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灯光摇晃着,透光屏风,映照着沈亦舟的影子,身侧的衣衫堆积着,又像是昆仑境松枝树上的雪。
片刻被无端抖落。
他没觉得疼,只是在这亲密的动作里,觉得心中酸酸涨涨的滋味被抚平。
顾渊渟像是在顾及着什么,没有很猛烈的动作,反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沈亦舟听着他比平日里偏沉重的呼吸声,侧首吻在他的喉结上,离开之后,弯唇笑了。
“笑什么?”顾渊渟亲了他一下,沉着声音。
“顾子熹,你胆子好大,”沈亦舟看着顾渊渟道:“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这在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顾渊渟唇角微扯,低头吻在那一张一合的唇,接着沉着声音说:“这不都是先生纵容出来的吗。”
*
翌日,直到顾渊渟回来,沈亦舟才起身。
顾渊渟坐在一侧,抬了一下手,想要把外衫穿上,沈亦舟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会错了意,快速的后退了一下。
这小崽子又想做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穿就可以了。”沈亦舟快速地说。只是因为躲避的动作太大扯到腰间,导致他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
他有些后悔昨夜的时候出口挑衅。若是再来一次,他很怀疑他的腰就要断在床上了。
顾渊渟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沈亦舟这时误会了,他唇角勾了一下,动作自然的将手拿开说:“那我就不帮阿言穿了。”
他看着沈亦舟将衣服穿好,这才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说:“进来。”
沈亦舟疑惑的看了过去,心里还在想是谁来了,就见陈太医提着药箱进来。
沈亦舟:“......”
他用眼睛看向顾渊渟,无声的对着人示意:“你找太医来干什么?”
太医在一旁这时开口道:“臣听闻陛下说国师身体抱恙,不知国师是哪里感觉不舒服?”
沈亦舟:“......”
这他么的要怎么说。
他看着顾渊渟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
陈太医抬头:“可是陛下说.国师身体有恙...”
顾渊渟也疑惑,昨日最后的时候,沈亦舟眼泪都流出来了,这般模样的阿言他第一次见,甚至抱着他脖子,求了他好几次。
他知道沈亦舟是最能忍疼的,能让他这般,疼痛可想而知。
顾渊渟内疚自己的不节制,又怕对沈亦舟身体造成伤害,所以今日下朝之后,找到了太医。
“昨日,你不是......”只是刚开口,就被沈亦舟瞪了一眼。
顾渊渟瞬间闭嘴。
“陛下忙于政事,一时昏了头。”沈亦舟看着陈太医说,“我没事,太医先退下吧。”
陈太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最后落在一旁顾渊渟身上。
顾渊渟抿着唇看着沈亦舟,陈太医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怪,他站了半晌,抓紧道:“那个……陛下,若是没什么事,老臣先行告退。”
顾渊渟的心思根本没有在他身上,随意“嗯”了一声
太医忙不迭的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顾渊渟看了沈亦舟半晌,不明所以的问:“阿言你身上……都红肿了,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你拿药。”
沈亦舟不知道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现在暂时不想和你说话,等我缓一会儿。”
说完,就转过身子,出了房间。
只是看离开的背影,步态之间还是有点僵硬。
顾渊渟看着他的背影,抿了一下唇。
半晌,他出门,对着门口的小李子道:“这几日的餐食,让御膳房加一些消肿的药材。”
小李子目光转了一圈,奉行的宗旨就是不该问不问,只道:“得嘞,奴婢这就去办。”
*
几日后,临近中秋,皇宫里的开始忙碌起来。宫人们更是络绎不绝,准备着各种事宜。
顾渊渟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沈亦舟经常看不见人。
于是清闲的时候,他就坐在御花园里支了椅子晒太阳,倒也没有旁人来打扰。
这日,倒是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来干什么?
