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不言果然在御花园水井旁的矮木下挖出了被剪碎的湿漉漉的衣服和女式鞋子。衣服虽已破碎不堪但仍看出与春桃身上所穿的衣裙相同。看鞋的尺寸，应是女子。
想必凶手已扮作宫女隐于这深宫之中。
今天白天落了雨，接近傍晚时才停。此时虽已过四更，但御花园的泥土还没有变干，借着灯笼光依稀可见地上留有脚印。
脚印穿过御花园，直到园外的青石板路上。
“李统领，这是通向哪里？”路景行看脚印消失的方向问道。
“回路大人，前面通往却云影殿和”李统领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绛紫宫。云影殿的那位娘娘去年薨了，所以云影殿现在无人居住。”
路景行和陶不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绛紫宫正是红贵妃红枫的寝宫。
“李统领，麻烦你派一队人仔细搜查一下云影殿，看看里面是否有人躲藏。”陶不言看向李统领，如同布下陷阱的猎人。
“你再带一队人前往绛紫宫外把守，有任何人进出都即刻拿下。尤其注意运送夜香的车马。”
如若凶手藏于宫，夜香车便她逃出皇宫的最安全便捷的工具。
李统领面露难色，那可是顺安帝最宠爱的红贵妃，这要是把人惹恼了自己的脑袋铁定搬家。
再说了，红贵妃可是太子的生母，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毒手。
陶不言向他的投以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奉陛下之命调查太子中毒一案，李统领尽管按我说的去做，出现任问题皆由我陶不言一人承担，与李统领无关。”
“我与陶探花负责调查此案，自会承担相应责任。但若是因为有人调查不力，我等亦会如实相报。”路景行接着说道，沉深的眸子只是淡淡地看过去，却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李统人不由地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佩刀，思考了路景行话的利害关系，最后点了点头，“好。”
接着他便按照陶不言的话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
“我还有些事情要再次去趟东宫确认一下。”陶不言的眼中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
“我陪你去。”路景行说道。
“小生也去！”西岭雪急忙应道。
东宫离御花园有些距离，所幸此时天色已晚四下无人。路景行便揽腰搂起陶不言，带着他施展轻功，快速向东宫略去。
西岭雪吃惊地瞪大眼，庆幸自己的下巴生得结实，敢在皇宫施展轻功，而且还抱着一个男人，“路景行，不愧是你！”
“安源！”刚一落地，陶不言就紧忙喊道，如若事情真如推测的那样，不尽快行动，那人恐怕就要逃脱。
“……是，是！”很快就看到安源披了件外衫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见、见过陶大人、路大人。”
“安源，太子殿下吃糕点之前是否有人试吃？”陶不言问道，声音有些急切。
安规矩太子食用任何食物尤其是别的宫殿送来的食物前，皆由内侍先试毒。但是此次只有太子一人中毒，显然太子在吃糕点前并没有让内侍试毒。
“呃，没有。”安源摇摇头，“太子殿下看到糕点非常开心，当即就尝了一块，并没有让安顺试吃。”
安源的回答证实了陶不言的猜测，风息宁生性谨慎稳重，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送糕点的人是他深信不移的人。
显然这个人不是皇后娘娘。
“安源，是谁送来的食盒？”
“是……”安源的眼神有一瞬间诡异的空白，“春桃姐姐，是皇后娘娘坤宁宫里的宫女。”
陶不言直视着安源，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将人看穿看透，“贵妃娘娘，平时会来看望太子吗？”
“没有。”安源摇摇头。
“贵妃娘娘可曾给东宫送过吃食？”
“没有。”安源又接着摇摇头。
“安源，今晚是谁送来的食盒？”陶不言又问回了之前的问题。
“是……”原本回答流畅的安源却突然再次与之前一样，眼神有一瞬间诡异的空白，“春桃姐姐，是皇后娘娘坤宁宫里的宫女。”
这两次的回答一模一样，一字不差，甚至连停顿与语气都分毫不差，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很诡异。
陶不言脸上的表情微沉，有一个想法慢慢在他的脑海中形成，“安源，你去把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叫过来。”
“是。”安源点点头。
人到齐后，陶不言对这四人问了相同的问题：“今晚是谁送来的食盒？”
四个人给出了和安源一字不差答案，甚至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陶不言待他们离开后，才看向西岭雪：“小青，这世上可是能操控人记忆的香料吗？”
