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咳咳咳。”
满屋的白烟中,一人轻咳出声,另夹杂有一女子的低咳声。
“咳咳咳,席玉,要不你别学了,瞧瞧给这厨房整成什么样子了,咳咳咳。”
“不行,我一定要学会。”
待白烟散尽,席玉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白色的粉末,原是他把厨房中的粉面弄撒了,飘了满屋。
“唉,好吧,我再教你最后一遍。”
厨娘无奈地擦去桌上的粉尘,抖落头发上和袖子上的面粉,操作起来。
席玉瞧得格外认真,任谁看都是个勤学聪颖的,可一上手就漏了馅。
最后在厨娘的协助下,席玉才做出了份勉强能吃的奈花糕。
他看起来极为满意,毕竟第一次做,能做出来就行。
他对自己已经完全放低了要求,从能做的好吃变成了做出来就行。
席玉将糕点端回了屋中,在外间放下。
进到里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坐在桌边等着陆时晏回来。
从日头微弱到红日西移,等到席玉都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又醒来,陆时晏还是未曾归来。
每次冬猎的时间都这么长吗?
席玉想要是这样的话,明天他得和陆时晏一同去,看看他都做些什么。
原先温热的糕点也已经凉透了,席玉端起瓷盘出门准备去再给它热一热。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院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内侍慌张地跑入院中,满脸都是惊慌。
突如其来的人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不解的注视下,他声音颤抖地大喊道。
“太…太子殿下遇袭失踪了!”
席玉的手一时脱力,瓷盘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做好的糕点在地上滚开几圈,粘满了污浊,无法再吃了。
身边的众人已然开始乱了起来。
宫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陆时晏失踪的事情,整间院子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一个人步子不成步子的走近那个内侍。
“…遇袭…怎么遇的?”
众人就见刚刚脸上还挂着笑的席玉,此刻脸色煞白地走到那内侍面前。
出口的声音嘶哑得紧,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一般。
那内侍已经慌了神,被席玉这样问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只愣愣地看着席玉,嘴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道:“这…这…”
“说啊!”
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席玉在此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他忽然上前捏住那内侍的前襟,双眼通红。
“你倒是说啊!”
见状众人都被吓到,不敢再说话,齐齐看向了席玉,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他。
他们都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席玉,都被吓住了。
席玉现在是陆时晏面前的红人,他们自然是更不敢对他的行为有什么过多的干预。
冬猎出行,凌一和宁儿都被留在了宫中,更加没了能够劝导席玉的人。
他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席玉像是疯了一般抓着那人的衣襟厉声质问。
“你说啊!”
“我…我…我也不清楚,是二…二殿下,他受了伤,唤人出来说的,我…我们才知道猎场中有刺客,差人去找的时候,就发现太子殿下他已经失踪了。”
这番话说完那内侍已经被席玉的气势吓了个半死,浑身都打起冷战来。
却见对面的人忽然松开了扯着他前襟的手,内侍得以缓口气,他连忙大喊。
“陛下有令,命宫中人都去寻太子殿下,你们即刻就去,不得延误。”
说完这些那内侍便立刻离开了这间院子,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要被席玉给撕裂了。
但此时的席玉根本无力做那些事,他浑身都脱了力。
心口像是被一把利剑猛地贯穿,甚至能嗅到鲜血的味道,直到喉间涌起一股子腥甜,他才明白不是他的幻觉,是真的鲜血的味道。
陆时晏遇袭失踪,生死未卜,这些事情重重的打在他的心上,刻在他的脑中。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席玉将鲜血咽下,指甲掐进手掌中,用剧烈的疼痛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些什么?
他费力的想着,手掌处溢出血来,良久他终于想到了。
玉儿!
玉儿是猎犬,一定能找到陆时晏的!
他的心跳得飞快,昨日陆时晏提起玉儿,说不带它上山,还说它虽是条猎犬,可却已经没了猎犬的性子,像是只家犬。
“你喜欢玉儿,便让它留在你身边做只家犬也挺好的,不必非要强迫它随我一同去。”
这话盘旋在席玉的脑海中,他又想起陆时晏满目的柔情,眼中的爱意,对他的纵容。
“玉儿,有玉儿在,我一定能找到你。”
自言自语的席玉朝着院子后的犬舍而去。
路上的宫人看到他这副似疯魔了般的样子,纷纷避让开来。
来到犬舍,玉儿听到动静忙支起身子。
以为是有了吃食,而当席玉看见它时,满腹的情绪突然有些忍不住要倾泻而出。
他用干净的手抚摸玉儿的脑袋,满目悲伤,哽咽道:“玉儿,子玉他失踪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好吗?”
