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要问苏静南是怎么认出他的,他倒是不急,可还与方思源有关,他就坐住了。
就算腿脚便,也还是勉强站起,一瘸一拐地往苏静南所在的地方走。
桃杏殿的主殿内,还有一个小书房。
这份便利让叶时云必出寝宫,就能找到他。
“时云?”苏静南有些意外,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在和自己生的人,这快就主动来找他。叶时云没说,看了王公公一眼后,王公公不必苏静南说,自己就识趣地退了下去。
苏静南放下奏折:“怎么了?”
叶时云扭伤的脚落地还很疼,在他没起来前单脚跳过去:“我之前回过将军府,你是不是抓走了源源?”
苏静南心里刺了一下。
他知道叶时云和方思源关系好,因为这个他一直不准方思源回来。直至昨夜,叶时云和他关系进了很大一步,让他觉得在叶时云心里,自己和方思源应该是有很大区别的。
方思源只是朋友,自己则是地位特殊的恋人。
有了这个自我认知,今日早朝他才同意方思源回来。
他熟悉叶时云,能猜到他心里担心、在乎的都是什。叶时云没有在身份暴露的第一时间,询问方思源的下落,反而眼里看到的只是他,只有他。
夸张地说,苏静南第一次地位超过方思源,是很愉悦,甚至洋洋得意的。
但现在叶时云刚和他闹别扭,下一刻就因想起方思源而着急找他……
尽管能理解,可苏静南还是不可抑止地酸了。
原生家庭造成的影响,让叶时云对别人的情绪一直很敏感。而自己在乎和喜欢的人,稍有什异样,他觉的就更快了。
虽没感觉出,苏静南这是单方面的在拿自己和方思源做比较,衡量究竟谁在他心里更重要。
可叶时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提及“源源”二字时,苏静南很开心。
这种开心叫叶时云心里咯噔了一下,苏静南再英明,却也是古人。
因为喜欢他,他或许能不在乎叶时云是谁,来自哪里,但无亲无故的方思源对苏静南来说,可能就没这重要了。叶时云心里,方思源是个胆小、会说话的人。
他很担心究竟是不是自己在的那五年,方思源身份暴露,还惹了苏静南。忍住上前一步,去拉苏静南的衣袖:“你把他怎么了?”
他对方思源担忧的情绪,一五一十落在苏静南眼中。
后者酸极了。
高兴,带有情绪地道:“比之前你在时活得好,这些年吃着朝廷俸禄胖了。”
言下之意,你在的这五年,我比他更想你。
他还胖了,而我食下咽。
叶时云没能听出他暗藏的小心思,重点只放在“朝廷俸禄”上,惊喜道:“源源做官了?什官?官位高高?”
他眼睛都放了光,好似方思源做官,对他来说是件十值得自豪的事。
苏静南酸他竟和方思源荣辱与共了,情绪愈大。
虽没有回答叶时云的问题,却故意沉下脸,冷下声将高兴的情绪表达得明明白白,就等着叶时云问他,他好借题挥:“正二品礼部尚书,近日在他处办理公务。”
叶时云放心了,弯弯眼:“难怪那次去将军府找他时,人人都在,就他知踪影。”
苏静南:“……”
是不是该庆幸他有先见之明,早早调走方思源?
一个问题解决,叶时云本想问下一个,顺便再问方思源何时回来。
可见苏静南淡淡抿着唇,唇角弯,眼睛也看自己,好像有点不高兴。
他想了下,小心翼翼扯了扯苏静南的袖子:“……嗯,我是不是不该问你朝堂上的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后宫能干政?”
刚说完,叶时云就意识到不对。
——他什时候成苏静南的后宫了?
而且怎么就说得这顺口了?
苏静南也察觉到这个问题,绷起的冷淡面孔维持住,忽地笑过后,才轻轻说:“你我之间没有什该不该问的,大睢后宫更不曾有可干政一说。”
“况且,”他重新看向叶时云,口吻认真,几乎一字一顿,“我没有后宫,你更不是我的后宫之一,而是我此生唯一。”
叶时云被他的骚撩得耳红。
苏静南抛了一记直球,微微委屈,浓醋喝得咚咚咚:“时云我问你一事,如果我和方思源同时有危险,你只能救一个,你选择谁?”
叶时云:“……”
他反应了一会,眼睛越睁越大。
……啊。
所以他刚刚是,吃醋了?
叶时云有点想笑,可看苏静南认真严肃的样子,他觉得他要是笑出来,今晚可能要出事。
便拼命安奈住欲想翘起的唇角。
他是没想到的,找个男朋友居然还能遇到“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要救谁”的类似问题。可见这种问题,与性别无关。
飞醋胡乱喝起来,是男是女意义大。
这个问题嘛……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显然如果叶时云这回答,苏静南会高兴。
叶时云想了想,源源他很好的朋友,来自一个地方的老乡,可替代。苏静南他目前的初恋,有好感的对象,亦是不可替代。
所以这个问题,意义大。毕竟两人担任的角色完全不同,毫无可比性。
为了让他意识到两个都是不可替代,没有比较意义,叶时云很机智地反问了一个类似的:“如果我和你的江山同时出事,你选择江山还是我?”
