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王世子的话让沈禾懵了。
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在哪儿?
他怎么大脑里一点儿相关记忆都没有?
这多让人尴尬,简直堪比遇见小学同学, 对方跟你重温同学情,你却连他是哪号都没想起来。
恨不能立刻扛着火车逃离现场。
沈禾在脑海中扒拉了一小会儿,确认自己实在是找不出眼前这号人物。
他很快放弃挣扎, 开始在脑海里思索原剧情。
很好, 原剧情里好像也没这个人, 就算有, 应该也就是个边边角角不重要的人, 不会对男主产生多少影响。
那没大碍了。
沈禾面对自己不认识的人时,社交准则先行准则只有一条, 就是对方是否跟男主敌对。
要是敌对,那他铁定离远远的。
一点儿不想跟男主的敌对派系有牵扯。
至于其他的嘛, 可以先处处看,要是人还不错,那发展成朋友也挺好。
沈禾脑子转了这么会儿功夫, 面上没有旁的反应。
一屋子人, 连带着江知同他们, 都望着沈禾。
允王世子最先露出个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有点怪异。
沈禾在对上这个笑容的时候,心中虽然嘀咕着应该不是男主的敌人, 可以试着社交下,瞧见他这副模样, 心中不大舒服。
算了, 今天来都来了,不好直接回去。
先待着, 下次不跟这些人接触了。
怪怪的。
允王世子说:“沈公子怕是不记得我,无妨,今日之后便认识,大家也能够算作是朋友。沈公子落座吧,无需拘束,江知同他们都是沈公子的同窗,余下的人沈公子想必不认识,不如由我来为沈公子介绍。”
江知同推着沈禾的肩头,让他去左侧最上首的位置坐下,仅次于主位的允王世子。
江知同坐在了沈禾右手边,其他人纷纷在空位落座,很是熟稔。
允王世子还未介绍,那几个原先便待在包厢内的公子哥笑眯眯的,自己报上家门来。
沈禾不想跟他们深交,听见他们自我介绍,也就只是大致听了下,没有为难自己,特意去记住他们是谁谁谁,将人脸跟名字对上号。
人都到了,允王世子对面竖着的一面屏风后有影子晃动。
沈禾这才注意里面还有人。
铮铮琴音自屏风后面传出来。
允王世子身边还跟着些丫鬟,不仅他,其他人各个背后跟着小厮奴仆不止一人,有些守在门外,有些近身服侍的跟了进来。
沈禾身边只带了个小太监,没有多余的人,允王世子屈手摆了摆,身后的丫鬟便分出来一人,要到沈禾身边,为他斟酒。
沈禾向来知道,达官贵人聚会的时候,喜欢叫人奏乐跳舞取乐,酒色并行。
可他跟在戚拙蕴身边十几年,除开宫宴时几乎从没有见过这种做派,他不喜欢,戚拙蕴他们似乎也从没有这样的嗜好。
猛然遇上这样的场合,沈禾有片刻的呆愣。
他回神,瞧着那丫鬟已经握着酒杯,往他嘴边送,仰着头便往后躲了下:“不用。”
跟着他的小太监也忙从丫鬟手里端走酒杯,小声说:“姑娘还是去服侍世子吧,小公子身边有小的。”
丫鬟被抢走酒杯,咬着唇瓣看了眼允王世子,对上他的双眼后,不得不扭头继续望着沈禾,楚楚可怜道:“公子,世子殿下发话让奴婢来服侍您……”
这个小丫鬟年纪并不大,沈禾一下子就想到了连翘与荷菱。
他刚被接回东宫,一两岁日日由她们两个与嬷嬷照顾的时候,她们就与这个小丫鬟瞧起来差不多岁数。
沈禾瞥一眼允王世子,有些烦躁,心中更加懊悔自己不该大意来参加这场聚会。
他就该在门口,看见不熟的人时,掉头离开。
沈禾放低声音说:“你站在我身后就是,不必你来照料,我不喝酒。”
他现在还没满十八岁呢,喝什么酒。
喝了回家要被监护人教训的。
丫鬟还要再说点什么,沈禾支着自己的下巴,靠在太师椅中,一副兴致缺缺的样。
小太监低下头去,压低了嗓音小声询问:“小公子可要喝茶?”
