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接到魔尊消息的焰护法带领了一众魔修等在万魔宫门口, 望了望午时火辣的日光,心里又焦急又生气。
“尊主何时归?”墨将军脸色并不好看。
“等着便好,少说无用的废话。”焰护法最近像吃了炮仗一般, 许是与他一向不对付的咎夜回来了的缘故。
更大可能是咎夜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敢当着尊主的面,和清河十三宗内门弟子搅和在一起, 这行为与公然叛出万魔宫无异。
想起那位愚蠢的清河十三宗内门弟子,焰护法就更是一阵气恼, 被碾碎了金丹在极端慕强的众魔修眼里,他与废物无甚差别,可他却信誓旦旦的仰着头与焰护法叫板。
“不过是一个护法, 你若是动我一根头发,尊主饶不了你!”
焰护法当即被激起了脾气,赏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剑修三十魔鞭,没想到咎夜和莲座女佛对那位剑修维护得很, 还对他动手。
好歹是在万魔宫的地界,焰护法一挥手,无数魔修蜂拥而上, 把那三人团团绑住,全丢百刃山刑台的大牢里去了。
由他们自生自灭。
万魔宫前一片乌泱泱的魔修,气氛却凝重安静,一位魔修骤然出声打破沉寂, “护法大人,那个闻知今, 我们该如何处置?”
焰护法瞥他一眼, 想起闻知今立在滚滚天雷之下依旧不动声色的拽样,心想:处置?天雷都奈何不了他, 魔尊都敢掳走,谁来处置他?!
但那又如何。
焰护法淡声道,“自是听从尊主命令。”
作为魔尊脑残粉的焰护法心里在默默计较,如何把闻知今捆回来,好好给尊主出出气。
周遭兀的喧闹起来,焰护法冷眉,却看到了迎着日光而来的扶楼,当即热泪盈眶,拼命挥手。
“尊主!!”
齐刷刷跪倒一片魔修,“参见尊主!”
扶楼手里是一道漂亮的红色牵引绳,另一头扯着一只看不清相貌的怪物,腰部之下全是红色触手。
“这是……?”焰护法问。
扶楼淡声,“好人。”
焰护法便闭嘴了,其实他更想问闻知今,还有现在绑在扶楼脚踝上叮当作响的银色脚链是什么东西。
但他不敢。
扶楼却皱了眉,微微弯腰,伸手拽住脚踝上的银色链条,用力往外扯,链条之下的绯红的禁忌之果几乎要爆出来,银色链条深深的嵌入肉里,隐隐泛出金光来。
扶楼这是真动怒了。
周遭魔修都不由得屏气,生怕招惹到这位盛怒的魔尊。
根本扯不下来,扶楼松了手,庞大的魔气一拥而上,圈住了脚链,像是狂暴地在冲撞,然后将其完全包裹,银色链条便成了一个纯黑色脚环,扣在扶楼雪白的脚踝上。
魔尊此生最恨被人掣肘,且随心所欲。
因此常常表现得喜怒无常。
被闻知今锁了十日,已经是扶楼的极限。
若换一个人,早就被扶楼捏碎了神魂。
“回万魔宫。”扶楼头也不回撕碎了围在万魔宫外窥视的鬼修。
而重伤的谢归仪此刻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扶楼的万魔主殿。
形容狼狈,因为伤口没有处理,此刻流出脓血,腹部露出一长截肠子,长发沾满了血污,大半张脸被盖住,另小半张脸上是一个鲜红的鞭痕,周遭的皮肉小程度的翻卷出来,冒出难闻的味道。
几乎是扶楼踏入万魔主殿的一瞬间,谢归仪便抬起了头,眼睛骤亮,干枯起皮的嘴唇嗫嚅道,“尊主……尊主救我。”
扶楼盯着他,目若沉墨,只说了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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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闻知今正提着君欲归酒楼的食物赶往不渡天,几乎是到了不渡天天梯的瞬间,闻知今便意识到了不对。
坤灵闪了闪,没敢把扶楼拍碎的木偶鬼修这件事告诉闻知今。
清雅木屋被打开,寂静得可怕,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金色结界却都安安稳稳立在原地,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扶楼跑了。
这个念头升腾起来,闻知今便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经脉之内的灵气也毫无顾忌地冲撞起来。
痛得几乎出声。
然后灵气一瞬间又被不知何时灌入体内的魔气压下,知觉渐渐恢复。
坤灵此刻完全不敢去看闻知今的神色。
闻知今咬唇,血珠滚落,却毫无察觉。
原来扶楼主动的亲吻并非毫无缘由,他就是在趁那时将魔气打入了闻知今体内。
难怪扶楼总咬,还总咬出血珠。
以血相融,灌了十日。
闻知今堵塞在经脉之中的灵力被魔气掣肘,压倒在下不得动弹,甚至一点点开始消散,被撑到极致的经脉得以疏解,暴涨的灵力也逐步消失。
魔尊扶楼并不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天真不谙世事。
闻知今一直忽略了,万魔宫是个穷凶恶极的魔窟。
能一个眼神就让所有魔修俯首称臣的魔尊,又怎么会是一只羊羔。
闻知今微微挑起唇角,沾了血珠的白皙手指落在桌边一张纸上。
绯色底,纯黑字。
“本尊会惩罚你。”
闻知今意味不明地低笑两声。
的确。
这就是一直在至高位上的魔尊思维,违逆就应该受罚。
闻知今揉了揉手腕,从外面带回来的过于沉重的黑色包裹,几乎要将他纤细的腕骨压折。
见闻知今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坤灵试探性的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闻知今咚的一下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躺在了那张如雪般的白玉床之上,声音散漫,“等魔尊来惩罚我。”
坤灵莫名感到怪异,后知后觉的发现闻知今喊的既不是扶楼也不是尊主。
而是冷冰冰的魔尊。
而坤灵也惊恐的发现那个黑色的包裹里隐隐透出红色的长条物,像是人面男妖的触手。
可人面男妖明明已经和扶楼回了万魔宫,若不渡天闻知今抓的这个才是真正的人面男妖,那扶楼那边那个是什么?!
