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顾松手忙脚乱的将水壶放下，从桌子拽下好长一截纸就要帮纪苏擦拭，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边角处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哗啦一下全部洒在了纪苏身上。
这回好了，原本只湿了一小块的地方,现在全湿了。
“………”
氛围一片死寂。
顾松干笑了两声，在谢知发火之前,双手举在头顶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点头哈腰：“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灵活的像一只兔子，跑得飞快。
跑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鞠躬向纪苏表示歉意，“同学，是我笨手笨脚,真是不好意思。”
纪苏：“……没事。”
被水浸透了的衣物，黏在身上湿哒哒的，很不好受。
纪苏用力在衣服下摆拧了两下，直到流不出水来才松手,但这样的效果微乎及微，残留的湿意仍旧带来了感官的不适。
纪苏想起来,他的宿舍还有一些换洗衣物,但宿舍楼在另一个方向,就算快步走，来回也起码需要半个小时，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返回宿舍楼一趟,似乎并不值当。
纪苏打消了这一念头。
他没有这样娇气,衣服湿了，在阳光下晒一晒就干了。
谢知忽然开口：“我有带换洗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上我的衣服。”
纪苏：“……？”
他对比了一下谢知，又对比了一下自己。
迟疑的开口说道：“你的衣服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谢知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清了下嗓子：“衣服湿成这样，多难受啊？晒干之后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怪味，你肯定受不了。”
纪苏蹙了下眉。
他听到谢知说怪味的时候，忍不住轻嗅了一下手臂。
教学楼顶层恢复了本来面貌之后，他在那里蹭了不少灰。
纪苏闻了两下，什么也没闻到。
谢知屏住了呼吸。
哪里有什么怪味，他只闻到了一股难耐的馨香。
似是从他皮肉中沁出来的，淋上水后越发浓郁。
少年只是站在他面前，馥郁的香气就迫不及待的钻入他的鼻腔，扰乱他的思绪。
“先去试试吧，不合身的话再换下来。”
纪苏同意了。
桌子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左边的隔层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右边的隔层只简单的塞了几件衣服。
谢知从里面挑出尺码最小的短袖和裤子，想了想又脱下身上的外套，一同递给了纪苏。
“隔壁房间没人，你去那里换，我在，我在门外给你守着。”
说是隔壁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大约五平米左右的空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窗户，透不来一丝光亮。
纪苏将紧缩的门轻开了一条小缝，门前的身影一僵，声音透着莫名的哑：“换好了？”
“不是，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也有点害怕。
密闭的，完全透不到一丝光的房间，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去想黑暗的地方是不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恐惧，会不会突然伸过来一只冷冰冰的手，恶狠狠的抓住他的胳膊。
沿着缝隙而来的不止有光亮，他还能看到谢知的脊背，男生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虽然沉默着一言不发，但纪苏立马不害怕了。
开始迅速的脱掉身上湿哒哒的衣服。
谢知的裤子实在太长了，就算将裤脚挽起来也很容易踩到，不止如此，腰也松了一大块，腰带勒在最后面也还是不合适。
纪苏只能无奈的换回了自己的裤子。
身后的杂物间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从门打开后，声音就越发响亮明晰，也让谢知越来越难熬。
通过传来的声音，他大概能判断出纪苏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只是一想到少年白皙的身体被他的衣服完全包裹住，甜腻的香气会掺杂上自己的气息，谢知就感觉到一阵热气上涌，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
他不着痕迹的换了个姿势。
谢知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在唇边平复心情。
他不怎会抽烟，也不喜欢烟草的味道，这两天倒是抽了好几根，对烟草刺激的辛辣气味也适应了不少。
因为顾及纪苏，他没有点火。
只是借着那点尼古丁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不怎么有用。
该有的反应还是一点不落。
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操。
……
谢知的短袖也很大，衣服下摆几乎到了胯部，脖颈处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纪苏又披上了谢知的外套，将拉链一直拉到最上面。
整理好之后，他才从杂物间走出来。
谢知点漆般的眸子直直的落在他身上，拿下唇边的烟，单手掰成了两截。
