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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傅青逸把饭饭唤过来,推到谭佑霜面前。

  “这是你特别特别喜欢的小狗。”傅青逸揉揉谭佑霜的脑袋,又摸摸小狗,说:“你先和狗狗一起玩,哥哥要做作业,过半个小时阿姨会给你洗头,然后哥哥给你洗澡。”

  “好。”谭佑霜蹲下来学着傅青逸的样子摸摸小狗,看到扑到谭佑霜身上舔舔舔的小狗饭饭,傅青逸提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叮嘱道:“喜欢小狗可以,但是不可以用力捏它,我知道你这种小朋友有时候不注意轻重,但你要小心一点,不然小狗会疼。”

  傅青逸说完这句话,看见谭佑霜摸着小狗的手一下子僵硬起来。过了好半天,小孩才小心翼翼地问:“所以爸爸妈妈打我……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傅青逸:“……”

  他有点愣,一时间不知道正面回答才好。

  “没有,不是的。”傅青逸最终摇摇头否定。

  “可是,”谭佑霜不看傅青逸,而是自顾自地低下头去摸了摸饭饭的背脊。小土狗被洗的干干净净,毛很顺滑,谭佑霜像是着了迷一样在小狗背上摸来摸去。隔了几秒,傅青逸耳尖动了动,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哭腔,“可是每次他们打我的时候,我都很疼。”

  傅青逸深吸一口气,脸色瞬间冷下来了。他捏了捏拳头,骨头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傅青逸上前一步,蹲在谭佑霜身边极认真讲:“那我们就不管他们,不论他们怎么说,我们小霜都要多吃饭,多睡觉,快点长高一点,强壮一点,让他们再也不敢打你。”

  “可我现在还好弱好矮。”

  “那现在他们要打你的时候,你就跑快一点,好好躲起来,别被抓到了。总之,”傅青逸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要停止反抗,永远不要屈服。”

  “……哥哥,我不太懂。”谭佑霜摸着小狗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傅青逸。

  面对着抬起头的谭佑霜,傅青逸伸出手指随意抓了抓他的碎发。

  “不懂也没关系,”傅青逸很有耐心地讲:“这些东西你记住就好了,现在只用知道不要傻站着被打就行,长大了你会慢慢懂的。”

  “哦。”谭佑霜嗓音闷闷,他转回去偷偷用手背擦掉了眼角还沾着的眼泪,转头冲傅青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我知道了。”他把两只手举起来,手掌放到自己的头顶,鼓起勇气抓着傅青逸的手臂回答:“哥哥,我以后一定跑快点。”

  “嗯。”傅青逸嘴角稍微有了些弧度,在他想继续鼓励鼓励小屁孩时,谭佑霜却非常纠结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哥哥,你去写作业吧,不然阿姨等会儿要说你了。”

  “好啊,不过你要先松开手我才能走。”傅青逸晃了晃自己被抓得死紧的手臂。

  谭佑霜嗖一下松开了爪子,转而继续和小狗玩闹,傅青逸则回到铁板床边的小桌旁,点亮台灯,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霜仔,过来。”傅青逸一科作业还没有写完,就听到妈妈吆喝着让谭佑霜过去洗头。

  他抬头看了乖乖走过去的小孩一眼,低下头接着写作业。当一科作业完成了改换另一样时,小孩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傅青逸放下笔,从旁边找出一条毛巾,冲头发湿哒哒的谭佑霜小朋友挥了挥手。

  “写你的作业去。”傅春鹃从傅青逸手里把毛巾抽出来,把傅青逸举起来的手打下去,呵斥道:“今天的语文练习写了吗?”

  “我刚把练习册写完。”写完语文的傅青逸硬气地从妈妈手里又把毛巾抽回来,他冲小狗勾勾手指说:“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阿姨……”谭佑霜左看看右看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原地踌躇不前。几秒后,他小步小步冲傅青逸的方向挪动起步子,同时小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去哥哥那里。”

  看着慢慢走到自己身前的谭佑霜,傅青逸得意地冲傅春鹃挑了挑眉毛,把小孩揽到自己怀里。

  “妈,”傅青逸理直气壮地说:“人小孩儿就是粘我,没有办法。”

  傅春鹃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赠给傅青逸了一个弧度危险的笑容。她嘴巴蠕动了几下,终于看在还有别的小孩在场的份上,什么也没说就气冲冲走进房间里去了。

  “哥哥,阿姨是不是生气了……”

  凝视着傅春鹃的背影,谭佑霜紧张兮兮地扯着傅青逸的衣摆问。

  “没事,我妈就是老担心我学习,成习惯了。其实我学习挺好的,就是她老嫌我们学校不好,生怕我落别人一步。和你没关系。”

  傅青逸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握住谭佑霜肩膀上没有伤的地方,把小小孩转了一个面,让谭佑霜背对着他站好。

