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彻寒站在谭昭的小破屋前,等着里面的人收拾东西。

  说是小破屋都抬举了,马圈大小,勉强遮风挡雨,门窗都关不严实。

  里面虞彻寒刚来乌草村的时候进去看过,角落里只有一张小破床,中间还破了个洞,谭昭往上面搬了块木板铺了点干草就当床了。

  虞彻寒虽然不明白这转个身就看完的房子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但谭昭执意要回来一趟他便由着他。

  很快谭昭就出来了,他把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身上,嘻嘻笑着:“可以走了。”

  虞彻寒也没有多问,转身朝村口走去,谭昭走在他身后两步远,跟着这个他今天第一次见的人,离开他生活了九年的乌草村。

  山林里的路不好走,谭昭跟在虞彻寒身后,一边走一边眼神警惕地四处看,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回头看看。

  虞彻寒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他们已经走了。”

  谭昭本想问他怎么知道,但想想他能找到这里来知道也不稀奇便没问。

  两人走了一天,一直到日落西山夜色渐深才就地歇息。

  虞彻寒正往火堆里添树枝,谭昭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他的身边取暖,脸颊枕着右手臂,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虞彻寒。

  谭昭长得好,但他的五官最出色的地方在眼睛上,眼型饱满眼尾细长,眼角有点微微向上翘的弧度,看着特别乖巧,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月牙似的,不笑的时候因眼睛湿漉漉的关系,总会生出那么点儿委屈的感觉。

  但人,永远不能只看外表。

  谭昭看上去再无害也只是看上去。

  虞彻寒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睡吧。”

  谭昭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可以抓着你的衣服睡吗?”

  “不可以。”

  谭昭被拒绝了就没再说话,就睁着眼睛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虞彻寒把自己衣摆的一角丢到谭昭手边,谭昭心满意足地抓在手里,抓得紧紧的,安心地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谭昭就醒了,两人接着赶路。

  虞彻寒是习武之人,不吃不喝不睡连着赶路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但谭昭不同,虽然他在乌草村也没过过好日子,但毕竟年纪还小,一路上只能摘野果果腹,然后一走就是无尽山路。

  没多久谭昭就累得走不动了,躺在地上不肯再走。

  虞彻寒随便找了块路边的大石头坐下,“累了可以歇会儿。”

  谭昭躺在石路上,转头看他:“你走的可不慢。”

  虞彻寒没有理会他,闭目养神。

  谭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四肢并用像猫一样向前爬行,爬到虞彻寒身前时直起上半身,脸慢慢靠近虞彻寒。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得仿佛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虞彻寒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谭昭凑得离自己很近的脸,淡淡道:“休息好了吗?”

  谭昭又开始撒娇:“我太累了,走不动。”

  虞彻寒又闭上眼睛,“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你不能背着我走吗?”

  “不能。”

  谭昭早知道会被拒绝,本来他也没抱什么期望,努努鼻子又就地躺下,躺在虞彻寒脚边打盹。

  碧空如洗的蓝天悠悠飘过几朵白云,山林里偶有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还有些窸窸窣窣声,因是兔子一类野物惹出的动静。

  一盏茶后,两人又重新开始赶路,这次虞彻寒没再像之前一样健步如飞走在前,而是放慢了速度,走一会儿就停在原地等等后面懒散拖着步子的谭昭。

  虞彻寒一个人走一天一夜就能出来的山林因为带着谭昭的关系,硬是拖成了两天一夜。

  暮色苍茫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出了山林。

  虞彻寒领着人去了最近的镇子,镇子并不算大,但对从未离开过乌草村的谭昭来说,已经是开了眼了,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看见什么都想摸一摸。

  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摘下一个老虎面具就往脸上戴。

  摊贩看他一身旧衣衫灰扑扑的,一看就不像是有银子能买,就把人当成叫花子一样呵斥着赶人,“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虞彻寒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自己,刚转过身就正好看见摊贩赶人的时候,不小心打到谭昭的手背,将面具打落在地摔成了两半。

  摊贩眼里只看见自己摔成两半的面具,嘴里骂了一声后弯腰去捡,根本无暇注意谭昭,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轻轻扬起的黑色长发翻出一阵好闻的檀香。

  虞彻寒左手牢牢按住谭昭高高抬起的膝盖,如果不是他提前察觉挡着,这膝盖用尽全力的一顶就要直中摊贩的面门。

  一看是虞彻寒,谭昭收起略显凶狠的眼神,不怎么情愿地放下脚,把自己被拍红的手背送到虞彻寒眼前给他看,委屈地控诉:“他先打我的。”