纪苏人小骨架也小，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但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在黑色冲锋衣的映衬下，甚至带上几分无法言说的艳。
那艳丽似乎融进了他的眉眼里，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谢知一眼，他就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喉咙一阵干涩发紧。
纪苏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褶，正费力的折腾袖口。那袖口怎么也不听他的话，这边挽上去，那边又掉下来。
他看向谢知没别的意思，只是在向他求助。
谢知怔了一会才回过神，过来帮他挽好。
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是灵巧，只是随便挽一挽，就比纪苏挽得又好看又整齐。
“挺好看的，就这么穿吧。”
两人一起来到桌边坐下。
谢知从行李箱中拿出了许多食物默不作声的看着纪苏吃。
纪苏似乎饿坏了，吃得很快，不一会身边就堆满了包装袋。
他吃相很好，就算饿得很了，也不会像别人一样狼吞虎咽，只是小口小口的咬着食物，安静的像只小猫。
见纪苏吃得开心，谢知又给他倒了杯水。
纪苏都快有心理障碍了，看到水就躲得远远的，直到谢知捧着水杯递给他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等纪苏吃得差不多了，谢知才开口问道：“那混蛋把你传到哪去了？”
纪苏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谢知口中的混蛋说得是谁。
他胆子是真的大，居然敢这样称呼幕后Boss，也不知道叶向南会不会听到，听到了会不会生气。
纪苏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后，回答了谢知的问题。
“……是顶层，教学楼的最顶层。”
“顶层？”
谢知的脸色有几分不太自然，“我是不是和你说过，顶层一直是锁着的？”
“大概是前段时，”谢知眉毛一皱，脑子里浆糊般混成一团，他理不清思绪，只能凭借浅淡的印象，不太确定的说：“顶层发生过火灾，死了好几个学生，学校花费了好大精力才将这件事摆平。顶层原先就是废弃的地方，发生意外之后，学校更是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在那之后不久，学校就在楼道里安了铁门，将两边的通道都锁得严严实实。”
听到这话，纪苏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可是谢知，前两天的火灾就是从顶楼蔓延下来的啊，你没有留意到吗？”
谢知静默了片刻。
“没有，我没有看到火灾的源头。”
“所以……只有我看到了？”
纪苏蹙眉深思，是因为他是不属于副本世界的局外人，所以才可以看穿迷雾直击本质的？
纪苏又问：“那你们就不好奇吗？”
“怪就怪在这里，没人好奇。”
谢知道：“要不是你提起来，我直到现在还认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被某些东西修改了认知，让我以为它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我倒是有些好奇他到底谁，该不会是，”谢知顿了一下，接着道：“因为上次火灾意外去世的什么人吧？”
纪苏：“……”
谢知勾起唇角：“所以我们打算今天晚上就去广播室，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眉峰压得很低，明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压抑的怒火和暗藏的杀机。
谢知本就不是善于忍耐性格，他早就受过了这破烂游戏。
哪怕是死，他也不想死在这种恶心人的游戏中，不想死成一个笑话。
纪苏想阻止，想说叶向南深不可测，你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但他转念一想，在一天比一天严峻的形势下，所有人都会死。
他也没办法幸免。
见纪苏一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的样子，谢知缓和了神情，轻声安慰道：“我们没有违反规则，只是晚上睡不着觉四处走走而已，怪物就算想挑也挑不出错处。”
纪苏：“………”这种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的行为，稍有不慎，就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但谢知有一点说得没错，叶向南的确很遵守游戏规则。
哪怕他对霸凌者恨之入骨，还是让一些人苟延残喘的活到了今天。
纪苏不由得想起了郑寅，想到了他疯疯癫癫，神经绷到极限的样子。
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活着，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纪苏忽然想起了什么，郑寅是参与过校园霸凌的霸凌者，他第一天的身份是象征着实施暴力的狼人。
那身份是平民的那群人呢？又代表着什么群体？
纪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想再确认一下。
眼前就有很好的试探对象。
纪苏看向谢知，问：“谢知，你参与过校园霸凌吗？或者换句话说……你当过校园霸凌的旁观者，对某种欺负人的行为视而不见过吗？”
纪苏心头怦怦直跳。
他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副本的时候，那些咄咄逼人的讥讽和满是恶意的诅咒。
这种堪称病态环境，是不是就是副本的提示？意味着这个副本里没有绝对的无辜者？
他们是推波助澜的隐形加害者，是冷眼旁观、视而不见的路人，他们所有人算起来都不无辜！
谢知垂下眼睫，沉声问：“为什么忽然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