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不见月【完结番外】>第10章 “听蕉”

  明公根本不是主动要“背”她,而是她从背后搂住了明公的脖子,趴在了他背上。

  她搂住明公的双手收得很紧,像是要把人勒死了,师老太太侧着头,轻轻依偎着明公的后脑勺,显出了一丝人鬼情未了的诡异甜蜜。

  师家主母已经变成了没有影子的鬼魂,她上半身看起来算正常,双脚已经没有了,只剩空荡荡的衣服,风一吹,似乎要将她连衣服带人……带魂一块儿吹走了。

  在生前,因她死状可怖,没人为她更换寿衣,所以她还穿着之前那套宝蓝的衣服,成了一只极其新鲜的鬼。

  四束目光齐齐射向她的后脑勺,她很久没被活人如此注视过,猛地转过头来,用漆黑泥泞的眼眶使劲儿往段月白他们所处的方向看。

  可她早失了双眼,再怎么也是看不见的,只能像动物一样左右轻轻晃着头,徒劳地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眼睛位置那两个血窟窿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血珠划过脸颊,本应该落在明公肩上,可阴阳相隔,却落了个空空无物。

  宋潮青轻轻开扇,挡住口鼻,悄声说道:“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段月白挑了挑眉,听出了他话音中的一点违和,但还没来得及细品,苏巢嘴上的静音符就到了时间,她“叭”地扯下黄纸,奇道:“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让人看到凡人魂魄?”

  “这是听蕉,用帝江的指甲和尾羽磨成粉调配而成的,像上清派这种小门小户,当然穿不下来这么好的东西。”段月白每日第一百次想起师门,还趁机捧一踩一地往上清派身上啐了几口唾沫,实在是有些痛快。

  他倚着明家大门,悠哉地望着太阳暴晒之下正在擦汗的明公,把方才宋潮青话中那一点不协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方才问“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言外之意便是他知道师老太太“应该在哪儿”。人死离魂,地府会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将魂拘走,让这些魂魄在凡世停留一段时日,看看自己放心不下的亲人。

  可这些魂也不是随便想上哪就上哪的,肉体一死,它们就会跟着来接应的冥火到一处阴阳夹缝中的“客栈”中去安置,为方便鬼差登记造册,这些新鬼每逢七日才能出来一回,还得是在夜间出门。

  这些都是紫霄派藏经阁中的记载,传说是本派一位死而复生的前辈,在过鬼门关时突然有所感,不分场合地飞升成仙。后又感念师门多年教导栽培,这才重返门派,将一切都记录下来的。

  宋潮青为勉强逃过一劫而放松心境,开始给自己和段月白打扇子。

  “帝江?就是那个没有脸的怪物吗?”苏巢问道。

  段月白瞥了她一眼,说道:“什么怪物,那是神鸟。帝江没有眼耳口鼻,却懂得歌舞,原因就是在它那六只脚和四只翅膀上。指甲和尾羽又是其中最精、最尖之物,经过特殊方法加以调配,可以让人耳聪目明,五感提升。”

  沈翳低头看了看双手十指,嗫嚅道:“指……甲……磨成粉了?也就是说……方才,指甲……进到眼睛里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突然有点犯恶心,感觉听蕉的粉末在眼眶里打转,双眼立即就红了,他双手颤抖,登时就想把这眼珠子抠出来不要了,可如果抠进去,手上也得沾上帝江的指甲……

  苏巢拉着段月白的袖子,央求一撮听蕉,被段月白拍掉了手;沈翳仍陷在想自毁双目的困境当中,青着脸一副想吐的样子。

  宋潮青看戏似的站在一旁,感到异常好笑,手上的扇子都摇的更起劲儿了。

  可能是风扇得大了,有即将吹乱段小姐发髻的嫌疑,段月白“啪”地拍走他的手:“会不会扇风,扇子让你用都白瞎了。序……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了,序临也爱使扇子,而且使得很好,文能扇风,武能杀人。

  本来上一句还是普通的打闹之语,下一句就要拿宋潮青和那该死的序临作比,比便比了吧,还不清清楚楚地明说,偏要说一半咽一半,比明说了还要膈应人。愤懑顺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又红又热地爬上来,渐渐侵蚀了他的心。

  宋潮青迅速收了扇子,“混吃等死”便藏了起来,他冷哼一声,说:“是,我不配使,就他配。我什么都不懂,就他懂。行了吧?序临,序临,一天要说八百遍序临,同样是人,他到底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他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所以令人如此念念不忘吗?”

