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东四街一处不起眼的阁楼中,杜清远端坐于主位之上,下方是这一个月来杜清远让林三寻找并派人救出的官员与各大掌门的门主。
杜清远扫视一圈,垂眸看着自己所写的那份名单。
他所需要的人都已经到齐,独独只差了一人。
冯焦!
冯君七告老还乡后,君侯之位便嫡传给了冯焦,在凉城一战中冯焦极力帮助墨尘与杜清远对付赵懿,彻底的得罪了他。
赵懿登上皇位后便削去他君侯的爵位,冯焦与府上百口人连同退老还乡的冯君七一并发配到荒凉的洛城。
冯君七曾经掌管兵部,岂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记得冯君七手里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弩箭军,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了。
回到王府,阿宝端来饭菜。
杜清远从皇宫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
阿宝和熊震天每日愁得唉声叹气,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一月,杜清远还是不肯迈出房门半步。
阿宝挤出一抹笑来,朝书桌走去。
“少爷?”
书桌空无一人,阿宝暗道不好,刚要出去叫人,便听咔咔几声,书桌后出现一道暗门。
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房间里。
“你是谁……”
杜清远捂着他的唇,嘘了一声,摘下面具 。
“是我。”
阿宝不可置信的看向杜清远。
“少爷你……”
杜清远看向阿宝,为了谨慎,他并没有将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告诉阿宝。
可现在过了一月,外面那些看守的人也已经打消了怀疑,只以为他痴傻不敢出来见人。
他看向震惊不已的阿宝,正色道:
“阿宝,去将熊叔叫来。”
阿宝点了点头,心砰砰跳着,出了房间熊震天一并喊道屋内。
房门关上,杜清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
“我打算以夜阁主的身份让黑雪阁问世。”
“王妃想为王爷报仇?”熊震天的声音在发颤,他激动不已。
“没错。”杜清远眸里闪过一抹寒芒。
“我需要一段时间做万全的准备,我会暂时离开南城一段时间,你们每日照常给我送饭,不要露出马脚。”杜清远肃穆道。
阿宝与熊震天一同点头。
“交给我们便是,王妃一定要多加小心。”
“少爷……”
阿宝咬着唇。“老爷和夫人被蓝千诡带到了宫中。”
杜叙则与刘氏一直被赵懿软禁在原来的杜府,后来赵懿战败被囚,他们二人被魔教的人看管着。
直到一月前,杜清远回王府后,蓝千诡便将杜叙则与刘氏一并带入了皇宫。
这件事情,早该告诉杜清远的,可是见杜清远一直颓废,阿宝没敢说。
到现在,见杜清远已经恢复过来,这才说了出口。
“我已经知道了。”
杜清远看向阿宝,“只要我还有价值,他们就不会杀爹娘。”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
“爹和娘我迟早会去救,蓝千诡的那笔账也迟早要算清楚。”
翌日,天刚亮。
杜清远带着刑昼丁亦二人一共乘着前往洛城的车队。
赶了一夜的路,于次日下午抵达洛城外的驿站。
洛城是一处沙漠之城,到了驿站三人只能弃了马车改骑骆驼前沙漠绿洲旁的洛城。
头顶阳光炙热,杜清远的后背被汗水浸透后又马上蒸发掉。
他们跟着一支前往洛城交易的商队,因此并不担心会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迷路。
“这位大哥,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洛城。”丁亦问向身侧的商旅。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商人老贾看了一眼渐底的日头。
“这附近有强盗出没,咱们得快些赶路!”
沙漠强盗,但凡遇到绝不留活口,杀人掠货无恶不作,可他们却并不在白天出现。若白天没能及时抵达洛城,黑暗降临强盗便会出现!
这也是为什么老贾如此着急赶路的原因。
在他的催促下商队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杜清远三人跟在队伍的后方。
日头渐低,洛城遥遥在望。
老贾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快些,快些,多余的东西不要了!”
为了让骆驼跑得更快,老贾选择让人丢弃一些货物以减少重量。
商队里除了他们,还有些赶往洛城采办东西的普通百姓,他们的骆驼比不上商队的强壮,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黑暗降临,阴影遮盖了天际,沙漠似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娘,呜呜娘!”
有孩童从骆驼上摔下来,哭喊着在沙漠里奔跑,他的母亲正慌忙的赶骆驼,全然没注意到孩子已经掉了下去。
杜清远迅速驱赶着骆驼将孩子抱起,正要往洛城的方向走。
一把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主人!”
“阁主!”
丁亦与刑昼二人同时惊呼,想去将杜清远救出来,却奈何人太多堵住大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关闭。
黑暗彻底笼罩了下来,杜清远怀抱着幼童,口鼻间喷吐白雾。
白天沙漠炙热,到了晚上便寒冷彻骨。
他的面前站着一群身着兽皮脸上带着牛头骷髅的沙漠强盗,一把粗糙的剑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我将身上值钱的东西给你们,你们就能放我走?”
杜清远淡淡的看向为首的强盗。
强盗冷冷的看着他。
“你的钱财只能买一条命!”
杜清远垂眸看着正怯怯的看着自己的孩童,一条命,唇角勾起。
他将自己的荷包解下来递给他。
“饶了这个孩子。”
强盗诧异的看向他。
“你是这孩子亲人?”
“不是。”
“你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
“你是他的亲人,又不认识这孩子,你为何要买他的命,而不买自己的命?”
“不为别的,我只求问心无愧。”
对上杜清远坚定地眸子,面带牛头骷髅面具的男人放声大笑。
“我就说他与众不同,你们还不信。”
说着,为之人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露出花白的胡子与一张精明的老脸。
“冯君七?”
