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须玉完全没有睡意,又不敢再乱动吵醒寸度,静静在盒子里躺了许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盒子是出生点二号。

  啊呸,不是这个,他的意思是说,仙祖不愧是仙祖,有够自律。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他只是想起,如果他遇到的人确实是仙祖寸度,那么也就代表他确实是那颗神乎其神的预言蛋对吧。

  预言蛋预言蛋,关键在于“预言”而不是“蛋”啊。

  他光是一颗蛋有什么用,等到明天起来寸度心情好点儿了,打算跟他互通情报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又不是真的预言蛋,他是真不会预言啊。

  如果这颗预言蛋在主角受的手上,他可能还能说上一句两句,毕竟那边才是那本小说的主视角,像是仙祖这种出现不多但又间或拉出来溜几圈的角色,他能“预言”些什么呢?

  三句话里两句跟主角受有关?

  合不合理先不说,如果按照寸度在书里那从头到尾爱蛋如命的形象,他或许还能仗着那份宠爱耍耍赖。

  可他现在的处境怎么看都不像是书里的故事线,当前这个时间点的寸度,真的会容忍他那么多吗?

  凤须玉越琢磨越疲惫,想着想着,便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开局一颗蛋,看我如何征服疯批仙祖,称霸整个修仙界,走上人生巅峰!

  欢快的音乐伴随着机械念词响起,热闹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凤须玉猛地惊醒,并没有哪里播放着吵闹的音乐,四周不过是一片漆黑,看起来距离天亮还早。

  凤须玉呼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情节和音乐不过是他的梦,他一定是被某些奇奇怪怪的广告荼毒了心灵,才会连做梦都是与之相近的广告词。

  算了,既然天还没亮,那就接着睡好了,凤须玉无声打出个哈欠,将搭在腰间的绢帕往上拽了拽。

  唔,好软的被子。

  凤须玉心满意足陷在柔软的绢帕里,正要放任意识下坠,耳边却传来一道微弱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又是一道略显尖细的急切声音。

  “尊主,您的手——”

  凤须玉一下子就被这嗓子给喊清醒了,瞬间意识到虽说自己的梦半真半假,但他穿成了一颗蛋却是实打实的事实,梦里被他征服的疯批仙祖正轻易拿捏着他的性命。

  好吧,果然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不过,他刚刚听到的那道声音并不属于寸度,这个仙宫里的第二个人终于出现了。

  一想到这人极有可能成为自己了解现状的突破口,凤须玉当即就打起精神,稍稍翻个身将耳朵凑近盒体,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

  气氛好像不是很好,那道声音过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凤须玉不知道面对着寸度的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氛围已经蔓延到他所在的盒子,漆黑的云层中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雷鸣般。

  默默为那个人默哀三秒,如果现在面对着寸度的人是他的话,他也会选择为自己默哀的。

  凤须玉没忍住把手中的绢帕拽过来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倒是继续说话啊,再沉默下去的话他的盒子里都要冻上冰疙瘩了。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到了作用,几欲凝结的空气终于稍稍开始了搅动。

  寸度音色如旧低沉,却是隐隐含了怒意,“他是如何逃掉的?”

  片刻的停顿过后,仍是那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只是音量已然降低,好似带着愧意般答道:“回尊主,他掉进了魔谷裂隙,我二人本想追寻,但……”

  魔谷裂隙近者无生,不管是“他”,还是他们。

  寸度大抵是挥手打断了那人,“盯紧他,他若是能从里面出来,剩下的,本尊亲自动手。”

  低沉如同松风般的声音此刻却犹如阴恻恻的冷刃,无情为他们口中那个生死不明的“他”画上终止符。

  凤须玉瞬间打了个寒战,亲耳听到这段还是忍不住感慨寸度带给人的恐怖压迫感。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想,情报到手了。

  没错,他知道这件事。

  他们口中那个貌似已经一命呜呼的“他”,便是那本小说中的主角受——计商。

  根据魔谷裂隙这个关键词定位,当前的时间线不过是小说的前期,计商因着一些误会闯进了寸度仙祖的追杀名单,并在绝对的追捕中数次险险逃生。

  魔谷裂隙便是转折点。

  那是传闻中封印神魔的异次空间,是整个修仙界的禁地,是连仙祖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区域。

  也是在那里,计商较为长久的摆脱了寸度仙祖的追捕,开启了全新的副本,为日后缓冲和寸度的关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诶?

