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院中。
象征着不详的乌鸦落了满院,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满地的尸体,有种蓄势待发的意味。
门上的窗纸全数红了,但房门却被人堵着始终不曾被打开。
“胆敢跟阎罗殿作对的人,这便是他的下场!”
黑衣人的剑尖指向门前坐着的人身上,身后的黑衣人皆躬手称是。
门前坐着的人已经死去了多时。
身上所穿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血珠顺着他染满血的手在指尖汇聚,接着落到地上。
胸口处有不小的伤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低垂着头,散开的长发遮挡住了半张脸,却依旧能看到他唇角的笑。
身旁的长剑已断成了两半。
黑衣人瞧着门前的人,眼中闪过狠毒,随后举起长剑。
一剑下去,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
他将剩下的尸身踢倒,走进了屋中。
“去找人,他走不远的。”
几日后,一处普通的农家内。
头发花白的婆婆正在院中清扫前几日的落雪。
冬风凛冽,她枯黄的脸被吹得泛了红,呼吸之间白气层生。
忽然门口处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婆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去,有些不解这大早上的谁会来敲门。
她放下扫帚,缓步走到门边。
手打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齐齐的好颜色,虽穿着朴素,可却抵不住那浑身上下的气质,活像是哪个贵家的少爷和小姐。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婆婆哪里见过这般好气质的人,不免有些呆了。
“婆婆见谅,我和夫人准备去洛城投奔亲戚,奈何路上遭了劫,半点银两都没剩下了,实在是没了办法,想着能不能在您这里叨扰一晚。”
“如若婆婆觉得我们二人冒昧的话,我们现在便走。”
男子拱着手看起来谦卑,说话的声音如同新雪消融,很是温和有礼。
身旁的女子长得更是貌美,裹着偏厚的棉衣,脖颈间缠了圈毛围领,虽身穿粗布的衣裳却依旧挡不住她的光彩。
二人站在一处,活脱脱的四个字:才子佳人。
婆婆哪见过这样的人,不仅长得好,这性情也好,听了男子的原由,心中不免生出了些同情。
“哎呦,不冒昧,老婆子我还担心自家这房子太破,委屈了二位。”
“来,外面冷,快进来吧。”
婆婆顺势将门敞开了,引着二人进了门来,将他们带进了屋中。
屋子确实不大,勉强能住人。
屋里还有个差不多五岁的小女孩,似乎有些怕生,见到二人进来就立马躲到了桌子后面。
“音音,去旁边的屋子里玩啊,客人今晚要住在这里。”
婆婆冲着小女孩招手,小女孩红着脸点点头,接着就跑了出去。
“委屈二位住在这里,我去给二位拿点热乎的吃的。”
“多谢婆婆,那我们二人就叨扰了。”男子温声道着谢,眼下的红痣轻动,活像是话本中的仙人。
婆婆不敢再多看,匆匆离开了这间屋子。
直到门合拢住,那一直未曾开口的女子才开了口。
“谁是你夫人,我又没嫁给你。”
声音却不是女子般轻妙,反而是男子的声音。
“还在气我?早晚不都是要嫁与我的,难不成你还要嫁给别人?”
男子似乎有些无奈,但语气中满是的宠溺。
二人正是陆时晏与席玉。
“气,当然气,当时你可是绝情的很呢,你忘了?”
这么多天了,席玉依旧难解心头的气愤。
从密道那处离开后,席玉知道了一切的原由。
陆时晏之所以会在那,完全是因为祝青衍找到他,并告诉让他在那处等着。
席玉知道了陆时晏绝情离开的解释,知道他是不愿自己跟着他受苦。
可惜他不知道祝青衍是个疯子,就算席玉身体上没太受苦,却饱受了精神上的摧残。
席玉知道这一切跟陆时晏都没有关系,甚至于说他都不该承受来自席玉的怒火。
但人的脾气都是发给最亲近的人,所以陆时晏就成了那个被迫承受怒火的人。
“好,我是怕你气坏了身子,不然咬一口解解气?”
