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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掉简绮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一个人有多猖狂,被拉下马时就有多惨。

  对此温景行的评价是简绮“自作自受”外加自己家宝贝终于有出息了。伴随着简绮除去贵族身份的入狱,索尔简家也就此结束了作为贵族家的命运,从此A国又少了一个贵族。

  作为简家人的简纾却并没有时间去享受平民的快乐,简绮的落马代表着他的上位,从此他不再是索尔公学的历史教授,而是A国的财政大臣。

  一周后,首都国家要员办公室。

  “小纾纾啊,我怎么觉得你这过得还不如从前了呢。”

  温景行身着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紧身上衣,手托着尖下巴,靠在门框边,目光落在不远处书堆里已经不成人型的简纾。

  “呵呵。”

  低头看了看书桌下还未处理的堆成山的文件,简纾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为妙,现在回想起阮世礼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半年的事都处理完,那可真是神一般的操作。

  “有什么事?没事赶紧回索尔去,忙死了。”

  解决完今日任务中最后一份文件,简纾松了口气,放下笔,他伸了伸懒腰。才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很适应这边的生活,这是从未想过的。

  虽然工作很忙,但生活上的小事都有专人打理,居住的环境也比之前好了太多,更重要的是,他工作大楼的隔壁就是国家图书馆和机密局,下班了晃过去看看书找找资料不要太方便。

  虽然看着挺惨,但实际上生活还是相当可以的。

  “小纾纾,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首相要接见你?”

  温景行抬了抬手,里面是上周简纾让他帮忙准备的正装。

  “首相?”

  阮世礼?怎么可能?简纾蹙眉。

  一分钟后,“梅拉?!”

  简纾猛地从座椅上蹦起。

  他竟然忘记了新任财政大臣要和新任首相在首相办公室会面的事!!

  *

  首相办公室是A国最神奇的地方,没有之一。崇尚自由的A国人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让去的,就连监狱都能对游客开放,但,除非得到特殊的邀请,首相办公室只有历任首相能进入。

  从前做对阮世礼的研究时,简纾最恨的就是不能去首相办公室一趟,即使他是最知名的教授也不行。因此,首相办公室在简纾心里也成了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他相信在这里或许能找到萨基之战的答案。

  不过,这些在超乎常理的穿越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估计就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办公室,所谓的禁令也不过只是政府打出的噱头吧。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前简纾是这么想的,但当他的手握上黄铜色的复古门把手时,那些被忙碌生活封存的记忆像是破了闸门的洪水奔涌而出。

  门被缓缓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秘密。

  这确实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两张椅子,一面书架,一张躺椅,此外就是些零碎的生活家具,甚至比简纾现在的办公室还要小。

  可没有人会比简纾更熟悉这里,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家具都和那间别墅书房里的一模一样,简纾的思绪已经完全被这仿佛就是百年前的景色打乱,根本没有意识到首相本人不在办公室。

  他一点点扫过办公室中的每一件家具,越发确定这就是阮世礼书房中的那些。

  明明是一张价值连城的书桌却不被珍惜,上面到处布满划痕,指尖摸过凹陷的每一道深色疤痕,那些时光中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生动鲜活。

  窗台边点着蜡烛,但似乎效果并不是很好,简纾走进了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香氛,在香气进入鼻腔的一瞬间,他浑身一颤,那是阮世礼身上有的味道。

  简纾曾细心观察过阮世礼用的洗漱品,当然是阮家旗下某家生活用品的牌子,他倒是也记住了包装的样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他试图再去寻找时,只能在这家生活用品店的历代产品介绍书中找到一张一样的产品照片。

  在这件房间里待得越久,就越觉得不真实,这并不像是首相的办公室,更像是阮世礼这个人的办公室,没有道理这么多年,换过这么多首相,办公室却一尘不变。

  简纾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待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有些累了,于是就在那张熟悉的躺椅上靠了下来,在他睡过去前,办公室的大门隐约被打开过,进来的应该是现任首相梅拉,那双绿色的眼睛他不会认错。

  梅拉好像和简纾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太累了,根本顾不上回答,合上眼皮的那一瞬间时隔很久的失重感再次重现。

  在向下落的同时,简纾终于弄清了梅拉刚刚说的是什么。

  “竟然是真的。”

  *

  索尔十七年,首都第一公立医院。

  医院顶楼的走廊中站满了人,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保持安静。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穿了庄重的黑服,其中只有一个一岁的孩子身上穿了件淡蓝色的长袍。

  “简臣,你把孩子带过来做什么!!”

