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彻寒耳力惊人,并不需要凝心就能听到房门外的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辛夷,我想敷一下眼睛。”
“好,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手巾。”声音虽有几分怯弱但仍能听出担忧。
“我和你一起去。”
虞彻寒等了一会儿谭昭便去而复返,手里拿着温热的手巾。虞彻寒借着他开门关门这一会儿瞥见了门外的少年,视线刚与其对视,少年扭头就跑。
虞彻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接过谭昭递来的手巾。
谭昭乖顺地趴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感受轻柔地落在眼皮上的温热。
许是没有好好歇息太累了,又或许是趴在虞彻寒的腿上太舒服,没一会儿谭昭就睡着了。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身上有伤,虞彻寒担心他这么睡不舒服,正想往床里侧挪,给谭昭腾出位置。
结果他刚一动谭昭就睁开了眼睛,“......师傅?”
见人醒了虞彻寒干脆往里挪了下,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谭昭躺上来。
谭昭面露犹豫,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遵从内心,脱了鞋子躺到虞彻寒身侧,手臂环着虞彻寒的腰身,整个身体贴得紧紧的,贪婪地汲取虞彻寒的体温。
房间里很安静,谭昭窝在虞彻寒身侧就像又睡过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来源长佩文学网()
虞彻寒轻轻拿开已经变凉了的手巾,低头注视谭昭还有些红的眼睛下一点浅浅的乌青。
谭昭他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对他眨一下眼睛他就知道他是饿了想吃点心还是困了想睡觉不想写虞老先生布置的作业。
如今他这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如何能瞒得过他?
虞彻寒无需细想便知与自己有关,他最担心的就是谭昭在这种情况下背着他去做什么事情。
眼下他右手重伤,何时能恢复,会不会影响到日后拿剑都还不知道,而那人往他肩膀上扎的那枚银针是否有毒也还尚未可知,虽现在还没有什么毒发的迹象,虞彻寒对此却不敢乐观,尤其是那人临走前说的那句等着小昭去找他。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藏着阴谋。
来源长佩文学网()
他不怕死,他只怕在这个时候丢下谭昭世上再没有人能护着他。
可这世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源长佩文学网()
来源长佩文学网()
虞彻寒醒来的四个时辰后。
戌时,日落黄昏。
来源长佩文学网()
辛夷正在医馆后院忙碌地转来转去,谭昭从虞彻寒房里的窗户看到他在忙着收白日里晾在院子里的草药便起身走出去帮忙。
来源长佩文学网()
辛夷手里正抱着个簸箕,转身看见谭昭时清秀的脸庞露出盈盈笑意,“小昭。”
从谭昭起身离开后就一直注意着窗外动静的虞彻寒听见他这一声眼底浮现出些许意外。
来源长佩文学网()
但更让他意外的是,谭昭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声音都隐约带着一点笑意。
来源长佩文学网()
“辛夷,我帮你一起收,两个人会快一些。”
“好。”辛夷腼腆地点了点头。
虞彻寒默默地看了眼窗外辛夷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又再看了眼谭昭,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傅千华从房门外进来时就看见虞彻寒一脸淡漠,明显心情并不是很好地看着窗外,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院子,只看见谭昭和辛夷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收放在地上和架子上的簸箕。
来源长佩文学网()
他一脸莫名地收回视线,见虞彻寒没有转头看自己一眼的意思,有些迟疑地道:“虞二宗主?”
虞彻寒闻声才缓缓转过头,对着他微微颔首,“傅公子。”
傅千华这才抬步继续往里走,走前还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人。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先前陪着虞彻寒的时候搬了张凳子放在床侧,傅千华因有事要和他说便直接坐下了。
“虞二宗主,先前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傅千华说着把手里的信封递给虞彻寒。
此前傅千华一直着手命手下的人调查宿影教和程江远之间的联系,后又应了虞彻寒的意思去查宿影教当年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单。
他并不知道天禅宗里有个曾是宿影教赵秀的秀娘,也不知道虞彻寒曾飞鸽传书询问过,且先他一步拿到了名单。
来源长佩文学网()
在虞彻寒确认信纸上的内容时,傅千华道:“我的人就查到这些……这里面有个人我有些在意。”
来源长佩文学网()
虞彻寒抬头看了他一眼。
“左护法谭勤,他的姓氏和谭昭一样,且单名一个勤……我怀疑,这个谭勤就是程江远。”傅千华说完自己的猜想后静静看着虞彻寒,等他反应。
他本以为虞彻寒知道这件事多少会露出惊讶之色,结果别说是惊讶或是不可置信了,虞彻寒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纸顺着折痕折好,递还给傅千华,道:“辛苦了,多谢。”
来源长佩文学网()
傅千华愣愣地伸手接过,“……你已经知道了?”
来源长佩文学网()
虞彻寒看了眼傅千华,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还在忙碌的谭昭,淡淡道:“我已经知道了。”
“可……”傅千华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禅宗里有位名为秀娘的医女,曾是宿影教的赵秀。”
来源长佩文学网()
“赵秀?”傅千华闻言低头打开手中的信纸,在纸上一列名字的前排看到了四个字——毒医赵秀,顿时惊讶地指着这四个字问虞彻寒,“赵秀怎么会在天禅宗?”