沈禾摇头:“喝了晚上睡不着。”
他热,包厢里摆了好几个冰盆,架不住人多,还都是体热的少年人。
沈禾坐的位置没有对面靠窗近,吹不到多少湖风。
他更加烦躁,想着不要弄得人家聚会不开心,才压着自己这点小脾气。
那丫鬟看沈禾与小太监若无旁人的态度,跟包厢里其他人实在是格格不入,咬着唇瓣没再说话,小步走到沈禾背后站住。
她低着眸子,不敢去看允王世子的脸色。
他们进包厢没多久,楼下店小二开始源源不断往包厢里传菜。
沈禾总算来了兴趣,落座后等允王世子先动筷子,就开始自己挑拣着觉得好吃的尝尝。
他几乎没怎么尝过临江阁的菜,不知道大师傅的手艺跟云间楼比起来怎么样。
沈禾尝了几个菜,发现味道挺不错,眸子亮起来,总算没了先前那副兴致缺缺不愿意搭理人的样。
江知同笑眯眯的问:“沈禾,你往日总是与你表兄还有小郡王他们一遭,他们怎么从不带你来临江阁?这里的菜很不错,厨子可是特意从京外请回来的。”
沈禾咽下嘴里的菜,回江知同:“下次跟他们一块来。”
美味安抚了沈禾的脾气,他肉眼可见变得愉悦许多,江知同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两眼,视线与其他人对上。
其他人都端着酒杯,偶尔才夹一筷子菜,这么认真吃饭的只有沈禾一个。
允王世子瞧了会儿,口中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
他扫过身边的人,下巴微抬示意,让屏风后弹琴奏乐的人退下去。
沈禾瞧见了,当不知道。
他吃完,擦擦嘴,用茶清清口而后起身,说:“世子,马上入夜,宫门会落钥,今日的饭菜很好吃,谢谢款待,我先失礼告辞,下回有机会再聚。”
沈禾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下,他在这里至少耐着性子待了三四十分钟,现在离场不算不给面子。
后面不知道他们还要玩什么,沈禾对纨绔子弟玩花样的那套没兴趣,他又不是真傻子,能离开不如早些离开。
沈禾想着他已经足够客气,没有扫人家场子的兴,可以好好离开。
然而他想着客气,允王世子却没有。
允王世子嗓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含着一股子淡淡的怒气,似乎想要威慑沈禾:“沈公子,不过与我等同坐这么片刻功夫,便耐不住要先行离开,难不成是与小郡王待的久了,瞧不上我等?”
他说:“本殿虽未在宫中住过,但宫门何时落钥,还是晓得的,糊弄人,沈公子也该换个像样些的理由。”
他的口吻冰凉,自称从“我”换为“本殿”,像是在故意自抬身份,让沈禾知道他们之间谁是上位者。
不等沈禾再说什么,允王世子轻轻拍手:“没听见沈公子觉得无趣,已然耐不住要走人?还不带着人上来,叫沈公子掌掌眼?”
包厢门打开,外面的人好似早就候着,听见拍掌声,鱼贯而入。
进来的男男女女皆有,大约八九人,哪怕包厢很大,在这些人涌进来后也变得拥挤。
多余的下人则是退出去,守在门口,或是下楼去自家主子的马车上待着。
这些人穿的与一些家中小有家产的公子小姐没区别,衣领合紧,举止端正。
但出现在这种场合,哪怕沈禾是个智障,也知道他们不正经。
沈禾脸上的笑容消失,带着些婴儿肥的白软脸颊努力绷紧。
聚·众·嫖·娼,违法犯罪!
好哇!
沈禾知道灰色产业存在,但这么撞他脸上还是头一回!
多大的胆子呀!明知道他是男主头号小弟,男主是未来的皇帝!
这跟在未来皇帝跟前知法犯法有什么区别!?
沈禾板着脸,转身推身边的小太监:“你出去报官。”
屋子里其他人:“……?”
小太监听见沈禾的要求,面露惊诧。
惊诧归惊诧,他非常听话,立刻小跑着,飞快下楼,人影嗖地没了。
屋里有两人被方才允王世子的话一催,正拉着自己的腰带,要解开。
沈禾目光严肃的瞪着他们:“衣服系好!干什么呢你们?”
“……”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的可怕,陷入死寂,静到落针可闻。
允王世子是抱着拉沈禾一起的心思,尤其是沈禾方才提出要先行离开,他更不打算让沈禾脱身。
沈禾是太子养大的,京城中鲜少有人不知。
太子宠信这位国公府小公子,他背后又有柳宣妃等人撑腰,身份地位真论起来,较之允王世子也不差。
只是明面上论起来要低上一头。
他本想着先将沈禾吓住,强押着他留在此处,谁能想到沈禾竟然胆敢让他身边的人去报官!?
不止允王世子,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江知同脸色一变,呵斥身边的小厮:“还不下去将人拦住,追回来!”
屋里守着的几人,顿时一群追出去。
守在门口的人,因为那小太监窜出去太快,还神情茫然。
听见里头的呵斥声后,终于回过神来,分了半数人跟下去。
其余的将房门关上,杜绝其他人探寻的念头。
如沈禾所说,外头已经不早了。
西斜的日光照耀着湖面,五楼厢房开着的大窗,对着湖面,能够看见上面金子般的粼粼波光。
波光反射到屋内,照得满室亮堂,每个人脸上光影鲜明。
脸色苍白的允王世子被光照得多出了几分血色,整个人似乎脸色都红润了三分,瞪着沈禾,怒不可遏:“沈禾!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命你的人回来!”
沈禾说:“你才好大的胆子!我朝律令你们都敢违背!敢做敢当,你们有胆子做,我命人去报官又如何?”