陆时晏很正经地说着话,不过席玉的脸却倏地一下红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席玉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于木椅上落座,岔开了话题。
“前面就是洛城了,那个将军真的会帮你吗?现在民间不都传遍了,你毒杀皇帝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压低了些声音,看起来很是谨慎。
“嗯,他是我的好友,弑父这些事他自然不会信,到时只要能入得了洛城,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了。”
陆时晏靠着席玉坐下,执起了他因紧张而绷紧的手。
不怪席玉紧张,实在是这几日走过来,一路都格外心惊胆战。
最开始是担心陆子修派出来的黑衣人,后来就是担心被人认出来。
顺平帝毒发身亡,陆子修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直接在皇家猎场中就成功继了位,而继位的当天他就将二人的通缉令发了出来。
曾经的太子沦为了凶残弑父的恶毒之人,而内侍席玉则是他的帮凶。
这一番动作直接将二人原先的计划尽数打乱。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另寻出路,最后陆时晏才提出来洛城找云越将军帮忙。
好在洛城离得并不是很远,二人一路躲躲藏藏避开了人群,才终于快到了。
临近洛城,遇到的人颇多,席玉怕被人认出,这才同陆时晏一起都换了衣裳。
婆婆很快端了热茶和热粥过来,但她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有些羞愧只能用这些来招呼二人。
但对于席玉二人来说,这已经很好了,毕竟一路走来他们很少能吃到热乎的东西。
待婆婆走后,席玉才小口小口地喝起那热粥来。
陆时晏看着他如今喝粥的模样,心头突然就涌上了几分愧疚的心情。
“对不起。”
席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陆时晏都在跟他道歉,但更多的时候席玉都不明白他到底在因为什么而道歉。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喝粥吧,不然一会该凉了。”
他用勺子搅动两下碗中的稀粥,出口的声音很是平淡。
陆时晏握住了他的手,依旧不断低声道着歉。
手被人握住,席玉没办法再动,他沉默片刻,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捧起陆时晏的脸吻了上去。
是一个安抚性极强的吻。
就在席玉准备撤开身子继续喝粥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却突然松了开。
腰间被人轻轻揽住,席玉就这么被带进了个稍显寒凉的怀抱中。
这个吻被陆时晏单方面加深,席玉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瞬间就溃不成军。
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席玉都不愿意听见陆时晏道歉,想尽办法堵住他的嘴,后来他发现亲吻是最合适的,但最后被吻得说不出话的却是他自己。
陆时晏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停留在唇上,他一路向下。
埋首在席玉软白的脖颈间,轻轻啄吻,旖旎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
门边传来微弱的声响,席玉侧眼看去,从门缝向外看到一个小孩跑开的身影。
他连忙推开吻得过于投入的陆时晏,呼吸不稳道:“有…有人。”
被推开的陆时晏看起来有些不满足,瞧着席玉那副惶恐无措的样子,轻笑着啄了下席玉的唇,才将人放了开。
吃过午饭,陆时晏便睡下了,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让他尤为疲累。
席玉反倒是不怎么困,全因他被陆时晏照顾得太好了。
不想打扰他睡觉,席玉便没在屋里待着,而是去了院子里。
院中没有人,婆婆也在睡觉,百无聊赖的席玉拿起扫帚开始扫婆婆之前没扫干净的雪。
簌簌的扫动声在院中不时响起。
席玉站在院子中忽然有了种安稳的感觉,心爱的人在屋中睡着,他在外面扫雪,跟寻常家庭没有区别。
突然门边传来响动,席玉心下一紧,握紧了扫帚朝门口看去。
小小的身影晃动,是那个叫做“音音”的小姑娘正打开门要进来。
席玉正好与关门的小姑娘对上了视线,刚想打个招呼,却见她忽然红了脸还想要跑出去。
席玉连忙唤住了她,“音音,别出去了。”
小姑娘停住步子,有些好奇地看向席玉,满眼都是疑惑。
席玉见她这样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捂住嘴,暗道不好。
刚刚情急忘了扮成女子的声音了。
小姑娘也不跑了,她慢慢走近席玉,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你是夫人吗?”
席玉点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是陆时晏的夫人。
“可你是男孩子,婆婆说只有女孩子才能当夫人。”
这个问题着实问倒了席玉,他要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这个问题。
正思索间,音音又发出了疑问。
“你喜欢屋里那个哥哥吗?”
不待席玉回答,音音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我看见哥哥在啃你,婆婆说那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所以你们互相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