席玉似乎真的有些不清醒了,明明玉儿只是只犬,根本听不懂人话,他却像是将它当作了个人,将最后的希冀全部压在了它的身上。
玉儿歪了头,原先摇得欢实的尾巴逐渐垂下
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伤心,轻轻用脑袋顶了顶席玉的手心,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
“没事,我没事的。”
席玉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他还要教我骑马呢,我做的奈花糕,他还没有吃到,我一定能找到他。”
他带着玉儿到了陆时晏的屋中,拿过早上他换下来的寝衣递给玉儿,让它嗅了嗅。
寝衣软滑,可比肌肤,上面沾染满了陆时晏身上的气息,触之就像是轻抚过陆时晏的皮肤一般,席玉的心中再度涌起酸涩。
“汪!”
玉儿的叫声唤醒了席玉,他摸了摸玉儿的头,“走吧,带我找到他。”
“汪!”
院中的人早已四散开来,纷纷按着顺平帝的命令寻找起陆时晏来。
席玉跟在玉儿的身后出了院子。
满山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无数的人在外面大声呼唤着太子殿下。
他想:这么多人都在找,一定没有问题的。
*
当夜色降临,在茫茫大山中找人变得极为困难。
玉儿在前面呼哧呼哧喘着热气,席玉走在他后面,情况不容乐观。
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了,经寒风一吹变为了刺骨的寒冷。
席玉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多久。
他爬了无数的石阶,手掌和指间都磨出了血,是扶着山石时被划开的口子。
席玉感受到自己越走越高了。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山风,越往上走,空气里的寒气越重,夹杂着夜间浓重的露气,包裹在身体周围,潮湿阴冷。
席玉的呼吸逐渐沉重,出气多过进气。
他咳嗽几声,视线所及是一成不变的石阶和山林,完全看不出如今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咳…咳…”
他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喉间传来剧痛,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席玉停下脚步,撑着石壁,费力呼吸着,垂下的手忽然传来阵阵温热的舔舐感。
“呜…”。
玉儿的叫声格外悲凄,原本顺滑得白色毛发已变得脏污,有的甚至已经打起了结。
“嗯…没…事。”
席玉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可即便如此都已是费了他最大的力气了。
休息片刻后他抬脚踩上石阶想要继续朝上走。
山上露气深重,石阶上结了层霜,席玉刚一踩上用力时,就失去了平衡,身体前倾,直直地栽了下去。
此处仅他一个人,外加玉儿,摔倒时也没有人可以抓住他。
石阶冷硬不说,更有细小的尖锐凸起,席玉的身体本就柔弱,摔下时额头直接磕在了那凸起处,瞬间就溢出了血来。
“…唔…”
而发出这声痛呼后,倒在石阶上的席玉便再没有了动静。
玉儿在他身边急躁地转着圈,狂吠不止。
一人一犬在这诺大的山中仿佛蝼蚁般,没人留意,也没人知道。
山中的气温急降,不知何时突然有细雪飘落而下,一粒一粒清晰可见,就像是盐粒子般。
席玉的身上已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细雪,可他依旧毫无动静。
玉儿着急的不停地用头顶他的身子,舔舐他的手,脸颊,企图用这种方式叫醒席玉。
都毫无作用,玉儿开始在他身边打起转,时不时哀嚎几声。
“呜…呜…”
树林间几只惊鸟腾飞而起,玉儿的叫声也变了味道,它呲起了牙,尾巴垂下,朝着石阶下狂吠起来。
“汪!汪!汪!”
下方的脚步声止住,男子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呵,想死吗?”
接着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寒光乍现,玉儿哀嚎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
覆有雪粒子的石阶上有一片热血氤氲开来,冒着热气,融化了冷雪。
有什么东西快速地跑开,钻入了林中,惊落了几片树叶。
“居然跑了?小东西,命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