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见月【完结番外】>第80章 惊马

  雪盏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光明正大地在宋潮青身边找了块儿风水宝地,用赤金的眼睛瞄了瞄,硬是伸出利爪扯下宋潮青袍子的一角,铺在地上,这才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与他们一块儿目送迎亲队伍的离开。

  宋潮青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下摆已经被划烂了,段月白警惕地将他护在身后,转瞬间七曜已经悬于身边,他连头发丝都蓄势待发。

  可雪盏仿佛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目送走了那支队伍,直至在后面抬着喜轿的人也消失在前头巷子里,它这才抬头,迎上段月白十分不友善的目光,“喵”地叫了一声。

  见两人没有反应,雪盏又“喵”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宋潮青越过段月白护在他身前的胳膊望过去,凑在师弟耳边说:“她说啥呢……”

  “谁听得懂……他们这些臭猫妖,向来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跟鸟族不和几千年了。”段月白没有放松警惕,出言不逊地想要激怒雪盏,趁机打上一架,以报之前在幻境当中被耍得团团转的仇。

  可雪盏不为所动,喵喵叫了两声,这才从声带中传出女子的声音来:“都说了我不是妖,是修罗。”

  “修罗”二字提醒了宋潮青,他赶忙问道:“你曾说,自己不是楚天阔的手下,怎么今日和他一同出现?你们又是为了什么来的?与楚天阔缠斗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雪盏歪了歪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叫了两声,之后就连一个音节也不发了。

  “你问她?她要是能告诉你,就不叫修罗了。”段月白仅回个话的功夫,坐在两人面前的雪盏又不见了,消失得正如同它出现时那般悄无声息。

  段月白做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你看吧?她来此处根本就是挑衅,说不定配阴婚一事,也是她与楚天阔一手筹谋的。”

  宋潮青看着地上自己衣服的碎片,皱起眉毛,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段月白又道:“你看着吧,她一出现,准没好事儿,过两天这安树城中也要闹鬼了。”

  ***

  所谓凡事不禁念叨,段月白这先天演卦似的推测摆在这里,到第三天正午,安树城中果然又有配阴婚的人家。

  只是这回,迎亲的队伍走得不如以前顺利。

  这日阴云避日,冷风怒号,寒风凛冽得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只要挨在人身上,登时就能给抽出一道红印子。

  或是也被这阴风抽到,驮着新郎牌位的马受了惊,当街将背上的牌位摔在地上,又踩踏了两脚,木牌立即粉身碎骨,上头的字儿也碎了个干净。

  这马正行到紫霄派在安树落脚的宅子门口发疯,在街上横冲直撞,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这下,不仅是紫霄派的人,就连通常不理会阴婚的安树本地人,也都偷偷从家中探出头来,看看街上的热闹。段月白更是最先推门而出,冲在最前面,就想一探究竟。

  马一惊,旁边跟着的接亲队伍就乱了套,一个个把唢呐板鼓统统丢了,生怕也被疯马踩到,丢盔弃甲般一哄而散,蒙面的红布漫天乱飞。

  奏乐的队伍本就是为后面的轿夫壮胆的,乐声越大,走在后面的人心里也就越踏实些。乐队一散,整条街上就只剩下那匹疯马的嘶吼,两个轿夫心里害怕,后面那个往前跑,前面那个往后逃,俩人撞了个满怀,都以为自己撞到了鬼,吓得推开对方,拔腿就跑。

  喜轿就这么被丢在道中间,一阵极强的阴风刮过,那通红的花轿就这么翻了!

  轿子翻了本不要紧,要紧的是里头那新娘愣头愣脑地摔了出来,冷风一吹,盖在她头上的黄纸明符和红盖头,通通飞上了天。

  再仔细看去,摔出来的哪里是什么新娘!

  此人面色铁青,紧闭双眼,头上戴一顶紫竹束发冠,虽然面容清秀,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街坊四邻探出来的脑袋泛起唏嘘一片,段月白冷笑道:“我怎么说的?早说了楚天阔和雪盏一出现就准没有好事儿,这不就来了吗?”

  宋潮青无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唐沛凝见了这尸体,很是震惊,双眼瞪得浑圆,一时间都忘了掌门的气度:“祖师爷啊,这是什么热闹,花轿里头是个男人,前头马背上驮着的若也是个男人,那……”

  “那这可就是热闹中的热闹,闹鬼中的卧龙凤雏了。”段月白也不是只顾说风凉话,仔细一看,这男尸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空气之中泛起一股熟悉的香气,十分微弱,须得仔细嗅一嗅才能分辨出来,这香气是从男尸身上散发出来的。

  段月白蓦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这不是前两天在胭脂铺门口,被姑娘拒绝了的小子么?两天功夫,他就死了?”