  段月白面带狐疑地看他,皱眉道:“真是怪了,一万年不发脾气,任何事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宋潮青,今天怎么还酸上了?我不过是脾气上来了,多说了两句,你怎么还当真了。”

  宋潮青这才体察到失态,他摸了摸鼻子,找补道:“鼻子疼惹的。”

  今晨凉枕的插曲又在提醒段月白了,他本着一个仙人的姿态,对宋潮青偶尔到来的一点“撒娇”有着居高临下的包容。他深沉地点点头,安慰道:“回去我给你好好瞧瞧,乖,别酸了,你和序临怎么能比。”

  “你……”这安慰了倒不如不安慰,宋潮青很少如此窝火,立刻就要与他分说分说。

  可段月白一抬手,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远处的明公,发出轻蔑的讥笑:“你们看那老头,有没有看见他眉宇之间有一股黑气?”

  苏巢和沈翳动作整齐划一地回头往院中明公身上望去,隔了半晌,又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啊。”

  段月白老神在在地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苏巢一心修炼,动不动就把什么都往修行上贴,于是便问:“段师兄,你怎么不用听蕉就能看见魂魄,还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黑气?好生厉害。段师兄是不是用了什么修炼秘法?还请赐教。”

  她变着法儿地想要提升修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稍微精进的机会,恨不能一天就将她手中那把“鹤唳”练得炉火纯青,劈死世间的邪魔外道。

  段月白睨了她一眼,并不作答,眼神又飘到明公身上去了。

  见了她这副认真模样,沈翳浅笑着解释:“苏巢师妹有所不知,月白的秘法,我等是学不来的。”

  “如何学不来?”

  “他真身是鸾鸟,凤凰之子,灵力天然就比人修高上许多,五感在妖修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故而无需旁的东西,他也能听见、看见。”沈翳脸色好了一些,目光似水望向苏巢,好像在用心上人洗眼睛。

  段月白虽然看起来不动声色,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那两条舒展开的眉毛显示现下心情很好,算是默认了沈翳的话。

  四人当中,只有宋潮青听了这番话后又开始窝火,好像他才是一点就炸的炮仗——他又在为沈翳和段月白之间的过密关系心烦了!

  “没意思,不看了,”段月白被和尚和道士相互谩骂之声吵得脑仁疼,便想走了,“师老太太穿得跟个青花瓷大碗似的,看多了忒伤眼睛。”

  宋潮青牵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可不是么,谁能入得了您的眼?”

  撂下这话,他转身先走了,沈翳呆若木鸡,小心翼翼问段月白:“月白,难不成是我说错话得罪了宋兄不成?怎么感觉他生气了?”

  “谁知道他!”段月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宋潮青一句话惹上了火,也转身离开明家:“打你们来了,他就像每天都吃二斤炮仗一样。赶紧把这事儿办完,你俩赶紧滚蛋!”

  宋潮青早扯掉了鼻子里塞着的纱布条,缓缓走在前头,悄悄留了耳朵,偷听他们说话,听闻度段月白气急败坏地赶人,他反倒有一丝愉悦。

  明家外头的巷子口,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只听三五成群的人们相互私语,内容比段月白骂人还要精彩。

  元虎混在这些人当中,正在打探最新鲜热乎的小道消息:“什么?明家一个月内办了两次水陆道场,那怎么第一回我们都不知道呢?”

  元虎边上,一个手提菜篮的大妈压低了声音,妄图在悠悠佛经诵读声下将声音修饰出一种森然的恐怖之感:“第一回瞒着外头,不敢外传呢!”

  “为啥不敢外传?”元虎追问。

  那大妈的身形在一群人中并不起眼,但大家都热切地将她围住,原因就在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哎,不说了不说了,太不吉利。”

  不等元虎说,在一旁听音的人就都不愿意了,用唏嘘之声起哄:“嗳!哪儿有话说一半的,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您快些说吧,我们都想知道得紧!”

  那大妈本就想说,只是故作吞吞吐吐之态,听元虎这么一劝,立马说道:“他家大儿子刚娶进门半个月的新妇,上吊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干了好多蠢事……可能是因为这礼拜工作太忙了,脑子已经坏了。。。

  明天是我生日;-;但我今天被封家里了;-;虽然长这么大了不应该撒娇想过生日,但我好几年没正经过过了,呜呜呜,也不知道老赵给我订的小蛋糕明天能不能送到大门口。

  可不可以给孩子一点海星哇!(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