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没法活着回来了,他就不回来了。”来人低声回复,与平常说话大相径庭。
“多人的爹都回不来,你看,我爹也没回来。”向执安伸手往西边一指,是从前向家的院子,说“就死在那,就没回来了,你这一闹,更多人的爹就回不来了。”
“载府无需说的在下十恶不赦,生生去索别人的爹的命,载府松松手,也没那么多人的爹要死在这里。”来人道。
“我还是高看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与我整这些生民作胁的卑劣玩法。”向执安呼出一口气,依旧没看他,说“你也是钦南的,崔大人也是钦南人,我到看着,你们像一家。”
“哈哈哈,载府好眼力。”来人似笑非笑,像是应付。
“不过你比崔大人强上一些。”向执安嘴角漏笑。
“哦?从来都是兄长事事盘算得当,在下被兄长庇护,竟不知道还能比兄长还强上一些。”来人今日手上换了小物,打了把小扇,这会儿悠悠的扇风。
“你比崔大人长得好看些。”向执安一本正经的回答。
“向载府还有心思调笑,今日胸有成竹啊。”来人一愣,换了个话头。
“也不算有竹,大不了我拽着你从这儿跳下去,今儿也不用比谁的兵马,也少了百姓伤亡,咱俩就看看最后是谁浮上来,少置办那些没用的事。”向执安说这话似没过心,但是语气又拿捏着一丝丝较真。
“载府与我一起赴死,那我们的世子殿下又该如何办?”来人真诚的发问。
“能如何办?身后之事,深究无意,黄泉路上,尽能瞧见。”向执安这会儿终于睁了眼,望着这一江的死水摇着头说“多好的景,生生给耽误了。”
来人扇子指着这鸣蛇江,说“当年钦南草肥稻沉,宜居宜游,后来晟朝将钦南屠成了一锅血肉汤,钦南因此大旱多年,十几年之后凭空多了这条江,说是鸣蛇怪妖,见之大旱,鸣蛇一死,平陆成江。”
“也就是这鸣蛇江,让钦南人终于摆脱大晟的侵略,现下,鸣蛇□□,钦南之仇终会反噬。”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向执安狐疑着看着来人,说“但是与我何干?”
“载府若不肖想那皇城,体面的在外头做个上梁郡世子妃,将来也做个大夫人,多好呢?”来人说。
“哈,我当你是个正常人,出门连脑袋都忘记提溜了么?钦南将晟朝惑乱至此,晟朝上梁同气连枝,我做什么大夫人呢?今儿刚带上的冕,明儿就被你踩在地上了。”向执安哂笑道“看你频频看向那边渔船,怎么,时候快到了?”
空中炸开一发鸣笛。
“这倒是与向载府无关了。不过世子殿下怕是不想走载府铺好的路。”来人喝了最后一杯茶。
“他愿意走什么路,便走什么路,你拦不了,我也拦不了。我最多只能做的就是,他走之前,替他擦干净靴。”
***
郃都的城门紧闭。
今儿谁的令都不许开门。
夜已经深了,沥沥淅淅开始下起夏末的雨。
这雨带着点儿热,撒在身上只觉得发闷。
官沟成效不显,军士倒是又几个时辰便倒一批。
郃都最后的宁静被督察院的骁骑尖厉的口哨打破,今日郃都内必有血战。
骁骑掐着神机营军士的脖颈,提着刺刀让军士们将自己锁进督察院的长狱司内。
崔治重脚下的土地如马踏般的异动频频,震得大佛染起一层尘雾。
出城杀匪的周广凌此刻还没有回来,郃都内星星点点的火把开始扔往瓦舍。
“兄弟们!杀了那向执安!吾主大业将成!”有人在高声叫喊,鸣蛇江的铁链哗哗作响。
城墙上的向执安條然拔出蕉鹿,细细的看着这软剑,软剑上映出他自己的模样,向执安挥指弹了一下,蕉鹿上的人形开始扭曲,就像现在的向执安一样。
***
杨立信安置好了三位先生,便要前往城墙援军,鬼骑的兄弟们都已经集结完毕。
杨立信出去又折回,大刀阔步的走向海景琛,笑着摸了一下海先生的头,这是杨立信第一次僭越。
海景琛正要娇嗔,杨立信打了一个响指,便收起笑意跨马变脸而去。
海景琛站在门口张望,只能见到杨立信被雨打湿的背影,再远,便看不见了。
院里的粥粥歪着脑袋看着海景琛,一言不发,海景琛冲他呲了下牙,说“真笨,白教你了。”
唐堂镜一脸笑意说“景琛呲牙可是学的红豆?一会儿杨将军回来,叫杨将军看看。”
***
杨立信先来到了鸣蛇江,换上了之前捞上来的军械,果真,陨铁的军械趁手的很,杨立信细细摸着,翻身上马,大喝“行军!”
一行人来到郃都城墙,向执安就这么提着刀立着,杨立信三步跨上,笑盈盈的说“主子,你悄悄,这才是械!”
