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眠起了个大早,先在院中练剑,之后出门转了一圈。
等到日头高升, 预估着秦无咎该起身了,他才回来。
见了秦无咎, 江眠就笑说:“小师叔, 我听镇上人说这两日有仙门的人来此收徒。街上都在做准备呢,可热闹了,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正说着, 秦英待人走了进来,笑问:“聊什么这么开心?”
秦无咎道:“仙门收徒的事。”
江眠猝不及防, 想阻止也已经晚了,他没想到小师叔会这么直接。
秦英面上笑意敛去, 默然片刻,神色恢复如常, 她语调温柔道:“听说此次来的是长阳宗。长阳宗在仙门可算是翘楚,排得上前三之列, 没想到今年他们竟会到重远来, 这是个机会。等他们到了,我跟爹爹去拜托他们看看你的伤,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不必。”秦无咎说。
秦英抿紧双唇, 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只当是秦无咎这些年已经对治愈自己不报希望了,正向劝慰就听秦无咎道:“我自己的事, 我自己去。”
秦英面露诧异之色, 因着病症的缘故,她这弟弟最讨厌仙门的人。见仙门众人不仅仅预示着希望落空, 更是丢失了骄傲和自尊。
不是他的骄傲,而是父亲和姐姐,乃至整个秦家的。
往年每次有仙门来此,她这弟弟都会发好大的脾气,家人齐上阵劝慰许久,才肯见仙长一面。
每年的这个时候,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是折磨,仿佛心脏被丢在火焰上炙烤。
秦英并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家长,她虽对弟弟疼爱有加,担心他受到伤害,可也会尊重他的意见。
听秦无咎如此说,她便点点头:“好,那就交给你,父亲那边我去说。”
江眠在一旁看的佩服,秦家姐姐真是名厉害的女子。
他们不再聊仙门的事,秦英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琳琅满目的早点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吃早饭吧。”秦英将一份水晶包子放到桌上,冲江眠笑道:“也不知道小眠的口味,就每种都拿了些,你尝尝看,喜欢的跟我说。”
“不用这么麻烦的姐姐。”江眠说:“我不挑食。”
秦英说:“好,那下次我就给你准备和小弟一样的。”
“谢谢姐姐。”
吃完早饭,江眠便和秦无咎上了街。
江眠初到这个世界便遇到了长阳宗的人,只是没想到那些年轻人的师门在仙门有如此地位。
初来乍到这个世界,江眠对此处的仙门不了解,寻思着是买书来看还是去茶馆坐坐。
不等他想清楚,迎面撞见一群人走了过来,当街拦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胖子衣着锦绣,神情傲慢,他扯着嗓门道:“呦,这不是秦家那个病秧子吗,怎么,今日也出来逛街?不怕一阵风把你吹飞了?”
江眠见那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生的肥头大耳,一脸欠揍的劲儿,小声问身边人:“此人是谁?”
秦府的随从低声回答说:“是郑家的公子,郑其然。”
郑家跟秦家都是重远镇有名的商户,郑家一直被秦家压一头,故在城中有着万年老二的称呼。
郑家人不满,尤其是郑家的公子,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心高气傲哪里能够忍受。
只是平日里秦家小公子甚少出门,双方很少能遇到。今日当街撞见,郑其然自然不会放过。
江眠并没有以貌取人的坏习惯,但见眼前这个姓郑的胖子,深觉一个人心灵丑陋果真会影响外貌。
郑其然见秦无咎不应,继续道:“听说了吧,今年长阳宗来此收徒。我要不是为了等长阳宗,早几年就拜入仙门离开重远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待我入了长阳宗飞升指日可待,秦小公子,咱们今日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完停顿片刻,似是才想起来:“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秦家老爷子应该还是会同往年一样上门求仙人出手,说不定到时我会同师兄师姐一起去秦府为你治病……”
江眠实在看不下这个蠢货在这里大放厥词,一个人要多恶毒才会去轻视嘲笑一个做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郑其然还在说着,忽地感到脸上挨了几个巴掌。
啪啪啪的巴掌声响彻四周,郑其然脸颊左右转动,脸颊上的肥肉也在颤动不休。
郑其然被打懵了,愣了许久才捂着发红的脸颊凶狠道:“谁,谁打我?谁打我!活腻了不成?”
家丁也懵了,没看见有人出手啊。
郑其然瞪着秦无咎:“是不是你?”
秦无咎坐在轮椅上,懒得搭理他。
郑其然拧着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他跟秦无咎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不可能是这个病秧子动的手。且听闻秦无咎最讨厌仙门的人,看来也不是他命人做的。
那会是谁?