  “你见过?”唐沛凝问道。

  “见过一面,我在楼上,他在楼下,正看得真切。只是唯一的区别是……”段月白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唯一的区别是,那时他还活着。”

  阴风像是有目的,大棒一样拍打向着倒地的男尸,刮得四处生烟,邻居们都觉得很怪,重新将头缩回家里,关好门窗,不让邪风沾染。

  段月白他们几个在外面站着,一时间被吹得睁不开眼。

  待到风停了,怒号一般的风声消失了,众人再睁开眼睛时,天已大晴,日光当头,碧落之上连一丝阴云也无,仿佛刚才的阴风都是安树人集体做的一个噩梦。

  可仍躺在路中央的红衣男尸却在不断提醒众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宋潮青走上前去,捡起碎了一地的牌位,拼拼凑凑之后,勉强看出上面金墨隶书的字:“爱女罗绮之牌位”。

  “罗绮……”宋潮青重复着这个名字,看了看那男尸,说道:“看来,这位罗家小姐今天要与这位眉清目秀的男尸婚配了,只是如今迎亲队伍走到一半便出了事,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耽误吉时?”

  他拿着牌位碎渣的手被轻轻牵起——原来是段月白将他拉了起来,还用手帕把他手心里沾的灰尘擦掉,仔细地拾掇着他手里的木屑,生怕脏了他的手:“要想不误吉时,方法多得是,不就是一个死人么,我们帮她送过去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你去捡地上的脏东西,污了手也是不值当。”

  他擦得很认真,让宋潮青心里一阵燥动。

  因此在他擦完即将收手时,宋潮青却一个回手,捏住了段月白的指节,不轻不重地用指腹捻了两下,竟让他捻出无尽的暧昧旖旎来。

  段月白看他的眼神有些慌乱,更不料宋潮青正笑得意味深长:“谢谢,多亏有你了。”

  尚在段月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宋潮青便收了手,此番撩拨可谓是恰到好处,既给人留了些许幻想的余地,又不至于太过火,让人反感。

  他是收了手,段月白还有些发懵呢,他举着手帕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宋潮青的侧脸,心道:“师兄方才是在撩拨我吗?他是在捏我的手么?”

  “不如我们……试试?”——前两天宋潮青说的话,因为太一门非常不平顺的继任仪式给打了岔,段月白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想要当下就答复了师兄,却又觉得有些突兀。

  “我们快快将尸体送过去吧,就这么放在大街上,引来众人围观也是不好。”唐沛凝扫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窗子,料到外面风一停,这些多嘴多舌的邻居就又要探出头来嚼舌根了。

  经她一打断,段月白更知道不能在此处与宋潮青说私房话,不仅让人听去不成体统,且面前的男尸明明在两日之前还活蹦乱跳,仅仅几日的光景,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这事情横亘在此,怎么想怎么怪,段月白故而匆匆收了思绪,只用期待的目光看了宋潮青一眼。

  “是,正巧,关于这男子,我也有事情想要弄清楚,今日我们非得去一趟罗家不可了。”段月白道。

  男尸穿着大红的喜服,虽然身体已尸僵很久,但他长相斯文,怎么看也不是一副能够作恶的面相。

  不过一具尸体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太好,唐沛凝便自己做主,用乾坤袋收了尸身,想要揣回怀里,但略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改为用手提着了。

  “这就行了,我们走吧。”她与院中跟来的云夙鸢道别:“我们去去就回,不会走远,放心,太一门掌门信物的事情我记着呢,若是见到三师弟,定会讨要回来,你别担心。”

  她又往院子里望了望三三两两缩成几团的太一门遗孤们,心里酸涩起来,道:“我知你不想当这个掌门,否则不会想让令师站上掌门之位,可如今这情形,他们如此依赖你,云姑娘,你再好好斟酌斟酌吧。”

  云夙鸢没有回话,宋潮青已经打听好罗家的位置,指了指右侧的巷子,段月白跟在他身后。

  唐沛凝深深看了云夙鸢一眼,也跟了上去。

  云夙鸢虽然年纪不大,可心眼不少,唐沛凝话中的道理她怎能不明白呢?

  只是她一个什么仙术都不会、练武功也稀松平常的外门弟子,真的能当这穿成了数百年的仙门之长么?

  她的目光探进院子里,落在几个担惊受怕的师弟师妹身上,久久无言。

  ***

  罗家像是安树城中鼎鼎有名的人家,随便拉了路人来问,没有不知道的,三人一路上很是顺利,加之罗府门脸也大,十分气派,在一众小趴菜似的院子中间,显得过于鹤立鸡群了。

  罗家大门敞开着,外头站了两个穿枣红色迎亲服的婆子,正焦急地往巷子口张望着,一想便知,她们是在等迎亲的队伍。

  唐沛凝走上前去见礼,两个婆子急匆匆对视一眼,拿不定主意,一人小跑入府,通传当家的,另一人在外头陪着唐沛凝她们,虽然是在焦急不知所措之时,却也没有失了礼数,可见罗家的家教是极好的。

  “不过我想说……”唐沛凝手里攥着乾坤袋收口的小皮绳,左右招手,招来了宋潮青与段月白的耳朵,附在他俩耳边说道:“就算我们是在积德行善,可带着一具尸体来找到人家里来了,又要探听人家的秘密,会不会过于多管闲事了?你见过谁热心到送尸上门?这又不是人家丢了的什么物件儿……”

  “你是不是……”段月白一张口就想要骂,本想骂“你是不是傻”,却瞥见表情恬淡的宋潮青,硬是将暴躁的话咽了回去,转言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好心,而且,你不觉得安树配阴婚的人家也太多、次数太过于频繁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宋潮青——段月白的脏话开关。

  我们鸟在知道师兄身份之后收敛多啦,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被迫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