向执安说“是好东西,啟骛也定然喜欢。”
瓦舍之间的已然开始多了许多人,不出意外都是从地下栈道所出,但是你我双方混在一起,无法辨认。
向执安问“可是从祭德寺出来的?”
杨立信说“应当不是,祭德听了主子的,没动呢。”
向执安道“如此狭隘逼仄的小道,将士们身上估计都脏了。”
杨立信拉紧弓箭,一发带火小箭射出,被射中的将士身上瞬间燃成火球!
向执安站在城墙上信步温吞,道“将士们,身上若是沾染了火油,可得快快脱去铠甲,省的一会儿也烧成炙肉。”
瓦舍间多人逃窜,多人卸甲。
“就是现在!杀!”杨立信瞬时一发三箭,箭箭中的,城墙上列阵的弓箭,将瓦舍间的混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对面楼里有个喝茶的消瘦的男子剪影,一丝儿也未为此事着急,说”载若是这点本事,都枉费在下一家,盘算多年。”
瓦舍间的着火的将士逃窜,神机营的将士倒病,杜太医忙得人仰马翻。
男子撇开了茶壶,伸手发射了鸣笛。
要开始了。
雨势渐大,震天的马踏声传来,一路都能听见督察院军士的欢呼,窗后剪影慢慢从芒色灯盏外露出,谭明哲一改往日谄媚的笑,不得不承认,正经的时候谭明哲还确实更像样。
城墙下崔治重骑着马,后头跟着乌泱泱的步兵,这会儿阵列在向执安眼前。
“向载府,郃都疫病,神机营的怕是无多少可用之人,那周将军就算唱一出空城计怕也顶多一万兵。棉睢那些草台跟着那世子随刀,谭某怎么算,都是载府留与他保命的兵,此刻,谭某想知道,载府,还能如何作困兽之争呢?”
“向执安,你在做什么!你锁了城门做什么!你站在城墙上做什么!”赵啟骛的怒吼声传来,“杨立信!你快与我开城门!”
“瞎子罢了,还以为赵郡守还活着呢吗?还以为谁伤了你赵郡守就得将他家的鸡卵都碾碎的时候吗赵啟骛?你醒醒吧,一个盲了眼的世子,还楞出来装好汉。”听着这声线,就是个老太监,玉堂此刻,也站在崔治重的身边。
“死太监!给老子滚!向——执——安!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快!开!城!门!”赵啟骛还在高声的喊,嗓子听着哑了不少。“向——执——安!快下来!世子带你走!”
“边杨花鞘,敲晕,带走!”向执安朝着皇城外厉声喊。
“你!说!什——!”话没说完,果真没了动静,有将士接话“你家主子说把你敲晕带走!瞎子世子!”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人群中有人在窃笑。
双方对峙,僵持,一动不动。
崔治重擦去脸上浮着的水珠,说“执安啊,今日我既让世子走了,你便也可以安心了,你院里那些,崔某也不舍的动,若是执安没什么好说的,要么?”
向执安闭眼听风,说“再等等。”
谭明哲立刀一挥,身后军士发出低沉的咆哮,直直的冲往城墙。
向执安闭上了眼,说“来了。”
***
杜太医扯下了棚布,脱去了棉布麻衣,身后的神机营将士一个个纷纷起身。
督察院混进作乱的一个个肚皮翻滚,痛难自抑。
杜太医走向皇城,轻声心道“弟弟的事,谢谢你了。”
此刻杜太医的院里,安建正抱着侄女儿包饺子。
“甜甜,小叔攒了许多钱,都给你好吗?”
“谢谢小叔,甜甜最喜欢你了。”
“我的小甜甜呀。”
“爹爹去干嘛啦?”
“爹爹呀,爹爹是大大大太医,就是宫里的大医官,爹爹现在在街上熬毒药,坏人都抢着吃,爹爹是不是好厉害呀?”
***
周广凌扯开盖在脸上的白布,前往鸣蛇江置换剩下的军械。
楚流水又重新穿起了战甲,对着周广凌说“当年你我各自在赵郡守,姜郡守手下。一晃二十年,竟要在郃都一同作战了。”
周广凌笑着说“谁能想到呢,最后还是陆老选中的孩子,做了我们这些老东西的主子。”
楚流水抬头看天,说“就这一仗了,打完不管如何,都扛不动枪了。”
周广凌说“赢了我跟你去见姜郡守喝酒,死了你跟我去找赵郡守叙旧,大差没差。”
楚流水上了马,发射了鸣笛又想起“那小子,去哪儿了?”
周广凌说“那小子眼见他媳妇儿要撇下,跑到我营里打砸非要见我,拗不过,将事儿都托了。”
楚流水策马先行,说“执安也忒瞧不起人,到底也在我楚某的校场练过,械斗都赢了楚某,还一点儿血腥不让沾的娇养呢?”
周广凌提着枪赶上来,说“估计是前段差点儿死在雪山上给他媳妇吓坏了,那小子,不知道现在又在耍什么鬼心眼。”
二人带着兵马疾驰。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是手握41收藏的女人,
(扶额苦笑)“我可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