江眠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推着秦无咎要走,郑其然立刻拦住:“你不许走——嘶,哎呦。”
巴掌声又起。
郑府家丁第一时间搜寻人群,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郑其然被打出了脾气,再不去管秦无咎,喝道:“找,把人给我找出来!小爷今日非得揍死他不可!”
一名家丁颤巍巍道:“少爷,会不会,会不会是妖怪啊?”
郑其然一抖,虽说镇上经常有仙门的人出入,可城中确实是存在妖怪的。前不久途经此处的散修还顺手抓了几名狐妖。
他周身怒气顿收,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府。”
仆从如梦方醒,急急将轿子抬了过来。
郑其然边往轿中爬边骂道:“等我师兄师姐到了,看你个小妖还敢嚣张!”说完脸上又挨了一下。
他一脸惶恐扫过周围,捂着脸颊缩在轿中再不敢乱说话了。
走出很远的江眠随时注意着郑其然的动静,见他老实下来,眼底闪过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光芒。
看着胖子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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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长阳宗的人到了。
重远镇近乎全城出动,都赶往城中广场区去看热闹。
广场上,长阳宗的弟子已到了,各个身负长剑,年轻俊美。重远镇的县令也在场。
这个世界,朝廷对向仙门输送年轻血液十分配合,听闻还有皇家子嗣拜入仙门。
江眠在广场上的那群弟子中看到了几个相熟的面孔,正是那夜在山中碰到的。想来这些人下山收徒,路遇不平事恰好出手解决。
除了那些年轻弟子外,主位坐着一名中年人,应该是长阳宗的师长。
从容貌看,那人约莫三四十岁,一袭深重蓝衣,眉目冷厉,一看就是不苟言笑,性情严肃之人。
长阳宗此次收徒,下至五六岁幼童稚子,上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可报名,就连无门无派的散修,长阳宗也愿接纳。
真可谓是海纳百川,很有大宗门的气度。
秦无咎要入长阳宗,江眠也跟着一并报了名。这个世界没有清风明月阁,他便算是名散修,倒也算不得隐瞒撒谎。
城中人在看到秦无咎的时候都很惊讶,没想到他会亲自到场。
郑其然也在,两天时间,他回去也不知涂抹了多少名贵药材,脸颊的肿胀已消。
阳春三月的季节,万物向好,温度宜人,郑其然体型过胖很怕热,旁人都是站着,唯独他坐在椅子上。
左右两侧家仆捧果盘的捧果盘,撑伞的撑伞,还有用扇子给他扇风的。
“他是来求仙人治病的吧。”郑其然往秦无咎那边瞧了眼,随口说了一句,而后偏头往旁边呸呸吐着西瓜子。
旁边的人衣裤、鞋子上都沾了瓜子,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拍去身上杂物,退到一旁。
这样一来,郑其然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一眼瞧过去很是醒目。
念到名字的人逐一走上广场,长阳宗专有两名弟子负责检查根骨,坐在主位的那位师长偶尔会问些话。
被选中的,长阳宗会记上名字,并给一张入选的牌子。
江眠在旁边瞧着,发现这就和高考差不多,被选中的欢喜雀跃,落选的则失落悲伤,怕是回去后要失落很长一段时间。
很快,长阳宗弟子念到郑其然的名字。郑其然用锦绣帕子擦擦嘴唇和手掌,倨傲起身朝台上走去。
两名弟子围着他探查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摇首。
郑其然面色一白,叫道:“仙君你们是不是看错了?我根骨不行?不可能的,你们再看看。”
两名小弟子都有些为难,他们首次下山,碰到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求救般的望向端坐的长老。
郑其然扑到长老跟前,连声哀求,希望仙长能给他一个机会。
长阳宗长老不为所动:“你并无仙缘,我若收你反倒是害了你。”
郑其然连连摇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自小被疼宠着长大,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跟普通烦人完全不同。
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若他一朝入了仙门,飞升指日可待。没想到他竟连拜师的根骨都没有。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眼看着长阳宗弟子提笔在他名字上打了个鲜红的叉,他怒火冲头竟是直接朝长阳宗长老扑去。
长阳宗长老神色一冷,袖袍一带将其直接送往台下。
郑府家丁手忙脚乱接住少爷,郑其然还欲上前,忽听上面叫了秦无咎的名字。他停止挣扎,猛地朝台上看去。
这病秧子竟也妄想入长阳宗?
江眠推了秦无咎上前,恰好两人名字排在一处,弟子便一同检查。顺利通过后,各自领了牌子。
长阳宗弟子告诉他们三日后清晨在此处汇合,一同回宗。
江眠,秦无咎自台上下来后,也未多做停留,很快上了马车离去。
郑其然咬着牙一直盯着秦无咎,直到秦府的马车消失在眼前,他双眼一翻,直接气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