“我幼时她便随着师傅一道上山,此后不曾离开过天禅宗。”
虞彻寒口中的师傅自然指的是虞剑心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天禅宗前任宗主虞清迟。
说到这位虞老宗主,傅千华幼年时曾见过他一面,是个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人,一般来说提起一宗之主多数人的印象应当都是严峻稳重。
虞清迟不,傅千华见到他的那一年年仅八岁,人生第一次且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虞宗主时,他在清幽的后院被一位姑娘甩了一个耳光。
那姑娘打完后还是哭着跑走的。
啧。
傅千华至今都记忆犹新,后来虞清迟看见躲在树后的他,用好几盘点心收买,让他不要把看到的说出去。
来源长佩文学网()
三年前傅千华在天山论剑上第一次见到虞彻寒时,怎么也不相信虞清迟能教出虞彻寒这样霞姿月韵的弟子,最后也只能叹一声天下无奇不有。
现在在虞彻寒口中听到这位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的虞老宗主时,傅千华隐约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觉得,带宿影教的毒医赵秀上天禅山这种事,那个人做的出来。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傅千华从沉思中抬起头又见虞彻寒扭头望着窗外,好奇地跟着转过身,问了句:“虞二宗主在看什么?”
来源长佩文学网()
“那个少年是谁?”虞彻寒问。
“辛夷。”
见虞彻寒投来询问的视线傅千华又再详细说了一遍,“辛夷花的辛夷,医馆大夫收养的孩子。”
“他和小昭似乎很投缘。”
“确实。”傅千华望着窗外两个忙碌的身影,“辛夷一见我就跑,也不跟我说话,对谭昭倒是能说能笑的,谭昭对他的态度也不错……至少比对着我强。”
许是这两个人年纪相近的缘故,性格相差甚远却意外相处的不错,傅千华前天夜里还看见辛夷偷偷给坐在院子里的谭昭送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汤,之后就时不时能看到这两个人在一块小声说话。
他虽纳闷谭昭待辛夷不同,但心里还是乐见其成的,男孩儿嘛,身边总要有那么几个好朋友而不是整天就跟在师傅后面跑。
而某个人,就是因为受伤只能暂时躺在床上的那个,心里对此却并不完全是乐见其成。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在他身边也算养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他的脾性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也正因为清楚才对于谭昭待辛夷的态度感到意外。
来源长佩文学网()
别的先不说,就谭昭看见辛夷在院子里忙把他丢下跑出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虞彻寒对此并不是很愉快,甚至隐约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辛夷给比下去了。
谭昭是不知道他师傅翻了一瓶醋,只是在院子帮辛夷把所有晾晒的草药收回了前院,回来时还去洗了个手。
来源长佩文学网()
进门时不见傅千华还奇怪地问了句:“师傅,傅千华走了吗?我刚才好像看见他进来。”
“嗯。”虞彻寒看着他,“他还有事要忙。”
“他找师傅有什么事吗?”谭昭问。
来源长佩文学网()
“宿影教一事,已经有结果了。”
谭昭对此感到有些意外,“与秀娘的那份可有出入?”
“并无二致。”
谭昭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好像有点小看他了。”
虞彻寒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像是没有察觉他的视线,低头整理了一下盖在虞彻寒身上的被子,道:“师傅会觉得冷吗?被子好像有些薄,辛夷说今晚可能会下雪……”说着忽然站起身,“我去找辛夷要多一床被子。”
他要是不说辛夷还好,他一说就走不了了。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刚起身正要往外走,就感觉自己右手的手腕被人握住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把他拉回凳子上。
谭昭一屁股坐下时脸上表情还有点愣,“师傅?”
“师傅不冷。”
来源长佩文学网()
“可是……”
来源长佩文学网()
“不冷。”
……嗯?
谭昭终于觉出了虞彻寒那点从他回来之后就开始的反常,但却有点摸不太准,虞彻寒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很多时候就是谭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而就算在这时候知道了虞彻寒好像心情不佳,谭昭想了想他出去后的事情也只是迟疑地问:“师傅不喜欢辛夷吗?”
虞彻寒语气平淡,“谈不上。”
……确实,这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但谭昭就是直觉虞彻寒好像不怎么待见辛夷,他虽不明缘由却并未放弃给虞彻寒拿多一床被子,“我去找徐大夫要?”
来源长佩文学网()
虞彻寒不松口,“师傅不冷。”
“我会冷。”谭昭反手握住虞彻寒抓着他手腕的左手,一双澄清的眸子直直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声音又软又糯,“我晚上想和师傅一起睡,好不好?”
来源长佩文学网()
谭昭都这么说了虞彻寒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允了。
正好这时屋外有人敲门,谭昭听见了辛夷的声音。
“小昭,今晚会下雪,我拿了被子过来。”
虞彻寒闻声默默转开头,忽然感觉手指尖上有种针扎般的刺痛感……
谭昭起身去开门,他应着门外辛夷的话,手刚扶上门准备打开,一股巨大的内力突然从身后狠狠撞来,把谭昭整个人用力地弹到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整个房间的门窗都为之一颤,甚至连屋顶上青绿的瓦片都被震落了几块。
站在房门外抱着被子的辛夷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慌乱地喊了一声:“小昭?!”
与此同时,珑桑城某个角落里,一身黑衣的林逍遥躲在暗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不远处那股不同寻常的内力,纤细白皙的手指悠闲地转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十分愉悦地低声道:“可不要让我久等啊,小昭。”
来源长佩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