沈亦舟见人来,皱了一下眉,却还是起身道:“裕王殿下。”
顾予安还看起来很是虚弱,像是走不了几步就会咳半晌的样子,他对着沈亦舟抬了抬胳膊:“国师。”
两个人走到对面的亭子里,小太监们上了茶,沈亦舟手指捏着茶盏,没有先说话。
毕竟,他与这位王爷只有几面之缘,并没有什么相熟的轻易。
顾予安低头喝了几口茶,看着沈亦舟道:“听闻国师身子欠安,这几日可好?”
“还好,”沈亦舟说,“只是偶感风寒。”
顾予安笑了一下:“那就好。”他手指转着茶杯,目光又落在沈亦舟脸上,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这目光不知为何,让沈亦舟有些嫌恶,他觉得自己在被人探视,他手指在掌心掐了一下,疏离又冷淡道:“王爷有话直说。”
“既然如此,”顾予安默了一瞬间,手指突然凑了过来。
沈亦舟向后一侧,冷下脸,一双浅色瞳孔冷冽的盯着人:“裕王,你是醉了吗?”
可能是注意到沈亦舟生气,顾予安才收回了手,他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又恢复了之前的病弱模样:“抱歉,我实在没忍住。
“我只是好奇,国师之前脸上是带了□□吗?还是说,”他顿了一下,“现在才是。”
那话问的真挚,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沈亦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注视下,顾予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是我越距了。”
两个人各自抿茶,沉默许久,顾予安才再度开口:“上次皇上诛杀太后,已经落了许多文人的口舌,如今……”他看了沈亦舟一眼,才接着说,“如今又诏告天下,说要迎娶国师为一国之后,更加引起了百姓们的不满。”
沈亦舟“砰”的一声,放下茶杯,看向顾予安说:“裕王殿下,你想说什么?”
“皇上如何,暂且不提,”顾予安说:“国师难道想要被天下用众人口诛笔伐吗?九月月初,天降大雪,倒是淮州那一带受灾。上天示警,人人自危。”
“国师,你想要成为罪人吗?”
“嗯,罪人,”沈亦舟倏然笑了,“那尊贵的裕王殿下就不要同我这个罪人坐一起了,请吧。”
顾予安看了他半晌,直到身边传来小李子奸细的声音:“皇上到。”顾渊渟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那身黑色龙袍,衬得越发凌厉。
直到人走到面前,
顾予安才起身行礼。
顾渊渟皱眉落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沈亦舟的错觉,他总觉得那目光像是藏着一丝杀意。
接着就听他没有一丝感情的说:“你来干什么?”
顾予安眼睛暗了一下:“臣……”
沈亦舟放下手中茶,起身开口说:“裕王不过是给我聊一下民生罢了。陛下,今日怎么回来的早?”
顾渊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碰了碰沈亦舟的手指说,“怎么这么凉?”
他侧头喊:“将朕的氅衣拿来。”
他将衣服给沈亦舟穿的严丝合缝,这才看向身边的裕王,冷淡道:“你还有事?”
裕王垂首,目光动了一下,“臣退了。”
风吹过他的袖口,可能因为风太大,他离开的时候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
沈亦舟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背影上,直到顾渊渟喊他,才回神。
“怎么了?”顾渊渟问。
“没什么。”沈亦舟收回目光,笑了一下。
他只是有一瞬间看着这个裕王的背影,有些眼熟。
*
这天过后,顾渊渟好像清闲下来了,没事的时候,就陪着沈亦舟坐在御花园的榻上,两个人并排躺着。
临近中秋,月亮是一个大的半圆,光朦朦胧胧的照着。
顾渊渟好像心情很好,沈亦舟抬头的时候,偶尔能瞥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有些沉。
“怎么了?”沈亦舟问他。
每当这时,顾渊渟眸色很深,像是一团墨。
他深沉的看着沈亦舟,里面情绪不明,像是有些难过,又像是不舍。
半晌才垂首吻了沈亦舟一下,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阿言在,无论世间怎样都可以忍受的。”
在沈亦舟愣神时,他在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戴在沈亦舟的腰侧。
沈亦舟有些愣的看着那块玉佩。
这是……先皇留下的那块。
为什么戴在他身上?