  诶诶诶?

  再捋一下,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里,那本小说的故事线都没有完全展开,甚至还没有过度到剧情的中期,这里分明应该是他所熟悉的故事情节才对。

  便也应该如同书中的设定,寸度仙祖百般宠爱着他的预言蛋……

  宠爱?

  这哪里有半点宠爱的样子嘛。

  他可是从破仓库里醒来的诶,他可是在破仓库的破木盒里至少待了三天诶,除了仙祖本人,他不相信还有谁能把仙祖的宝贝预言蛋扔到那种地方几天来不闻不问。

  很奇怪啊,怎么想都很奇怪,除非……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凤须玉恍然,寸度仙祖似乎并不是像书中表现的那般喜爱预言蛋。

  ——

  凤须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现实情况和他看到的书中情况严重不符,盒子之外却静了下来。

  等到凤须玉有所意识时,气氛的风暴眼已然转移到了他的脑袋顶上。

  凤须玉暗道一声不好,立马把绢帕扯到自己头顶,扬起的绢帕还未落在实处,头顶的盒盖就啪地一声当场掀开。

  动手之人正是低气压拉满的寸度。

  凤须玉到底是慢了一步,绢帕没来得及把自己全部遮挡不说,“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一下子就跟寸度对上了视线,直视了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

  一瞬间里,凤须玉好像看到了寒意中闪过的疑惑,但在下一瞬,汹涌寒意便让他再无暇顾及那好似错觉的一瞥。

  只是那视线中的寒意绝非错觉,凤须玉不死心,强行闭上眼睛装死,一点不想跟寸度在这种时候产生接触。

  毒蛇似的视线却落在他的身体,更是露出沾满毒液的牙齿,抵在他的心口。

  寸度也丝毫不跟他废话,冷漠到极点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审判。

  寸度:“偷听?”

  獠牙用力几分,几乎要刺破他的心脏,当即就要一口咬下,给予他致命一击。

  然而现实是,甚至无需将毒液注射,别说心脏,凤须玉脑仁都是麻痹的,不得不选择接受现实。

  调整一下呼吸,凤须玉睁开眼睛把已经终于落在头顶的绢帕扯下去,重新看向寸度,却是连连摇头拒绝道:“没有没有,全是意外,就是刚好听到。”

  又抬手轻轻指向了自己身后,“要不你们继续,要是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回避的。”

  寸度的视线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冷库里对着他直吹的制冷机,已是物理意义上的寒。

  良久,寸度道:“不必。”

  仍是那道松风般包容万物的声音,却冷得连空气都挤不进来,强硬也无理。

  凤须玉哦了一声,悻悻收回手指头避开了视线,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在那颗光滑圆润的蛋壳之上幻视出一张悻悻的脸。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然而凤须玉整个也就一颗蛋的大小,迷你得很,那双小海豹爪爪般的小手就更是迷你,都不见得有米粒大,是得多么心大与胆肥才能在寸度的质问中还想七想八的呢?

  寸度眉稍微挑,决定看看这个小东西到底能心大到什么程度,便道:“你想说什么?”

  凤须玉抬眼偷偷瞥了几下,想想还是挪到盒边趴在了盒沿,探着脑袋向后张望一眼,见着方才与寸度对话的两人已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寝宫,倒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凤须玉心说一声正好,这边就已经把小小的手掌拢到嘴边,压低声音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寸度眸中的阴沉再一次加深了一个度,果真如同深渊一般,永远无法触碰到底端。

  凤须玉强压下身体不由自主浮现而出的战栗,眨巴眨巴眼睛仍是坚定信念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如果不向寸度问出这一点,他甚至无法顺利进入预言蛋这一角色,更是绝无可能找到办法和寸度共处的。

  只是寸度看起来也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就是了。

  这可不行,凤须玉急忙又补充道:“你看我才成精没多久,也没有成精前的记忆,而你是我成精后第一个遇到的人,总会很好奇的。”

  寸度盯着他好一会儿,突然道:“没关系。”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静默一阵,寸度又转过身,深渊般的眼睛直视而来,仿佛透过那层小小的蛋壳,直直看向凤须玉的灵魂。

  “你只需记住,你是本尊的东西,你的一切都要听从本尊,只听从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