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纾?简纾?”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断重复的空间开始扭曲。
简纾张开手想要去触碰坐在椅子上的阮世礼,他知道循环要结束了,可是留在这里的少年还将继续面对永远不会停止的伤害。
“阮世礼!”
在意识完全消散前,简纾大喊。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时空。
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忽然抬头,立刻朝简纾的方向看去,那双黑色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淡淡的从容与自如。
“谁?”
十五岁少年的声音和正呼唤他的声音重合。
谁?
简纾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于阮世礼而言,他或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本不应该和他的生命有交集的人。
简纾明白此时自己应该说点鼓励少年的话,但,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过去的那些伤害是还在滴血的伤口,他没有办法在此时淋上酒精,包上纱布。
血应该继续流才对啊。
可是,目光熠熠地看着他的少年却笑了,直眉舒展,黑眼弯弯,红唇扬起。
微风吹拂着美丽的山谷,落日在海水上缓缓转红,远方低低的天边,第一颗星星总像是大海里升上来的——
曾经见过的美景都随着阮世礼的笑涌入简纾的脑海,淡蓝色的海水洗去沙滩上被人们踩出一个又一个的伤痕。
海水褪去时,金色的沙滩光滑平整。
脸颊不自觉地抬起,笑就这么奇怪地自然出现在简纾明明难过得要死的脸上。
*
“醒醒。”
这人做什么梦了?刚刚还一脸苦相现在又笑得这么开心,真是奇怪?站在简纾参身边的阮世礼心想。
简纾从沙发上醒来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玻璃窗外的天已经完全大亮,身边的约瑟夫早就不见踪迹,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简纾?”
阮世礼觉着这人醒来跟没醒来没什么差别,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第六宿舍外陆陆续续有穿着索尔校服的学生走过,大厅墙上挂着的时钟指向七点。
“要上早自修了,我不管你了。”
阮世礼转身就要走,钉在沙发上的人却正好在此时回神,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做什……”
疑问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一双有力的手臂便紧紧地环上了他的腰。
简纾醒来第一次想做的事就是抱抱他,没想到人正好在眼前。
“喂,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阮世礼奇怪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活的欸。”
即使隔着西装和衬衫,简纾依然能感觉到少年偏高的体温,回答的话语牛头不对马嘴。
“那我还能是死的不成?”
阮世礼一时语塞。
“那你还是活着吧,活到白发苍苍七老八十,即使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了,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才不要。”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能活到那时候你就偷着乐吧。”
“……”
早上起迟的第六宿舍男生们在路过大厅时,都不约而同地僵住脚步,本来一脸困倦迷蒙在看到沙发上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后彻底惊醒。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一点都不节制,不害怕的吗?!
绿大衣在哪呢!
*
被封校的索尔公学和没封校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整个校园里依然同时存在着奇怪的庄重压抑和青春自发的活力。
有老师路过时,穿着西装的男生们便会慢下脚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当老师走过后,便摘了竹编的帽子,解了衬衫的纽扣,撒欢地迈开步子。
随着七大比赛之一的音乐节比赛即将到来,校园也频添了一份紧张的氛围。
学校里平时闲置的公共场所此时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每个宿舍都在抢适合排练的地方,不能太小,不能太远,更不能隔音不好。
于是,常常能看见在某些已经被部分宿舍征用的场所外,守着几个无所事事的学生。
但,事实上,这些学生背负着非常重要的责任,那就是确保没有其他宿舍的“间谍”前来打探本宿舍的排练情况。
比赛的最终结果是七所宿舍在一起排名,而不是根据实际水平给出对应分数的考试,对手的表现就显得尤为重要。
宣誓室,第六宿舍最后一次排练约到的公共场所。
“啊,上回的阶梯演讲室我以为已经够差了,没想到还能在宣誓室?”
“知足吧,第一宿舍约都约不到,最近有领导来审查,很多地方都被征用了。”
“都最后一次了,哪里都行吧。”
“咳。”
简纾将手上的乐谱放在单人演讲台上,看向坐在身前的十个男生。
“正如大家所说这确实是最后一次排练了,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配合!”
简纾向左迈出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本来姿势随意、有在神游、有在窃窃私语的男生们见简纾如此郑重,也纷纷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目光都汇集到他的身上。
“我相信大家都对自己的水平有所认知,也不必我说什么鼓励的话,第一名必然是我们第六宿舍的。”
语罢,简纾抬头与少年们骄傲自豪的眼神对上。
“简老师,能问个问题不?贵公子呢?”
