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央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他自己也并没有继续深想。
开玩笑,神兽孕育子嗣是众所周知的,如果阮未真的有个崽,他肯定不可能让这个崽子流落在外。
何况阮未的母亲也说了,阮未的龙蛋生下来就是个死蛋,按道理来说只是一个没有龙灵的蛋壳,不太可能幻化成面前这个活泼好动的崽子。
“啊啊啊——”偏偏崽子似乎是听懂了舒央的话,开始兴奋地挥舞自己的双手,好像是在认同,但却被一无所知的舒央按了回去。
“安静点。”舒央说:“别把花妖召来了。”
“嗷。”小崽子默默地爬上舒央的肩膀,缓缓缩小身形,蹲在上面,甩了甩尾巴,不出声了。
“还挺听话。”舒央看了崽子一眼,随即按照崽子刚才急切地想要离开的方向,缓缓走去。
他并不打算和花妖正面对抗,绕过这些花妖群聚的地方,来到了花妖的巢穴内部。
舒央刚来到花妖的巢穴外,崽子甩尾巴的力道就越大,看样子是很兴奋。
舒央按住崽子的肩膀,似乎是想要进去,但视线又落在了巢穴外沿线一圈的紫色小花上面,犹豫了半晌,试探性地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丢了进去。
那石子还未触碰到地面,地面上的紫色花朵就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迅速从不到小拇指高的花朵长成一株巨大蓬松的花株,足足有七八个人那么高,遮天蔽日,花瓣像是变了色一般变的通红,表皮晶莹剔透,好似要被里面包裹流动的毒液撑薄一般,薄的近乎透明,而花蕊外部则变变出一圈利齿,甚至还能看到有黏腻的透明液体从上面淌下来,利齿上还挂着不知道是妖还是人的血肉。
崽子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变成一条小龙,缩进舒央的头发里,几秒钟之后,才从里面悄悄挣开圆溜溜的眼睛。
舒央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花朵的阴影之下,但是他并没有怕,只是这样拧着眉,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花似乎无法通过不动的人或者物判断方向,花蕊四处转了转,没有寻摸到刚才闹出动静的舒央,半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小。
等花缩小之后,舒央才后退几步,悄悄离开了。
事已至此,舒央已经确定这里就是那花妖的老巢了,阮未也肯定在里面。
但是外面有剧毒的花,舒央没有办法直接闯进去,只能另想办法。
在他琢磨要怎么进去的时候,崽子已经因为太久没有见到阮未,有些蔫蔫的。
“你且再忍一下。”舒央盘腿而坐,摸了摸崽子的头发,换来崽子亲昵的蹭蹭:
“那花的利齿和花瓣上都有毒,被他黏上可不是好玩的。”
崽子似乎是听懂了,伸出舌头,舔了舔舒央的手背,又爬进舒央的掌心里。
他变成了一条小小的龙,翻过身,朝舒央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舒央还以为崽子又撒娇了,下意识伸出手指,戳了戳崽子的腹部。
但很快,舒央就发现崽子卷着自己的尾巴,把自己的手指拖到了心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一块闪闪发光的鳞片,很坚硬,温润的像块玉。
舒央不懂崽子是什么意思,正想询问,就见崽子用爪子抱着那块龙鳞,用力地往外拉扯。
随着他的动作,那龙鳞似乎缓缓有往外松动的趋势,龙鳞黏着血肉,脱离的时候还带着血丝,崽子也因此痛苦地□□出声,但动作却愈发大力。
——不好,他想拔龙鳞!
在意识到崽子想干什么的瞬间,舒央神色一愣,用力抓住了崽子的爪子,呵斥道:
“你想干什么!”