  众人中显然地位最高的人正压低声音对抱着孩子的简臣呵斥。

  “不是首相在信里说让我把家里的孩子带来。”

  “这……”

  马克做首相大人的秘书已经不下三十年了,他自然知道首相对索尔简家一直有特别的关注,起初他还以为简家中藏了D国的间谍,不然怎么可能得到首相这样的重视。

  毕竟当年A国击败D国就是靠间谍夺取一手信息,最终在战略上取胜,可惜的是那些为了国家潜伏在D国的兵官永远不会有被世人知道的一天。

  甚至据说首相会娶已经过世的首相夫人就与其中一位很早就被派到国外的兵官有关,那位兵官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季……

  “马克先生。”

  医生低沉沙哑的声音唤回马克的思绪,“让大家都进去吧。”

  细弱如蚊鸣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幽暗的走廊与室外一片晴朗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

  马克喉咙一哽,抬手摘了贝雷帽,红透了眼眶。

  好几天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病床上正躺着的是每个A国人都为之祈福的首相。

  七十二岁的首相大人看起来要比表面年轻许多,纵然是风烛残年,却带着岁月沉淀后才会有的美感,像是放了很多年才取出的酒,浑厚自在。

  不大的房间一下子被填满,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所有人都注视着病床上的首相,除了简臣怀里那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孩子。

  孩子正扒着简臣耳后的头发,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白嫩泛红像是从鸡蛋中剥出的皮肤,与在场几乎所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中老年人形成鲜明对比,他那双蓝汪汪的眼里满是天真,不带一丝一毫的杂尘。

  良久,病床上的人才缓缓开口,还是他们最熟悉的语调,在无数次演讲和工作报告中听过的语调。

  可惜的是,这次没有人能听进去。

  许是知道自己的话不被重视,床上的人也不再多说,只是阖着眼等着最后一溜时光消散,这漫长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他等这天似乎已经等了太久,许多期待早就被岁月消磨。

  是时候该结束了。

  “唔——”

  忽然,一直揪着头发的孩子像是被即将降临的死神吓到了,他轻哼,不安地扭动。

  “简纾,别乱动。”

  简臣压低声音呵斥,然而让只有一岁的孩子乖乖听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时间,病房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祖孙二人身上,就连一直没睁眼的首相大人也在此时睁开了眼,黑色的瞳如广阔无垠的宇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很少有事能让它波动。

  而此时不安的孩子竟也看向了首相,四目相对的那刹,被切断的东西终于重新勾连,一丝一缕,不再分离。

  那双黑色的眸子在彻底暗下前忽闪,清楚地映着孩子左脸颊上的酒窝。

  不要!不要!

  被困在这具身躯中的简纾想要咆哮,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真正的时空中,一岁的简纾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会是他将来一生的劫,此时,天真的孩子只觉好奇,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被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透开一缕缝隙,灿烂的阳光毫不犹豫地爬进。

  原来,他们曾在一个时空中相遇过。

  *

  “阮世礼,不要……”

  简纾挣扎着醒来,眼前不却再是挤满人的病房,而是刚刚睡去时的办公室。

  现任首相梅拉面带微笑地站在简纾身边,轻叹,每一任首相交接时留下的任务终于实现了。

  “故事结束了吧。”

  看着这些已经等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家具,简纾抬头,泪珠从眼角落下。

  那天之后,梅拉和简纾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新一任首相和新一任财政大臣的友好关系为处于经济危机中的A国带来了新的希望,而事实上,新一任的掌权者也不负众望,仅仅几年就回转了亏空,所有A国人都期待盛世再次降临。

  “小纾纾,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

  温景行百无聊赖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岁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不一样的是,那张办公桌上的文件和书堆得更高了。

  “立刻闭嘴,出门左转。”

  冰冷的声音从书堆后响起,如果仔细听会发现其中有一些按耐不住的欢快。

  “真是,没心没肺。”

  等简纾再次抬起头时,窗外已经是一片金黄,落日的余晖五彩缤纷。

  他小心地合上牛皮制的封页,缓缓伸了个懒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往常工作结束的简纾总是需要一杯咖啡来缓解疲劳,但今天他却一点不觉疲惫,甚至忘了披上风衣就离开了办公室,又及腰了的黑色长发随着轻快的步履晃动。

  从窗户缝隙中透进的风轻抚牛皮书页上的几个字。

  《致阮世礼》。

  三年时间,简纾忙着工作的同时也忙着写这本承诺了很久的传记。

  首都的大街小巷和索尔很不一样,少了几分童话小镇的味道,多了几分摩登。所以,在这里简纾也很少会想起留在岁月中的那个人,更不会像刚回来那几年在路上见到身形相像的人就疯狂地冲上去。

  秋风吹散枫叶。

  “抱歉——”

  满脑子都是自己终于写完了的简纾根本没看路,直挺挺撞上了枫树下的路人,不过幸好撞上的是路人,而不是树。

  “没关系。”

  慵懒的声调正似这个有些浪漫的秋日黄昏。

  太久没听过的音调陌生又熟悉。

  简纾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敢抬头,而他抬头的那刹,温柔的吻恰好在额上烙下。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年纪大了承受不起惊吓。”

  “真的。”

  “你……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

  阮世礼故作失落地轻声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克制住自己想要接吻的欲望,“你似乎忘了我妈妈是哪家的人。”

  安娜贝尔·莫切!

  “可是……”

  这次,等了太久的人没有再给开口的机会。

  毕竟,时光宝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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