  虞彻寒按下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无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摸出两粒碎银递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摊贩,摘下挂在线上的另一个老虎面具递给谭昭。

  谭昭一哄就好,接过虞彻寒给他买的老虎面具戴在脸上,摇头晃脑的,在虞彻寒转过身后,谭昭抬起两只手做虎爪状,发出像老虎一样的声音,身形极快,猛地凑到摊贩脸前,把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还碰倒了身后的篮子,里面装着的面具顿时撒了一地都是。

  这才解气的谭昭嘴里哼哼着走了。

  在去客栈前,虞彻寒找了家店给谭昭买了两身新衣衫和新鞋,带着人去了他之前落脚住过的客栈,找小二开了两间上房。

  谭昭不乐意,“为什么要两间?!我不可以和你睡在一间吗?”

  虞彻寒只转身跟着小二上二楼, 没有理会他的胡闹。

  谭昭跟在他后面脚步哒哒上楼,“我不想一个人睡一间,万一你跑了把我丢在这里怎么办?”

  “不会。”

  “我不相信!”谭昭站在楼梯中间不肯再走,盯着虞彻寒缓步往上走的背影。

  在只差一层台阶的时候虞彻寒停下了,他转过身看着一脸不高兴的谭昭,过了一会儿才转回去,对无措地站在一边的小二道:“一间。”

  谭昭这才笑出来。

  这里不是什么富裕之地,客栈的上房实际上也没那么好,不过好在还算是干净,这对虞彻寒来说很重要。

  没多久小二就送来一个浴桶,来来回回好几次把浴桶装满热水,将靠在墙上有些年头的屏风拉好遮住浴桶,这才提着桶出去。

  谭昭满眼好奇地围着屏风和转了半圈,“你要洗澡?”

  在床榻上打坐的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是你。”

  “我?”谭昭指着自己,“为什么我要洗澡?我上个月洗过了。”

  听见这话虞彻寒睁开了眼睛,缓缓将视线挪到谭昭身上,言简意赅:“洗。”

  “洗就洗。”谭昭站在原地就开始脱衣服。

  虞彻寒想让他到屏风后,但谭昭的速度太快了,没两下白得刺目的小胸膛就露出来了。

  虞彻寒拿他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继续打坐,运转周身内力。

  谭昭洗澡动静很大,屏风后水声哗哗,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谭昭手肘放在浴桶边上,脑袋向右边歪着正好可以看见床榻上的虞彻寒,他也不像之前那样东拉西扯地问些问题要虞彻寒回应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没一会儿人就趴在浴桶边上睡着了。

  虞彻寒结束打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屏风边上堪堪露出的小脑袋正朝着自己的位置,人坐在浴桶里却像是睡熟了一样。

  “谭昭。”

  没人应他。

  第二天谭昭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身上穿着干净的内衬,是虞彻寒给他买的。

  谭昭愣愣地盯着床顶上的雕花,突然翻身坐起特别不高兴地打枕头,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扭过头盯着不知坐在椅子上多长时间的虞彻寒,“你怎么不叫醒我?!”

  “试过,叫不醒。”虞彻寒淡淡道。

  “不可能!”谭昭光着脚下床走到虞彻寒身前,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我睡觉一直都很浅!”

  虞彻寒什么也没说,转头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问:是吗?

  “谁给我换的衣服?谁把我从浴桶里抱出来?”谭昭盯着他的眼睛问。

  虞彻寒与他对视,“我。”

  “真的?”谭昭不是太相信,他不认为虞彻寒会为他这么做。

  “你左肩上有一颗痣。”

  谭昭信了,抓过杯子倒了杯像水一样的茶,一口饮尽。

  门外的小二端了些吃食过来,多是些素菜和馒头之类的,谭昭肚子饿的时候还挖过草根吃,这些算粗糙的吃食在他眼里已经很美味了,至少没有草根的苦涩和洗不干净的泥土。

  谭昭大快朵颐,很快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空。

  虞彻寒就在边上坐着,一筷子都没动,在谭昭吃完后才起身往外走。

  两人离开了镇子后便一路朝着北走。

  谭昭脸上戴着虞彻寒给他买的老虎面具,自己瞎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天禅山?”

  “照这个速度,两个月。”

  刚走出镇子没几步的谭昭立即哀嚎:“我累了,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