苏静南看着他,头脑异常清楚:“江山,只要我还是皇帝,谁敢动你?”
说完,他又补充:“我们的问题一样。”
叶时云:“……”
好像是这回事,苏静南是皇帝,大睢是最强的国家。只要这些变,哪个要命的会动他?而且他和苏静南的江山一起出事,很现实。
苏静南可能会让这两件事,同时发生。
他越迟疑,时间过得越长,苏静南的醋味就越浓。
为避免这种飞醋再次升级,造成必要的大规模伤害。叶时云暂时不和他解释,朋友与恋人共存的必要,以及他们之间不同的概念。
飞快道:“救你。”
他自认,自己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对这个答案,苏静南其实没有多相信。
但人,无论是谁问这种问题,从爱人口中得到的是自己的名字,都会自内心的高兴。
即便是哄人的。
苏静南见好就收,轻轻“嗯”了声,醋意就收敛了。
叶时云觉得他有点乖,像那种他以前见到,为这种问题闹得鸡犬不宁的。可以说就算是吃醋,也吃得很温和,很好哄了。
他内心有点说出的小柔软,看了眼苏静南的侧脸,以及桌上还有一些厚度的奏折,主动帮他磨起墨。
剩下的那个问题也咽了回去。
“昨日你没休息好,快些看完,早点睡吧。”
说这时,叶时云没抬头,半点也窘迫,仿佛忘了昨日的一切,这只是句简单的字面意思。
苏静南没戳破,更没说些让他羞耻的,轻轻应过后,曲了曲自己的手:“时云。”
叶时云抬头。
苏静南在征求他的意见:“我想你搬进摘云居,和我一起睡。”
等叶时云对“一起睡”有什反应,他又说:“只是睡觉,做什,我保证。”
叶时云磨墨的动作快了一倍止。
他觉得他们的进展好像有点不对劲,昨天刚掉马就睡了,速度像坐火箭“咻”地就全垒打。今日下午才做好试一试,迈出一步谈个恋爱的打算。
结果几个时辰,就在谈同居的事宜。
叶时云没谈过,却想也知道普通人绝会这快的。
合理的应是三个月相处,六个月拉手,九个月接吻,满一年以上再同居。
之后考验几个月,或是大婚再做最亲密的事。
而他们……
好像反了。居然是什都做了,才蹲在一起决定要要谈一场。
-
当夜两人初次睡在一起。
叶时云躺在里侧,背对苏静南。
苏静南和他盖着同一床被子,一手环着他的腰:“其实当年我们还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
叶时云眨了眨眼,在脑海中搜寻很久,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叶时云刚来到这个世界,那时苏静南还讨厌着他。
反派安王还是四皇子,苏静南也没坠下悬崖,只是六皇子的头衔。
皇命安排,他们三人一起到受灾的揽月城。
那一路叶时云可算辛苦无比,既要和安王交流,又得防着苏静南搞他。结果老天就是要和他们开这个玩笑,客栈房间不足,竟要三个心怀各异的人睡在一起。
安王和苏静南是政敌,叶时云就被他们当成屏风卡在中间。
苏静南也回忆着:“我后悔了。”
叶时云:“嗯?”
苏静南拥着他的手紧了紧:“当年我怎么会同意你睡在中间,应该是我挤着他,把你单独隔在一边离他远远的。”
叶时云:“……”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美色当前政敌都能同床了。
苏静南郁闷自己从前的选择,又说:“过还好,那一整晚你挤的都是我,还钻进我被子里。”
叶时云:“…………”
他可不记得自己干过这种事。
苏静南口吻听起来有些高兴,像是在炫耀:“我被你挤得快掉下去,只能侧身睡着,那一夜我们在这边抱成一团,他那边空出大半。”
——还好安王现在是死了,要是没死,忆起这件事他怕是要开骂。
原来他才是第一个吃狗粮的。
还没完,苏静南又说:“要是你真的睡着了,其实那一夜我们都快觉得你是故意的。”
叶时云侧过一点身子:“故意钻你被子?”
苏静南含笑:“止,你抱着我,用脚踹他。”
叶时云:“…………”
他忽然想起了什:“所以第二天我醒来,现我被裹成卷卷是你们联手干的?”
苏静南后悔极了:“嗯。”
若知道他后来会这喜欢叶时云,叶时云薅他被子算什,就该一把将人拉过来一起裹着。
可幸好,兜兜转转十年。
他最终还是抱到了一直想抱的人。
苏静南将头埋进他的肩窝:“时云。”
叶时云还沉溺在十年前的那件事里,听到他叫,神游天外地应道:“嗯。”
苏静南知道他还没回神,又叫了一声:“时云。”
叶时云回头:“嗯?”
一片黑暗中,床帐外的蜡烛隐隐摇曳着。
苏静南道:“方思源告诉了我,关于你们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