  家里没有吹风机,傅青逸就拿出两条干毛巾。一条随意搭在铁板床上,另一条则轻轻落在谭佑霜的头顶。

  “疼了给我说。”傅青逸用毛巾把谭佑霜的脑袋包住,开始呼噜呼噜给他擦头发。小孩的脑袋不自觉地跟着毛巾搓动的方向晃呀晃。

  “怎么都站不稳了?”傅青逸好笑地问。

  “这样擦头发好舒服。”谭佑霜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傅青逸一边和他聊天一边擦着头发,毛巾很快浸了水。等后脑勺的头发干了许多后,傅青逸换了条毛巾,又把谭佑霜再翻了个面。

  这下,谭佑霜伸出双臂紧紧抱着傅青逸的腰,仰着脑袋让他擦前面的头发。

  “抱抱哥哥。”谭佑霜把脸贴到傅青逸腰上,拿脸蹭了蹭他,然后认真说:“哥哥以后要一直开心。”

  和饭饭呆了一会儿,就连小狗的招式都学到了吗?

  傅青逸噗嗤一声笑了。

  “臭小鬼,”他轻轻给小孩弹了个脑瓜崩,才笑着回答:“谢了啊。”

  小男孩的头发细软,洗干净之后还残留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和傅青逸傅春鹃同款。傅青逸满意地扫视了一下变得整洁许多的谭佑霜,端着两条矮板凳,把谭佑霜带进卫生间里。

  “我是男生,所以可以给你洗澡,其他外人不能让他们随便碰你,知道吗?”傅青逸把水壶提过来,咕咚咕咚往盆子里倒了小半盆烧得滚烫的开水。

  等用冷水调好水温后,他才帮谭佑霜脱下染着血的衣服,一边给他小心地洗澡一边教育谭佑霜:“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知道吗?小霜。哥哥今天给你讲生理课。你平时要注意男孩子女孩子的区别,要尊重女生,不能欺负女孩子……”

  傅青逸讲的认真,谭佑霜听的也认真。他卷曲的长睫毛下有一双黝黑的眼睛,此时因为学到了新东西而变得亮堂堂的,星星一样。

  真听话。

  傅青逸自然有些高兴,但这高兴显然并不长久,当傅青逸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幅小小躯体时,他只能沉默。

  之前没有细看,现在距离那么近,傅青逸才发现谭佑霜瘦到肋骨突出的身体上有很多肿痕。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有的像是被皮带抽的。肿痕很乱,没有章法,只是直白的宣泄出不满和暴力。

  其实他还太小,傅青逸想,所以谭佑霜盖在衣服下的躯体其实是白生生的,奶油一样的颜色。可现在青,紫,红三个颜色耀武扬威着,肮脏地把干净的皮肤占据了。

  只有那双眼睛澄澈如初。

  傅青逸抬头去看谭佑霜。他大大的狗狗眼圆睁着,正也直白地盯着傅青逸看,那里面没有愤懑,主色调反而是无害和单纯。

  傅青逸没有办法再直视那双眼睛了。

  他匆匆地给谭佑霜洗完了上半身,又开始指挥:“脱吧,我给你洗腿那里。”

  “哦。”谭佑霜乖乖地脱掉了裤子。

  傅青逸把裤子顺手接过来放到洗手台上,当他自然而然地做出这个动作时,尚且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终结。

  直到傅青逸转身,偶然窥到一眼谭佑霜的腿侧,他才缓缓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地问道:“等等,你这里的疤是怎么弄的?”

  傅青逸盯着那两个暗色的圆点,觉得它很像恐怖故事里恶魔的瞳孔,如此狰狞,可怖,丑陋,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谭佑霜听见傅青逸的疑问,下意识伸出手去挡住了疤痕,过了两秒他才意识到站在这里的是很好很好的漂亮哥哥,自己不用担心他会笑话自己。

  但他看起来似乎又很生气……

  谭佑霜怯怯地说:“是爸爸喝醉酒之后,有一次拿烟头烫的。”

  “烟头?!”傅青逸声音陡然增大了。

  “哥哥。”谭佑霜皱起眉头,立马伸出小手拽住傅青逸,他很苦恼地请求道:“没事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傅青逸已经在被气死的边缘了。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告诉自己不要骂人,一边在心里用高速的脏话问候谭佑霜的父母,翻白眼的冲动几乎快压制不住。

  兴许是小孩子太敏感,总是能很敏锐的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

  谭佑霜站了一会儿,忽然发力把站在原地一个人生闷气的傅青逸拉了过来,往傅青逸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果冻一样的唇软软的,贴在脸上就像有羽毛拂过。

  “哥哥,”谭佑霜拽着傅青逸,小声地安慰他说:“没事,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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