“准确的说是巫术，利用特制香气迷幻人的心志，让他们相信自己看到了施术之人所说的景像。”
西岭雪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严肃，刚才这些人的表现明显是中了巫术。
“这巫术盛行于达理国和苗疆。”西岭雪轻吐道。
“那所有迷题都解开了。”陶不言说道。
“安源见的春桃就是凶手，他闻到香味是因为凶手使用了巫术。她送食盒时并没有易容，因为她是能让太子放心吃下有毒糕点的人。
“待太子吃下糕点后，她利用巫术将众人的记忆修改成「送食盒的人是春桃姐姐，是皇后娘娘坤宁宫里的宫女。」
“离开东宫后，她才易容成春桃回到坤宁宫西院的寮舍，装作刚从东宫回来。
“在这深宫之中，让太子信任的人……”
“下毒之人就在绛紫宫中。”路景行接着说道。
“太子起初是由红贵妃亲自抚养。太子八岁时与顺安帝在御花园玩闹时不小心摔断了腿。顺安帝将太子接着在身边照料，在太子伤好后，红贵妃就渐渐不再与儿子亲近。
“太子便由德誉等宫人照顾，虽然太子早慧，但也毕竟是个普通人，也渴望母亲的关爱。
“如果说并不亲近的母亲突然派宫女送来糕点，再带几句关心的话，太子很可能会卸下所有防备。”西岭雪答道，太医院是能听到许多宫中秘事的地方。
“西岭雪，你马上去坤宁宫申请拜见皇后娘娘。”路景行说道。
“蛤？”西岭雪瞪着路景行，“致远兄，可真是不把小生当人看啊！”
“嗯，你不配。”路景行淡淡地说道。
西岭雪一时气结，却也没再说什么，施展轻功向着坤宁宫掠去。
待到路景行和陶不言赶到坤宁宫时，尚宫嬷嬷已在门口迎接，“奴婢见过路大人、陶探花。皇后娘娘已在殿中等候，请随奴婢来。”
“有劳尚宫大人。”路景行向她拱手道谢，跟在她的身后迈进坤宁宫。
坤宁宫正殿，素雅华丽，皇后梁舒雅端坐在正位上。
“臣路景行，参见皇后娘娘。”
“学生陶不言，参见皇后娘娘。”
“两位探花郎辛苦了，不必多礼，快平身。”梁舒雅抬了抬手，脸上是属于一国之后的雍容与华贵。
“谢皇后娘娘。”两人站起身来，这是陶不言第一次见梁舒雅。
虽已四更过半，但她依旧妆发齐全，神彩奕奕。
梁舒雅虽没有红枫般倾国倾城，却有着让人侧目的容貌。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高贵娴雅的气度，雍容华贵的大器不是一般女子所具备的。
“哀家还在想，两位探花郎什么时候会来这坤宁宫。”梁舒雅悠悠地说道，“没想到，等来了西太医。多谢两位探花郎的周全，只不过，哀家想，此时恐怕流言早就飞了出去。”
路景行自然能想到是什么样的流言，帝后不和早就不是秘密。此事一出，恐怕有些人已经觉得废后指日可待。等等，废后？
路景行转头看向陶不言，果然他也想到了这一层。现在似乎明白为何下毒之人要如此地大费周章。此人的目的不是风息宁也不是红枫，而是皇后梁舒雅！
“两位探花郎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梁舒雅说道。
“学生失礼了！”陶不言开口，“皇后娘娘今日为何要给东宫送食盒呢？”
“今日宣平侯和穆淮王妃进宫拜见哀家。”梁舒雅说道，“宣平侯并不是世袭，如今他年势已高，想为儿子打算。进宫来求哀家为他帮衬帮衬。
“宣平侯说是与哀家是族亲，其实不过是祖上当年为维持情面的煳涂账。若真要说族亲，哀家与陶探花的母亲才算得上族亲。”梁舒雅的这番话里透着对宣平侯的嫌弃。
“宣平侯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宫中谁是陛下在意的人。他带来的是苗疆特制糕点，太子爱吃糕点这件事，他的亲妹妹穆淮王妃又怎会不知。只不过是碍于哀家的面子才送到坤宁宫里。
“哀家虽不喜太子，但这种顺水人情不过是举手之劳。当时正好春桃与秋菊当值，哀家便命她二人将这两份糕点，分别送给红贵妃和太子。”梁舒雅顿了顿，“谁成想……”
“皇后娘娘分送食盒时，宣平侯可在？”陶不言问道。
“不在，他二人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去。”梁舒雅答道。
“皇后娘娘，学生可否问秋菊些问题？”陶不言接着问道。
“秋菊。”梁舒雅点了点头。
站在梁舒雅左边的宫女走了出来，向陶不言行礼道：“奴婢参见陶探花、路大人。”
“请问以姑娘的脚力拿着食盒从坤宁前往绛紫宫需要多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秋菊答道。
“那么从坤宁宫前往东宫又需要多久？”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
“春桃与姑娘相比，脚力如何？”
“我二人差不多，春桃能稍慢点。”秋菊想了下。
“最后一个问题，姑娘可否告诉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也给太子送了相同的食盒？”陶不言的眼中闪烁着亮光。
“有。”秋菊点点头。
凶手从秋菊口中得知皇后也给太子送了糕点，于是便有了这个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看上去总透着丝诡异。
这时，有侍卫匆匆来报：“禀报路大人，陶大人，刘统领抓住人了！”
此时，刚过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