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阿塞亚举办晚宴开始的时候。
在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前,场地里的宾客便已来得差不多了,他们皆是地狱里的高层贵族,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这次宴会的主角。
没有人亲眼见过对方的模样,他们口中的那位七宗罪之首,也只是依靠传言拼凑出来的影子。
有的说那人美得雌雄莫辨,也有的说他是一个相貌丑陋、面容狰狞的男人,甚至还有人说,对方其实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而当他们所谈论的那个人走入会场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们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惊艳的美貌。
青年拥有一双纯正的紫罗兰色的眼眸,内勾外翘的狐狸眼仿佛能蛊惑人心,他的肤色宛如上釉的白瓷,烟一样的雾蓝发丝垂在脸侧。
他身穿精致的贵族礼服,胸前别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极具冲击力的长相,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好像在肆无忌惮释放着勾人的魅力,他的容貌无可挑剔,拥有着令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被那双眼眸注视着,便会情不自禁地沉溺于其间,想将自己的一切都奉上。
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兰塔斯自红毯上走了进来。
他神色自若,姿态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族的气息。
他尚未站定,便有无数的人涌上前来,向他敬酒,攀谈。
兰塔斯早已习惯了被人拥簇的感觉,他的脸上挂着微笑,十分自然地应付着,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竟都没感到半分被冷落的不适感。
他从踏入的一瞬间起,便已经成为了整个宴会的最中心。
地狱里的恶魔向来不耻于在公众的面前袒露自己的爱意,只是正式开场的短短半小时内,兰塔斯便已经收到了来自于好几位恶魔的示爱,或男或女。
对于这些,他皆是从容地微笑拒绝。
而被他拒绝的人,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沮丧的神色,反而愈发大胆地向他投去堪称火辣的视线。
兰塔斯晃了晃高脚杯中盛的殷红液体,在唇边喝了一口。
虽然它看上去像红酒,但实际上只是普通的葡萄汁,他待会还要去办正事,不能因为喝醉了误事。
修希菲尔站在一旁,注视着那个正被人群簇拥的青年。
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持着透明的高脚杯,里面鲜红的酒液晃动着,不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鲜红的液体沾染上他淡色的唇瓣。
不论是谁过来与他敬酒,他都来者不拒,笑吟吟地碰杯,与对方谈论几句。
看着这一幕,修希菲尔持着酒杯的手指无声收紧了,指节用力到泛白。
那人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恶魔看他的眼神,就像一群狼盯上了自己心仪的猎物。
注视着那个容色俊美的青年,他的眼底腾起些晦暗的神色。
半晌,他终是忍耐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攥住兰塔斯微凉的腕骨,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人们只看到一个金发红眸的陌生男人忽然出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向他们冷声说了句“抱歉”,随后就把对方给拽走了。
而兰塔斯也没做出任何抵抗的反应,眉眼带着笑,由着他扣住自己的手腕,半拖半顺从地跟他一起走了。
看着两人堪称亲密的举动,围观的人们心中顿时不由一阵叹息。
难怪这位会拒绝刚才他们的求爱,原来是已经有情人了啊。
虽然高等恶魔拥有多位情人在地狱里算不上什么罕见事,但很明显,这位大人的情人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瞧那脸的臭的,啧啧。
修希菲尔将他拉到无人的角落,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开口问他:“喝这么多,醉了怎么办?”
兰塔斯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在对方愈发阴郁的视线里又喝了一口,才解释道:“这是葡萄汁。”
闻言,修希菲尔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他沉默一瞬,哑声道:“你不知道那些人看你的眼神有多露骨……”
眼前的人太耀眼,光是站在那里,便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他令人一见倾心,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触碰他。
兰塔斯笑道:“什么眼神?就跟你现在的一样?”
见修希菲尔不语,他摇了摇酒杯,顺便把里面剩下的果汁喝了个干净。
猩红的汁水蘸湿他的下唇,眼眸暗沉的青年见此,缓缓逼近他,无声舔舐去那里的痕迹。
分开后,兰塔斯拍了拍他的肩:“别吃醋了,我来这个宴会,其实还有正事要办。”
修希菲尔眸色微动,道:“什么事?”
