。”路景行不放心地伸手拉住陶不言。

  “这不是有致远你嘛!你帮我看着路不就好了嘛!如果我摔倒了,就是致远的错!”陶不言说得理所当然。

  “好,我的错。”路景行应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摔着的。”一边说着话,路景行慢慢从握着陶不言的手腕变成握着他的手。

  陶不言的手比路景行的小一些,刚好被他完全握在手里,路景行的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被他听到如雷的心跳。

  陶不言并没有将手抽走,任由他握着,这让路景行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禁稍稍有些用力地握住,却有些害羞地不敢看对方的脸。

  如若这时路景行看向陶不言的话,就会看到他那双薄薄的耳朵已变得通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以这非常规的姿势手牵着手,漫步在晴朗的星空下。

  陶不言悄悄地回握着路景行的手,就这样一起走走的感觉真好,有点……不想分开呢。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在寂静的夜色中,清冷的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

  “诶?怎么走到这里了?”看到周围的景象,陶不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

  “怎么了,明松?”路景行明显感到陶不言的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是穿过这条巷子的。”

  路景行担心地看着陶不言,他感到对方浑身紧绷就好像一只处于全力备战中的猫咪一样,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这非常地不对劲。

  “明松,发生了什么事吗?”路景行的担心溢于言表。

  “没、没什么。”陶不言摇摇头,果然是自己太过紧张,这里是城西,不是郊外,而且这么晚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更不会有梦里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兜帽的男人,所以路景行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一个梦,梦都不是真实的!致远一定会没事的!

  路景行的脸色微沉,不对,陶不言在说谎,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你看到什么了吗?”路景行试探性地问道,“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的,我没事的!”陶不言摆摆手,“到是你啊,”说着他抬起头,直视着路景行,表情认真,“最近小心点啊!马上要开武举了,王城里来了很多人,鱼龙混杂的,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被人盯上!”

  “我的样子怎么了?”路景行有些不解,“说到样子,相对于我自己,我更关心你的安全!你这个样子都更容易被人盯上吧!”

  听到他的话,陶不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路景行,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说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好怕的!”说着他抬手打了路景行一拳。

  “痛痛痛!”路景行捂着胳膊故意逗他,却忍不住腹诽——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到底有多招人!

  然而陶不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地上前来关心他。路景行感觉胳膊一紧,竟是陶不言正用力地拉着自己的胳膊一脸戒备地盯着前面,好像一只随时准备挠人的猫一样。

  “明、明松?”路景行也收起玩闹的心。

  “嘘!”陶不言示意他不要出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走过来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兜帽!

  近了近了,陶不言感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着,不可以,不可以让那个梦变成事实,不可以让他伤害路景行。

  那人与他们擦身而过时,身体突然一歪,倒向路景行!

  “路景行!”与此同时陶不言立刻去拉路景行,却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啊,对不起,这位公子!脚下一滑,撞到你了!”那人立刻道歉,态度恭敬,听声音竟是一位老翁。

  “没关系!老人家,您没事吧?”路景行扶着老翁站稳后,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老翁点点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致远,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感到哪里痛?”陶不言拉着路景行关切地问道。

  “没有。”路景行虽心中有些不解,但看到陶不言如此关心自己,让他不禁感到异常喜悦,原来自己在陶不言的心中是这么的重要,心底的那丝情意瞬间泛滥开来。

  “啊,太好了!”陶不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圈住路景行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直到听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才真正确认到他是真的没事!

  原来竟是这样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路景行,隐于心口的那丝疼痛,纠结于心间的那抹不解,此时终有了清晰的答案。

  陶不言自嘲地笑笑,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沦陷的呢?他不知道,此时他最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人是否安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路景行微愣,接着回抱着陶不言,轻声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现在可以确信陶不信刚才的反常一定是与自己有关。

  “我……”陶不言将脸埋在他怀中,闷闷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遇到一个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兜帽的男人,突然冲过来用刀刺……”

  “刺死了我?”路景行接口说道,明显感到陶不言收紧的手臂,不禁发出一声轻笑,“傻瓜!梦都是反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再说了,我武功高强,怎么会轻易被人刺中呢!不要担心!”

  “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会有事!”陶不言喃喃地说道,半带撒娇半带认真,“不要让我担心!”

  “我答应你!”路景行紧紧地将陶不言搂在怀中,脸贴在他的头顶,任由心中的情感不停地泛滥蔓延。

  温柔的月光勾勒出两个人相拥的身影,然后拉长,就像一幅隽永的画卷一般,透着淡淡的却不会消失的幸福。

  这一年,陶不言十七岁,路景行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