沈禾脾气上来了,不跟他们装什么互相客气。
人家都蹬鼻子上脸,张口闭口“本殿”,用头衔来压他,他还客气什么?
沈禾心说,你们一群小屁孩还想唬住哥?
连五皇子这个皇帝亲儿子他都照样怼,照样打,允王世子再过一两代都要出五服了,他打起来更不手软!
允王世子脸色更红,他本不是个冷静的人,瞧着沈禾有三分不顺眼。
他打小便在宫宴上见过沈禾,这么些年瞧见他的次数加起来也过了双手之数,次次瞧见这个国公府嫡子的时候,他都是跟在太子身后,或是被太子抱在怀里,比他这个皇亲国戚还要更像皇亲国戚。
今日一来,他竟然连自己是谁都没认出来,三分不顺眼就成了五分。
到了现在,那是足足的十分,已经不是不顺眼,而是恨不得将沈禾收拾得跪地哭着对他求饶!
他怒声道:
“好,你很好!本殿瞧你今日能不能好生走出临江阁!届时官府来,空口无凭,是你沈禾故意生事,在场之人皆是人证!本殿且先瞧着你进一趟牢狱,替本殿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手中握着的酒杯狠狠掷地,脆响一声,碎片飞溅,划到了近在咫尺的沈禾下巴上,被打出了小指节长的一条伤口,化作血线。
允王世子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竟然要大着胆子,上前去抓住沈禾。
沈禾脾气炸了!
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欺负!
沈禾撸起袖子,一步前冲,抡起拳头就对着允王世子的脸砸了下去!
混乱发生在一瞬间。
所有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看清的时候,沈禾已经攥着允王世子的领口,用比世子矮半个头的个头,压得允王世子翻不了身。
沈禾就这么骑在了允王世子身上,按着他砰砰几拳下去,将允王世子砸的头晕眼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发出猝不及防的惨叫:“啊!”
沈禾用力按着允王世子,浑身的重量跟力道都用来压制他,举着拳头一边打人,一边内心疼得龇牙咧嘴,靠,哥的手骨好痛!
这个破世子脸怎么这么硬!
包厢内一片尖叫,那群被叫过来的人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江知同一群人也吓傻了,回过神冲上去要将沈禾拽起来,允王世子的护卫也要对沈禾动手。
江知同更是着急催促那群人:“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滚回去,将嘴捂严实,今日的事半个字都不许泄露!”
沈禾竖着耳朵,被人拽着衣服要从允王世子身上提起来,偏生他死死抓着允王世子的衣襟不放手,拖得人跟他一起往后挪动,两个人挪到了碎片的位置,允王世子后背扎进两块小瓷片,疼得痛叫,声音更加凄惨:“停下!沈禾你还不给本殿松手!”
沈禾怎么可能听话?他死活不松手,一副要拽他,就连着允王世子一起拽起来的架势。
还不忘间隙里,忍着手痛再补上一拳。
打的允王世子鼻子酸痛,眼冒金星,简直以为自己的鼻梁骨,被沈禾这卯足劲的拳头干断了!
沈禾大声叫着:“不准走!你们一个都不准走!”
他叫住那群要溜走的人证,又扭头,跟条要咬人的狗似的,瞪着伸手想抓他的护卫与江知同几人,表情要多凶有多凶:“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江知同被吓得手僵住,真不敢再伸过去,总觉得再拽他一下,他就要逮着人的手咬上一口。
沈禾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努力散发出凶神恶煞的气息。
允王世子痛苦不堪,从鼻梁骨被打断般的痛苦中清醒些,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去推沈禾,大声叫着:“你们还看着干什么?他敢对本世子动手!他谋害皇亲国戚!即刻押入大牢也使得,我看谁能帮他!”
允王世子简直被气昏了!
江知同他们对视一眼,心说,那能将沈禾捞出来的人多了去了。
沈禾敢打允王世子,拿允王世子的威胁当耳旁风,他们可没有那样的胆子啊!
他们不敢和沈禾强来,只能用力,试图将两个人撕开。
他们一群人正撕成一团的时候,包厢房门被推开。
几个人闯了进来。
其中两人是东宫的侍卫,两人负责护卫,也帮着沈禾赶马车。
那小太监跑之前,没忘记跟他们说一声上楼看着小公子,生怕沈禾吃亏。
谁能想到沈禾以一己之力,狐假虎威,硬扛住了十几个人的轮番撕扯。
除开那两名侍卫,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个陌生面孔,以及一张沈禾非常熟悉的少年面孔。
赫然是沈砚。
几个人冲进包厢后,沈砚眸子漆黑,脸色一瞬间变得冰冷,他一脚踹开允王世子的侍卫,将沈禾从允王世子身上提起来。
沈禾形容狼狈,但看见自己人来了,一点儿没狼狈样,反而更嚣张了:“哥!他们打我!”
束手束脚,完全撕不下来沈禾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