兰塔斯顺手将他揽过来,指了指二楼某间包厢内静立在帘幕后的身影。
“阿塞亚找我。”
修希菲尔盯了他几秒,忽然隐约猜到,对方口中的那件“正事”大概是什么了。
但这里人多口杂,他并没有进一步向那人确认,只是道:“你去吧。”
对视上他的眼眸,兰塔斯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你……”
修希菲尔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等你。”
兰塔斯走了。
他沿着楼梯来了到二楼,这里较楼下冷清了不少,他走到一扇紧闭的红色门前,那里守着两个蒙面的魔卫。
他们见了兰塔斯,一言不发地为他打开了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兰塔斯踏入那里,跟着门后的侍者进入了一个雅致的高级包厢中,里面正坐着地狱之主阿塞亚。
男人穿着漆黑的礼服,一双眼眸犹如冷夜,他起身看向兰塔斯。
他刚刚将对方与修希菲尔在楼下的举动尽收眼底,刚打算开口问,转念一想这事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就歇了问的心思。
阿塞亚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掌心有黑色的暗芒闪烁,紧接着,一扇门便凭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暗金门框的中央,有着一个黑色的漩涡,仿佛暗夜的星空般缓缓旋转着,透露出神秘诡异的气息。
这扇门是空间之门,至于通往哪里,只有开启它的阿塞亚才知道。
“和我来。”
说着,他便走入了那扇门,兰塔斯跟上他的脚步,身形瞬间就消失在门里的漩涡之中。
一阵细微的眩晕感后,兰塔斯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庞大的、空洞的空间。
他们正身处于地狱的深渊。
脚下是黑色坚硬的石块,深紫的荆棘缠绕着湿冷的岩壁,宛如一条条盘曲的毒蛇,缝隙之间,猩红的血水蜿蜒,鼻翼萦绕着阴湿刺鼻的气息。
在这里,几乎无法存活任何活物,就连人的尸骨都会被分解为粉末,一点点地被蚕食殆尽。
耳畔回荡着仿若野兽般凄厉悲切的吼叫,一刻不停地撞击着人的耳膜。
眼前是一条纵深的沟壑,裂口边缘坑坑洼洼,阿塞亚走到它的前面,示意兰塔斯往下看。
兰塔斯低头,竟发现这下面是一只巨大的深坑。
昏暗的光线照亮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准确来说,是恶魔,成千上百只恶魔汇聚于此,人头攒动。
他们看上去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却发出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凄吼。
空间内,仿佛有无形的事物正迅速地蚕食他们体内的生命力,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液很快干涸,饱满的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
在黑压压的恶魔的中央,插着一把剑。
这就是上次兰塔斯向阿塞亚提到的乌里斯之剑。
他诞生于地狱的最深处,拥有着世间最为恐怖邪恶的力量。
它过于强大,以至于没有人能够驱使它,千万年来就这样封印于此。
而唤醒它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它需要吞噬无数人的生命,痛苦与血肉。
兰塔斯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收紧了。
半晌,他开口道:“他们都是自愿的吗?”
“是的。”阿塞亚答道。
“那里面的既有恶魔,也有堕天使,他们和你一样,都想让那个人死。哪怕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们心甘情愿赌上自己的性命。”
兰塔斯垂下眼,看着深坑中人们残缺的身体和痛苦狰狞的面容,听到阿塞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
“乌里斯之剑很快就会苏醒了。”
“兰塔斯,现在能拿起它的,只有你。”
他闻言,愣了一瞬:“为什么?”
“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阿塞亚注视着他,缓缓道:“你来自诸神陨落的时代,彼时世间还不像现在一样只剩下耶和华一位神。你诞生于被神明们所庇佑的伊甸园,换而言之,你应拥有与他们比肩的实力。”
“我推算了你的过去。”
“耶和华在你成长之前,便封印了你体内的大半力量,把你收为座下的天使。”
“如果你去触碰它,它一定也会选择你,并且……唤醒你体内的所有力量。”
兰塔斯望向渊底最中央的那把剑。
那里被灰色的迷雾笼罩,只能依稀窥见其漆黑的一角,坚冷,锐利,散发着令人胆颤的恐怖气息。
兰塔斯问他:“还有几天?”