崽子抱着舒央的手指,滚了一圈,随即爬下地,找到一朵淌着血水的花骨朵,张开口,一把咬了下去。
那花朵不要说也有剧毒,舒央正想让崽子把花朵吐出来,却见崽子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蹲在地上,冲他摇了摇尾巴。
........是了,龙血至纯,唾液和鳞片可以解大部分毒,自带辟邪的作用。
崽子这样做,是想把护心龙鳞给他,让他躲过毒花的侵害,进去救阮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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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傻龙。”舒央无奈叹气:“不要你的龙鳞,你自己留着吧。”
崽子闻言,似乎又有些急了,啊啊啊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却被舒央拎了起来。
“没事。”舒央说:“总有办法的。”
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过是舒央再次消耗自己的星辰之力罢了。
再次运用星辰之力将花妖净化完全的舒央看着隐隐有些变黑的星核,暗暗决定再次不管阮未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因为他再用星核了。
因为星核是他赖以生存的源头,一旦星核完全被污染,他就不再是紫微星,也不可能再回天上了。
他抬脚迈进了花妖的巢穴之中。
那花妖要用阮未活祭引水珠,来达到自己修炼的目的,所以他必然也不会伤了阮未。
何况舒央也没有那么关心阮未的死活。
他幻化成了花妖的模样,慢悠悠地晃到花妖的巢穴,一路上竟然也没什么妖察觉到端倪,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喊他妖主,甚至还有小妖主动带他回到了巢穴正中的房间里。
等舒央利用完带路的小妖之后,也没再多说废话,直接让他下去了。
房间已经布置成了婚房的模样,有穿着喜袍的人坐在床边,戴着盖头。
这一幕似乎和梦里的一幕逐渐重合起来,舒央恍惚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抬起手,指尖勾着那盖头,微微曲起,似乎想要掀开,半晌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缓缓放下。
反倒是那戴着盖头的人,似乎从盖头向下的缝隙里察觉到了有人来了,主动的掀开了盖头。
即使是已经猜到了盖头下的人是谁,但当盖头下真的出现阮未的脸的时候,舒央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止住了呼吸。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和梦里的太像了,喜庆的窗花,红色的烛火,还有穿着红衣的人。
“你来了?”
阮未把盖头丢在床上,似乎没有察觉到舒央一闪而过的恍惚,疑惑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
“.........”
舒央没有回话。
“?”
阮未愣了:“你怎么不说话?”
“.......在想要怎么回。”舒央回过神来,盯着一身嫁衣的阮未,片刻后又撇开眼睛,把视线落在了别的地方:
“崽子找到了的。”
话音刚落,崽子就在舒央的头发里拱了拱,然后才用爪子拨开头发,从缝隙里看阮未。
“.....不是让你不要带崽来吗?”
阮未闻言一怔。他似乎有些生气了,眼睛微微瞪大:“这里很危险。”
“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一个人丢在魔界的客栈?”舒央抱臂看着阮未,和他面对面,高阮未一个头的他站直的时候,连语气也变得居高临下起来:
“你不在,我不在,那到时候谁又能护着他,嗯?”
阮未:“.........”
他哑口无言。
见阮未不说话了,舒央才缓缓低下头,扫了阮未一眼,片刻后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阮未也不说话,只有崽子一个人窸窸窣窣的动着,显得气氛愈加尴尬。
舒央也会知道自己的口气有些冲了,但他现在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也许是因为被污染的星核,也许是因为数不清绕不明白的糟心事,也许也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冒出的崽子和忽然和他扯上关系的阮未,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烦。
就在这样尴尬沉默的气氛里,许久,舒央才缓缓开了口:
“你穿成这样,是想嫁给那个花妖?”
阮未没忘了自己正在和舒央怄气,没吭声,就这样瞪着舒央。
“说话。”舒央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嫁个屁。”阮未也火了:“我当然是为了拿引水珠啊。”
要不是为了拿引水珠,他至于假装受伤,然后再费劲心机的来到这里吗?!
“被活祭的人活着妖对祭主越忠诚,那活祭的效果就越好。很多被抓到这里来的人一开始不知道花妖是想用他做祭品,在成亲之后,反而对花妖态度大改,甚至死心塌地,花妖也就因此尝到了甜头,每抓到一个人,都会和他成亲。”
阮未憋着气,“饮水珠就在后山的祭台之上,机关太多,我试过强闯,失败了。只能明天我和那花妖一起上祭台的时候,再想办法把那引水珠抢过来。”
“..........”
