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略作收拾去了乾清宫。
他记得今天是词安上值,这个点应该正好是下值的时间。
果不其然,远远的就看到了词安的身影。
席玉走了上去,词安瞧见他,也忙迎了上来。
词安快步走到席玉跟前,拉着他远离了乾清宫,走到无人处才放开他。
未待席玉反应,便开始忙手忙脚的查看席玉的身体状况。
“怎么样?我听人说你进了慎刑司,身子可还好?”
席玉也不动,任由着他的动作,知道这样词安才能安心。
“你觉得呢?我如今整个人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身子还能有什么不好?”
词安这才停下了动作,正视席玉。
瞧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顿时起了股无名火。
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替好友出头。
原先内侍们说席玉的坏话,他还能打他们几拳让他们给席玉道歉,如今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想着词安的眼眉都耸拉下来。
席玉也觉察到了,似乎能看到他身后逐渐停止摇摆的尾巴,颇有些落寞和可怜的意思。
席玉眼睫轻动,思索着要如何安慰词安,待看到远处的内侍时,突然灵光一闪。
“刚我来的路上,又碰到了那起子人,说我阴柔,还堵了我的道,不让我来,你—”
“又是那群狗东西,在哪儿呢?我必定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词安挥动拳头就要冲出去,哪还有刚才那副落寞的样子。
席玉忍住笑,拉住他。
“日后再说吧,反正有的是机会,不过到时你可得给我好好出出气。”
词安的怒气刚放出去,就被席玉硬生生拉了回来。
那股子怒气无处消解,他便说起近日发生的大快人心的好事。
讲到五皇子被禁足,和刘南的下场时,词安激动的都快跳起来,手舞足蹈地给席玉描绘当时那个场景。
“等等,你说刘南死了?是谁杀的?”席玉拉住词安的手,急忙问道。
“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词安紧接着又道:“你说巧不巧,这起子人全是害过你的,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真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
是了,这太巧了。
怎么就刚刚好是这些人,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吗?
思绪翻飞之间,席玉突然了然了,或许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故人,可到底是谁能让他如此。
席玉更好奇了,他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词安,太子殿下可有关系密切的友人?就是关系比你同我这种还要亲密些的。”
席玉的声音中带了几丝急切,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件事。
词安不明白为何席玉会突然问起这个,略想了想,同太子殿下交好的人可太多了。
关系密切的话,难道是他?
“大概是顾离月吧。”
顾离月,席玉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前世陆时晏被陷害囚禁于端本宫中时,他听陆子修说的。
“顾离月与陆时晏的情谊还真是深啊,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想着来宫中救他,真是不自量力。”
席玉听后也觉得顾离月是不自量力,居然孤身一人乔装打扮潜进宫中。
此举莫过于飞蛾扑火,不仅救不出来陆时晏,还会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那时他想顾离月大概是一心求死,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去赌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结果。
前世的席玉沉浸在情爱之中,只是略可怜一番这人,便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现如今再听见这个名字,他心中却隐隐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涌动。
顾离月可以为陆时晏做到那种地步,甚至去死,可想而知陆时晏又何尝不是。
胸腔内的情绪逐渐清晰,那是淡淡的酸涩之意正在扩散。
席玉不想承认,但他骗不了自己,当他听见顾离月名字的那一刻。
他嫉妒了。
原先那些自我欺骗的话,在这时全都失了效用,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
“词安,你觉得我跟顾离月像吗?”
席玉的这句话并未经过思考,只是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他有些希望词安能告诉他,他跟顾离月不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词安并未发现席玉的异常。
他摩挲着下巴,盯着席玉看了会。
“好像挺像的。”都长得很好看。
其实词安根本没见过顾离月,他只听别人说顾离月长相俊俏,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他没见过那美男子,但他自觉席玉也是个美男子,便直接将席玉的这番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而他却并不知道这句话会给席玉带来多大的影响。
席玉没有说话,词安便提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见端本宫的人将你的东西一应都拿走了。”
“问了才知道,你要在端本宫伺候了,真的是恭喜你了,不过以后莫要忘了我就是了。”
词安见席玉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听到了没?”