阿塞亚说:“七天之内。它会将深渊里的一切活物都给吞噬,彼时剑身内的恶魂也将苏醒。”
阿塞亚带着兰塔斯离开了。
他们从空间之门回到了包厢里。
耳边的惨叫顷刻消失,身处于宁静雅致的房间内,离开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兰塔斯离开了二楼,目光无意间触及墙上的挂钟,不由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却发现竟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此时此刻,晚宴已经将近尾声,大厅中的宾客也散了大半,唯有零零星星的人还留在原地,一边喝酒一边毫无形象地高声大笑。
兰塔斯的视线转了一圈,并没看到修希菲尔的身影,干脆就找了个空着的沙发坐着等他。
他随手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红酒。
刚放到唇边,传来的浓醇的酒香便令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兰塔斯垂眼注视着杯中殷红的酒液,犹豫了片刻。
只是喝一点点,没什么关系的吧。
于是他将杯壁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红酒醇厚浓郁的口感滑入喉腔,带着些独有的酸涩,醉人的熏意化开来,味道还不错。
于是兰塔斯又喝了一口。
他特地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安静坐着,却仍有人发现了他,那人看到独自一人的兰塔斯,顿时眼前一亮,理了理领带,朝他走了过去。
来者是个身材健美的男人,穿着得体工整的礼服,面容英俊。
他一上来便弯身朝兰塔斯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尊贵的大人,您好,我叫温尔顿,可否赏脸与我共饮一杯呢?”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对方的身上,悄声而隐晦地打量着。
由兰塔精致的眉骨到性感优美的下颌线,阴影下,青年仿佛是一株无声肆意生长的玫瑰,他的美貌张狂而恣肆,引诱着经过的行人情不自禁地朝他靠近。
但玫瑰本人似乎并不知道,他漂亮的眉眼慵懒倦怠,神色恹恹地支着下巴,掀了下眼皮,看向温尔顿。
兰塔斯寻思着左右也没什么事,便拿目光示意了一下:“坐吧。”
温尔顿受宠若惊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虚空朝青年碰了下酒杯,熏人的酒液入喉,令他鼓起了几分勇气,终于敢直视对方的脸。
一对视上他紫罗兰色的眼睛,温尔顿就感到自己的心快得都要跳出来了。
他柔声问道:“大人,您是在这里等人吗?”
兰塔斯杯子里的酒喝光了,顺手从旁边的托盘上又拿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酒,笑道:“是啊,等人。”
温尔顿状似气恼道:“什么样人居然敢让您亲自等他,真是好大的脸面。”
兰塔斯按了按有些发晕的头,笑而不语。
他将高脚杯放到唇边,仰头喝了一口,温尔顿坐在一旁,看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说:“您衣领脏了,我帮您擦擦吧。”
闻言,兰塔斯低头,有些眩晕的视野里,雪白的衣襟上确实沾了一点暗红的酒渍,像是刚刚不慎染上的。
见对方不说话,温尔顿壮着胆子拿起一边的湿巾,凑近了他。
青年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
他似是喝醉了,眼尾泛着些不正常的晕红,一双眼眸迷离,染了酒液的唇边呈现出一种漂亮的色泽。
似乎很适合……亲吻。
温尔顿被心中突然涌起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他让自己的阴影完全覆盖住对方,持着湿巾的手指一点点触碰上他解开一颗扣子的衣领,慢慢擦拭,指尖隔着布料触碰到对方裸露的皮肤。
太近了。
他都能看清对方微卷的睫毛是如何轻颤的,投落的阴影笼住他的眸子,令他的眼睛呈现出愈发惑人的色泽,朦胧,妖异。
堪称罪恶的美貌。
“你在干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温尔顿回头,看到金发红眸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得几近恐怖,那双鸽血红色的眼眸正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