顾渊渟看着他说:“阿言,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亦舟看着他:“去哪儿?”
*
两人在城郊下马,面前像是一个训教的场地,在门口的时候,可以听到士兵操练的声音。
“这是?”沈亦舟抬头看向顾渊渟。
顾渊渟手牵住沈亦舟的手:“进去看看?”
里面场地比外观看上去的还要大,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拿着矛盾操练。
顾渊渟说:“这就是先皇留下的那一支军队。”
沈亦舟了然,目光扫过下面之人,见他们动作利落,体型精健,绝非一般人能比的。
他手指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玉佩,皱眉看向顾渊渟,有些看不懂顾渊渟的意思。
“这是……”
顾子熹这是想干什么
顾渊渟拉着他的手,向前一步,对着带头的将士瞥了一眼。
领头人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下来。
“赠君玉佩,生死同命,”顾渊渟看向他们,冷着声音对着众人说:“从此后见国师如见君主——跪下。”
那群士兵看着前方的两人愣了一下,站在皇上身边的人,披着一件灰色氅衣,模样俊美温雅,透着一股清透的看破尘世万物的气质。
他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系的玉佩,正是他们军队地牌子。
不是没听过国师的名头,也不是不知道国师和皇上的关系,只是没想到有人拿命抢夺虎符,竟然会拱手让出去。
此人还是向来薄情寡义的皇帝。
两边的人只是互看了一眼,便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沈亦舟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呼声震天的人影,抿紧了唇。
回去的时候,他一路上都看着顾渊渟。
最终没忍住:“为什么突然将这虎符给我。”
顾渊渟驾马,手握着缰绳,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皇宫本身就是囚笼,我想给阿言一个依仗。”他低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这话听着很不对劲,什么是以后他也会放心一些。
他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顾子熹,”沈亦舟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觉得肩膀上沉了一下。
顾渊渟低头,把脑袋搭在沈亦舟肩膀上,将缰绳交给他,低声说:“阿言,我困了,你带我回宫吧。”
沈亦舟侧首,看到顾渊渟微垂着眸,似乎满脸的疲惫。
他捏紧了手中的缰绳,唇线紧抿,没有再说什么。
*
“陛下这几日的脾气越来越坏了,有些可怕。”沈亦舟走在长廊上,看着不远处的宫女背对着他,说着话,“就算是以前,也从来不会如此的。”
“前几日一个小邓子动作慢了一点儿,被陛下看到直接处死了。”另一个说,“还有那个宫女,虽然逃过一命,亲眼见了小邓子的死状,现在疯疯癫癫的。”
沈亦舟走了过去,两个宫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来人是谁,吓得猛然跪在地上。
“国……国师。”
沈亦舟“嗯”了一声,没有停留,抬步径直朝着御书房走去,
“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内传出来,接着小李子心惊胆战道:“皇上……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亦舟推门走了进去,杯盏碎了一地,顾渊渟充满戾气的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李子,那一刻,他看到毫无遮掩的杀意。
沈亦舟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顾渊渟的被瓷杯扎碎手上,上面还滴着血,染红了下面批改着的奏折。
茶杯是被他生生捏碎的。
可能是没有想到沈亦舟会来,顾渊渟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接着低下头,暴戾对着小李子说:“滚吧。”
沈亦舟缓步走了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顾渊渟手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干。
顾渊渟抿唇看着,垂下眸子不敢看沈亦舟的眼睛。
他的阿言看到了。
看到了他阴暗发怒的样子,会害怕他吗?
直到手上血迹擦干净,露出原本苍白的皮肤,沈亦舟将手中帕子丢了,抱着人说:“怎么了?”
顾渊渟的手缓慢的缓上沈亦舟,他将头埋在沈亦舟的颈侧,只是闻着沈亦舟身上的气息,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低声道:“阿言,陪我到宫外看看吧。”
他不想在皇宫呆着了。
“好,”沈亦舟手摸着顾渊渟的头发,是个安慰的姿势,“想去哪里,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