“嗯…”
词安又跟他说起些别的事情,但席玉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再是心大的人,见他这样也知不能再聊下去了,词安便让席玉先回去休息。
他自己则是朝宫门处走去。
刚过了拐角,便看见另一边的宫道上走着个人。
行走间衣摆微动,即便离得不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霜雪之气。
词安脸上挂起笑来,小跑着追了上去,“季太医,这是去哪里啊?”
季泠听见声音,扭过身子看向来人,“出宫。”
声音一如往常带着刺骨的寒意。
词安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眼底荡起比往日更甚的笑意。
“季太医确定这是出宫的路吗?”
季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他蹙起眉头,道:“怎么不是?”
按理说一般人看到季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要不就会生气,要不就会害怕。
可词安的反应全然脱离了季泠的认知。
他反而是笑得更加开心了,没有半点被打击到的样子。
“那就是奴才记错了,奴才正巧也要出宫,季太医不如给奴才带个路吧。”
闻言季泠也没再说什么,只一句,“麻烦。”
*
自从听了词安那番话后,席玉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在此期间他也没怎么见到陆时晏。
听凌一说秋猎要开始了,陆时晏正忙于秋猎的筹备,整日整日的不在端本宫中。
即便有时见到陆时宴,席玉也总是有意避开他。
直到五日后的午后,他才终于算是真正的再见到了那人。
还是凌一过来告诉他,陆时晏回来了,正在书房,要他沏壶茶送过去。
片刻后席玉端着茶盘到了书房的门前。
他叩了叩门,听到门内那人的回应后,便进到了屋内。
进门后,他垂着头,直到将茶盘稳稳地放置在书桌之上,才飞快地抬眼瞧了那人一眼。
陆时晏靠坐于书桌后的圈椅内,眉眼间染着几分倦意。
看来这几日安排秋猎真的是累到了。
席玉又垂下眼,拾起杯子开始沏茶。
浓郁的茶香随着滚烫的茶水四溢开来,屋中安静至极,茶水碰触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
“会写字吗?”
陆时晏的声音带着往日的温和,却又带着几分慵懒,漫不经心,比往日摄人许多。
席玉倒茶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见陆时宴一脸认真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好奇他会不会写字。
席玉摇了摇头,道:“不会,宫中的内侍是不许读书识字的。”
陆时晏问这个做什么?
下一句便听陆时晏道:“想学吗?我教你。”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席玉早将那股子嫉妒之意存在了心中,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
而且他本来对学写字一事也颇有兴趣,也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面前的宣纸铺陈开,身旁的陆时晏取了一只玉笔递到他的手边。
席玉伸出手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人的手指,不同于玉笔的凉,他的手带着暖意。
转瞬即逝的触碰,但席玉却觉得刚才手指相触的地方有些麻痒起来,更逐渐泛起热。
“想写什么字?”陆时晏似乎没收到什么影响,神情专注地看着席玉。
但席玉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
他不敢看陆时晏,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玉笔。
手心处凝聚了些许汗水,将那凉玉都暖热了去。
陆时晏见他不说话,视线下移发现席玉正紧握着那根玉笔,道:“写你的名字如何?”
他眼底盈满了笑意,只是席玉不敢看他便完全没有注意到。
“好…”
刚说完,手中握着的玉笔就突然被人拽动一下。
席玉这才看见陆时晏的手正握着玉笔的顶端,试图将其从自己手中拔出。
那力气不大就跟逗着他玩一般,二人同握着这一根玉笔,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
“还不松手?不想学了吗?”
他凑近到席玉的耳旁,放低声音,尾音轻微上扬,带着无限勾人的意味。
席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忙让开位置留给陆时晏。
只见那玉笔在他骨骼分明的手上愈发透亮起来,像是生来就该被他握住。
陆时晏左手拢起衣袖,手腕用力,宣纸上很快便出现了两个大字。
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