坤灵几乎悚然,震惊的看向散漫躺在床上如谪仙般的闻知今。
闻知今缓缓露出一个笑,坤灵像是才发现闻知今有一双极黑的眼瞳。
沉得如金台仙都陨落在那的千丈崖魔渊。
“一只傀儡。”闻知今闭着眼道。
好歹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坤灵轻轻缓了一口气,随即又迅速不解起来。
闻知今温声问他,“什么事?”
坤灵吞吞吐吐的把他一直不解的想法说出来,“若是魔尊真的……不喜欢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坤灵竭力压下剩下的四个字,免得刺激到闻知今。
谁知闻知今只淡淡抬眼,看向坤灵,似乎要把他的剑灵都扯出来灼烧,“这要问你。”
“神剑坤灵。”
坤灵瑟瑟发抖:啊?
闻知今收回目光,笑了下,“应当是问你上一任主人。”
坤灵苦恼地皱起眉,思路轻易被闻知今带走,“上一任主人,本神剑早已不记得了。”
说到一半便发起颤来,剑身都在争鸣。
怎么会不记得?!
神剑不朽,执剑者全是惊才绝艳之辈,坤灵几乎是享受般与他们相契合。
怎会不记得?!!
可坤灵脑海里关于上一任主人的面容却愈加模糊。
像是被人为修改了记忆。
谁有这等修为能修改神剑的记忆?!
闻知今缓缓露出一个笑,温声夸他,“总算不是那么傻。”
坤灵:……气但不敢反驳。
“给神剑下封印,到时间便复原一场百年前的百刃之事,以扶楼做威胁,让我前去。”
“然后顺理成章让我发现谢归仪也知道了剧情,提前做准备,甚至一开始就把神剑坤灵塞我手上,方便我使用鬼修。”
坤灵剑身震颤,“他为什么?”
闻知今轻笑出声,“为了扶楼啊。”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扶楼啊。”
闻知今尾音很轻,像叹息又像解脱。
坤灵却敏锐地察觉到闻知今语气里的异样,此刻心里满是对闻知今的同情,绞尽脑汁为闻知今出谋划策,“你也可以不救扶楼……”
闻知今的眸光迷离,像是含了水光,“一个骗子而已。”
扶楼曾经说“本尊会护着你”也信誓旦旦说过“本尊会为你撑腰”。
全是放屁。
“可我别无选择。”闻知今道。
坤灵目光不解。
闻知今道,“我是异界魂灵,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吗?”
坤灵完全愣住,“是我的上任主人……”
“嗯。”闻知今像是云淡风轻,在说别人的事,“我以前一闭上眼就是扶楼惨死的样子,几乎夜夜惊醒,也许我生来的意义就是到这里来,然后救扶楼。”
可没人给过他选择,也没人问过他累不累,一直担着这些见鬼的东西。
哦,除了扶楼。
但现在他也走了。
坤灵支支吾吾,一套又一套安慰的话语被自己打碎否绝。
这实在没办法安慰。
难怪闻知今一直对谢归仪接近扶楼这件事这么敏感,甚至在扶楼接了谢归仪的玉之后就彻底发了疯。
夜夜惊悸,闭上眼都是扶楼惨死的场景。
他在梦里无数次失去过扶楼,在他还未与扶楼相见时。
让他再承受一次噩梦。
闻知今想。
他承受不住了。
他真的好累。
也好疼。
闻知今逃避一般的闭上眼,出现的不是扶楼血肉模糊的场景。
而是扶楼留下的那行冰冷字,“本尊会惩罚你”
闻知今缓缓抽了口气,感觉浑身钝痛起来。
像是在笑自己不自量力,原来魔尊跟他接吻的时候,是满心筹谋,怎样逃离,怎样惩戒。
并无半点所谓爱意。
全是他一厢情愿。
闻知今阖上眼。
而此刻立在万魔主殿,手执暗流刺在谢归仪身上的扶楼,心脏莫名抽痛起来。
像是某件事要脱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