杜清远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具下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
“冯焦!”
“哈哈哈,好久不见。”
冯君七大笑着,带着杜清远一同朝他的住处而去。
沙漠中心一处看起来毫无人烟的戈壁上,冯焦打开一条通往地底的密道,进入一座地下古城。
带着他去了酒馆,叫了几个小菜。
“你们为何成为强盗?”
杜清远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让焦儿说吧。”冯君七端了杯酒喝了一口。
冯焦身穿着兽皮衣,下巴留着青色胡茬,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曾经是画师的身份。
“半年前,也就是赵懿登基后,我与爹被发配到了洛城,之后太后便一直派兵追杀,我们意外逃入这座地下古城,当强盗并不是为了杀人掠货,是为了出去购买生活物资,还有打听消息,至于强盗杀人的事情,是我们自己捏造的,一来让人不敢夜里出来,二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听完冯焦的叙述,杜清远大致了解。
“因为我才令你们躲躲藏藏实在过意不去。”
“太后之所以追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这与你无关。”冯君七说完,端起酒闷了口。
“听闻,墨王他……”
杜清远垂眸。
“太后薨了,你们现在无需再躲躲藏藏。”杜清远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沉默片刻,冯焦放下酒杯,看向杜清远。
“南城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你来找我如果是为了给墨尘报仇,我恐怕不能帮你。”冯焦目光灼灼。
“并不是我怕死怕事,而是我不希望你再去冒险,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冯君七已经将杜清远的身世以及太后的秘密都告知了他。
花百里,那个恶魔一般的人已经盯上了他。
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而不是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复仇,将自己置于险地。
冯焦喜欢杜清远。
面对一个自己所爱的人,他是自私的。
他才不管墨尘死了如何,南城现在如何。
他只知道,他想保护他,想让他好好活着。
以前有墨尘在,冯焦自认比不过他,所以他选择将这份情掩盖在心底,可现在墨尘没了,他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将他留他在地下古城陪着他过一辈子。
“清远。”
冯焦抓住他的手,眸里布满了血丝。
“留下吧,别去管那些事情。”
杜清远明白了他的意思。
“冯焦,你的话我听了,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墨尘,也是为了弥补当年母亲的过错,我得让澜沧国无辜的人民重见天日。”
冯焦垂着眼睛。“关于你的身世,花百里的意图你都知道?”
“知道。”
握着酒杯的手缩紧,“知道了你还将自己置于险地?”
“若我的宿命因为‘花殇’,而注定无法和寻常人一样,那么我何必再去逃避,到头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直到现在杜清远才明白,为何赵懿要狠心杀他,被污蔑谋反他甚至不问缘由。
这一世,他不想再活得不明不白,也不会再去逃避任何事情。
他与墨尘所勾画的未来,一定会到来。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与我同饮这一杯,当送别可好。”
冯焦举起酒杯。
杜清远不喜欢饮酒,却还是端起酒杯,与冯焦一同将酒饮尽。
放下酒杯,杜清远转身朝外走去。
刚走两步,脚下一个踉跄,眼前画面摇晃身子重重倒下去。
冯焦将杜清远抱住。
“对不起。”
“焦儿,你这样做,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冯君七目光复杂。
冯焦横抱起杜清远眼眶通红。
“那也好过让他在皇宫里任人欺凌!”
他抱着杜清远进入房间,帷幔飘动,床榻上睡颜恬静,因为饮酒他的两颊微泛着酡红,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卷着覆在眼睑,柔软而又乖巧。
这样的他,本就该被人保护着疼爱着才对。
“好好休息。”
他轻轻的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替他掖了掖被褥,正要离开。
“蓝千诡为了复仇,将当年发生在澜沧国的事情再一次重演,南城街道上到处都是哭喊声,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蓝千诡以杀人为乐疯癫入魔。”
杜清远睁开眼睛。“你想将我留下,我又岂会喝你的酒。”
冯焦苦笑。“我好像永远都摸不透你。”
“在酒里下了药还一直盯着酒杯看,不露出马脚才怪,君侯不适合下毒,这身羊皮也不适合你。”
冯焦坐在椅子上。
“你又何尝适合刀枪剑戟?”
杜清远掀开被褥坐直了身子,站起来看向他。
“可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冯焦怔住,看着杜清远坚定的目光,他无力反驳。
“你又一次说服了我,我手里还有五万兵马,你若需要就尽管拿去用。”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算上我一个。”
……
在沙漠里寻了一夜的丁亦与刑昼焦急不已。
却在这时,远处一个个黑影由远而近。
“沙漠强盗!”
丁亦拔出匕首,刑昼眸里杀气闪现。
“丁亦,刑昼。”
当看到杜清远的一瞬,二人同时怔住。
“这位是冯焦君侯,你们见过的。”
丁亦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以及他背后黑压压的强盗。“这是……”
冯焦耸了耸肩。“一言难尽。”
一行人骑上骆驼朝洛城外走去。
骆驼蹄子拔出沙地,尘沙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沙漠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风卷着细腻的黄沙飞过沙丘卷入洛城,落在男人的鞋面上。
骨节分明的手持着夜光杯看向绿洲后一望无际的沙漠。
下方黑衣人跪在地上,禀报道:
“近日南城出现一个自称为黑雪阁的组织,还有人自称为夜阁主。”
黑衣少女环胸冷笑。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还有人胆敢冒充阁主大人,简直不要命了!”
男人转动酒杯,薄唇轻启。
“去查查,那个人是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