舒央闻言,没再说话。
片刻后,他摩挲着指尖,才道:“明日,我和你一起去。”
“你怎么去?”阮未说:“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舒央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却问了阮未一个不是很想干的问题:
“那花妖,现在何处?”
“谁知道。”阮未对花妖不感兴趣:“许是又在哪里摆了什么筵席之类的,正在庆祝又抓了一个祭品吧?”
“那我们俩个现在在这里见面,算不算偷偷私会?”
舒央指节曲起,抵在唇上,似乎是在笑,但眼睛眯起的弧度显然是没有多少笑意,更接近于嘲讽和冷笑。
“?”阮未回过头,定睛看向舒央,半晌,才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舒央一秒就变回正经,好像刚才说的话只是阮未的一场梦,淡淡道:
“晚点那花妖来洞房的时候,你趁他意乱情迷间,把他杀了。”
“..........”阮未说:“你想让我和他洞房?”
“怎么了?”舒央说:“你不是已经和不知道什么仙君成过亲了吗?反正结一次也是结,结两次也结,有什么不同。”
话音刚落,阮未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的血液瞬间向脑门上冲,连手指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的颤抖起来。
他的脸色变的煞白煞白,死死盯着舒央,眼睛红的不像话,几乎是漫上了血一般狰狞恐怖。
舒央站起身,和他对峙,半晌,他冷漠地转过身,就想离开。
然而,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阮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把舒央扑倒在地,张开嘴,用力地在舒央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一口似乎是带着极其强大的恨意,力气大到隔着衣领,舒央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尖锐的牙齿穿透了,直接淌出血来,沾湿了衣领。
阮未似乎是陷入了极度的愤怒之中,连下嘴的力道都没有分寸,舒央眼神一冷,直接掐着阮未的脖子,恶狠狠地把阮未怼到了墙上。
阮未的后脑勺撞到了墙面,痛的他眼前一黑。
但是身上再痛也不如心痛,舒央不阴不阳的羞辱好像一把刮骨的刀,刺进心口的时候,几乎要比当初阮未自己撕龙鳞还要痛苦。
氧气迅速从肺里流逝,阮未本能地用力用指尖挠着舒央的手背,似乎是想要舒央放开自己。
“.........”看着阮未痛苦的神情,舒央眼底的怒气似乎有所消散。
半晌,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缓缓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
顺着舒央伸手的力道,阮未微微悬空的身体没有了支点,缓缓顺着墙滑下,掌心撑在地上,用力地咳嗽着,几乎要咳出生理性的眼泪。
“.........”舒央站在阮未面前,看着跪在他面前用力咳嗽的阮未,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来刺阮未?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舒央想不出来。
半晌,他缓缓蹲下身,和勉强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阮未平视。
“咳咳咳.........”
阮未摸着被掐出红痕的脖子,瞪着舒央,下一秒,就被舒央抓着领子,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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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一瞬间靠的极近,近的几乎能看见彼此瞳仁里关于对方的倒影。
气息缠绕在一起,舒央视线下垂,落在阮未的沾着胭脂的唇上,片刻后,才伸出指尖,用力在那唇上按了一下,那胭脂也因此蹭到了阮未的脸上:
“阮未。”
“.........”
阮未仰头,看着舒央的眼睛,似乎是在等舒央的下一句话。
但他等了很久,舒央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粗暴地抓着他衣领的指尖缓缓松开,舒央如梦初醒。
他看着阮未,片刻后缓缓站了起来,静默几秒,只丢下一句:
“晚点我会再来的。”
言罢,推开房门,就想离开。
阮未盯着舒央的背影,看了好久,在舒央抬脚马上要离开的那一刻,忽然开了口:
“我为一个人穿过嫁衣。”
舒央:“........”
他回过头,看着阮未。
难得的耐心。
而阮未站在原地,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垂下视线,没再看舒央,只淡淡道:
“也只给那一个人看过我穿嫁衣的样子。”
“.......是吗?”舒央说:“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