补习班的创办,加上这段时间简纾常常会给几个准备演奏或独唱比赛中遇到问题的同学提出建议,有效地解决了不少人的困境,他光荣地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绰号。
简老师。
简纾这才发现阮世礼竟然不在,“啊,他不在这里吗?我记得今天早上通知他了啊。”
宣誓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十个男生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什么听到了什么让人三观破裂的话,最后,纷纷统一看向简纾,异口同声道。
“你不对劲。”
此时的简纾在第六宿舍大部分学生的眼里,已经逐渐从“平民”“统考第一”这些关键词中脱离,逐渐获得了新的标签“阮世礼”“救命稻草”“靠谱”。
简纾:“……有这么明显吗?”
所有人都递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白眼。
“就像爱操心的老妈子突然不管自己的好大儿了。”
坐在最后面的厉宇精辟总结。
“哈哈哈哈!说得好。”
“小宇你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溜了!”
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关注的厉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宣誓室内瞬间热闹起来,独自站在宣讲台前的简纾显得有些孤单落寞。
自从那天晚上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又或许是被卷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后,简纾就不太敢像从前一样对阮世礼了。
因为历史上没有过这样的记载,他没有办法判断这些事的真实性,更不可能当面去问阮世礼。
但,从约瑟夫第二天含糊的回答以及老斯特那天在医院说的话来看,阮世礼的过去一定发生过类似的事。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撞门声。
所有人都奇怪地向大门看去,不会是什么来自其他寝室的“间谍”吧?他们没有在门口安排放哨的人。
门外的人似乎很着急,见里面没有反应,撞门的声音更大了。
犹豫一会儿,简纾最终还是皱着眉,去开了门。
之前练习都没有发生过被打断的情况,他不希望最后一次因为什么人为的恶劣事件影响他们一个月来幸幸苦苦的排练。
“呼——”
然而,门外站着的却是他无比熟悉的人,没有到现场的阮世礼。
少年的额前沁着几颗汗珠,微微的喘息声在空中散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沁入简纾的鼻腔。
“不进去吗?”
阮世礼绕过简纾大步迈进宣誓室,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阮世礼将两个袋子放到十个男生聚集在一起的台阶上,奇怪地看向普遍瞪大了眼的舍友们。
舍友A:原来贵公子也需要自己拎东西的吗?
舍友B:除了体育课和体育比赛,我第一次看见阮世礼流汗欸——
舍友C:这袋子里装着的是AHRID家的饮料吧?是吧?什么情况?贵公子给他们买饮料,天降红雨了吗?
阮世礼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舍友C内心的想法:“喝的,自己拿。”
一旁正关门的简纾在听到这句话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啥?几乎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一个男生说话的阮世礼给大家买喝的?这还是那个独来独往,看到人就会皱眉的阮世礼吗?
还有买慰问品这种事情是不识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能想到的行为吗?
“你要喝什么?只剩红茶和绿茶了。”
阮世礼端着两杯茶走到简纾的身前。
“你确定这里面装的不是咖啡?”
“别说那玩意,晦气。”
好看的直眉听到“咖啡”两字立刻紧皱在一起。
很好,不爱喝咖啡这点还是对的。
“都行吧。”
简纾纳纳道。
和简纾完全缓不过来的震惊相比,一开始感觉很奇怪,但在喝到AHRID家高端美味的茶后,男生们已经完全放开了。
“不亏是AHRID家的茶。”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才解封啊,我嘴巴都淡成鸟了!这日子是人能过的吗?”
“贵公子能冒昧地问一下,您是怎么弄到这茶的吗?”
“开车出去。”
阮世礼随意将一杯茶放到简纾的手里,转身坐到男生们中间。
“啊,车?是我耳朵出现问题了吗?”
“就是车,深蓝色的GC新款。”
“GC新款是全国限量五十辆的新款吗?我之前求我爸给我买,他说价格能有,这个数!”
男生伸出三个指头,又比划了好几个零。
“嘶——”
饶是出身贵族的少年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人站在门边的简纾难以置信地看着阮世礼就这样自然融入了几分钟前还很怕他的男生们。
被少年们包围在中间的他一点点回答大家的问题,虽然偶尔会有些卡顿,但每个回答总能引起热烈的回应或是大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住,一瞬间都不能移开。
简纾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在议院中侃侃而谈的首相大人,黑白色的录像里,所有人的目光同样全部聚集在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