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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下午傅青逸帮他给口腔溃疡上了药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许久。

  傅青逸是意识到了点自己的不对劲,有意识在管控自己的行为。

  ——虽然隔了不到两天他就发觉自己管控不住就是了。

  谭佑霜则是在傅青逸给他挤药时凭借过人的直觉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他觉得傅青逸那时的神色很危险。

  虽然乍一看漫不经心,但回想起傅青逸的那个眼神,谭佑霜莫名寒毛竖起。那双沉如秋水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让他有一种自己宛若被什么大型食肉动物盯上了一样的错觉,不免心惊肉跳。

  只是留给谭佑霜纠结的时间也不多。

  谭佑霜更多的时候是想不明白高中的课程怎么能这么复杂,江北高中各式各样的考试又怎么就能够这么多。

  周考,月考,半期考,期末考……

  考完一样接着一样,就像是无数个难以算清的骨牌,一成不变地堆放在没有尽头的日历上。仿佛昨天才考过月考,一晃眼,又马上来了半期。

  周考出的题难度差异大,谭佑霜有时刷一下考到四百多接近五百,有时又卡蹦一声掉回三百多分,甚至连最初都不如,一来二去,哪怕是暗恋对象天天给自己讲题,谭佑霜的心态也有点炸。

  “我没听懂。”晚上回到寝室里还在老实刷题的谭佑霜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从第五步开始就晕。”

  座位的数学习题册上有许多批注,黑红两色像分明的楚河汉界出现在棋盘上,无声嘲讽着做题人拙劣不堪的水平。

  “……”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傅青逸捏了捏山根,看着题目,叹一口气道:“是不是累了?”

  谭佑霜握住笔的手松开,走到了阳台,在冷风中委屈回答:“有点。”

  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为了给谭佑霜讲题,傅青逸把自己的睡觉时间往后推了半个小时。困意一点一点卷席过来,傅青逸打了个哈欠,也从座位上站起。

  “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我觉得你这几天有点累。”傅青逸说。

  就这样?……又有点不甘心。

  “你说,”谭佑霜抹了把脸,语调下沉,稍显沉痛道:“我是不是不太聪明啊?”

  诶?

  回答他的是傅青逸噗嗤一声笑。

  “是。”他轻笑道。

  “……我说的是认真的。”谭佑霜拧眉,稍有不服。

  傅青逸在心里回答:可你也是真的笨笨的啊。

  笨蛋小狗。

  不过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怕什么?”傅青逸笑着对他道:“有我在,半学期过去,你现在已经提高一百分左右了。别太着急嘛,谭小同学。”

  “我没着急。”小狗认真地反驳道:“我就是觉得我不像你这么聪明。你一学就会,我不行。”

  “没关系,一遍学不会就学第二遍,两遍学不会就学三遍,我一直在这里,又不会走。”

  “傅青逸,”听见这些话,谭佑霜心里甜滋滋的,却又纳闷道:“你说你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呢?

  “图个有始有终,图谭大校霸的庇佑,还图什么?……”

  傅青逸瞎扯了一通,最后思索几秒,终于笑眯眯说:“还图你可爱。”

  “……”

  谭佑霜抠着阳台上的瓷砖边沿,闻言,险些把那一小片墙皮扒拉下来。

  他又心虚地用手指把那一小块墙皮怼回去,让其严丝合缝地重新归位,看不出半点被嚯嚯的迹象。做完,才羞窘地小声骂:“煞笔。”

  过几秒,他又不服气地补充:“你才笨,我聪明着呢。”

  “嗯哼,乖乖乖,你最聪明。”傅青逸笑够了才说:“早点睡吧,明天半期考试。”

  “嗯,知道了。”谭佑霜赶在他挂断电话之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晚安。声音很小,但很乖,使得傅青逸挂断电话后心情都很好。

  他不由想起了原书内容。

  原书里,摆烂的谭佑霜小同学只考了三百五十,傅青霜则七百二十六分反超纪霖,首次拿下了两个人胶着战况中的胜利,让纪霖之后一顿好卷。

  但放在现在呢?傅青逸想:放在现在,他的小狗会考多少呢?

  每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不一样的地方,傅青逸都有一种“这个人是被我从不学无术的状态中拽出来的”的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更何况上次月考谭佑霜考的不错,这次已经能够往前移好几个考场了。

  多乖啊。

  傅青逸满意想。

  他又给傅青霜发了个消息。

  【Rebirth:哥,你今晚多晚睡?】

  【便宜老哥:早点吧,今天没事。】

  【便宜老哥:对了,听说这次考完会开家长会。】

  【便宜老哥:爸最近忙着收购一家公司,快到收尾阶段了,妈也在国外。】

  【便宜老哥:到时候怎么搞?】

  【Rebirth:我给你开,你给我开。】

  【Rebirth:自信点头jpg.】

  【便宜老哥:……服了你了。】

  【便宜老哥:到时候再问问吧。】

  【便宜老哥:不过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睡?】

  【便宜老哥:在给谭佑霜讲题?】

  【Rebirth:没,】

  【Rebirth:他今天状态不好。】

  【Rebirth:我让他早点休息去了。】

  【便宜老哥:哦】

  【便宜老哥:……我问一下】

  【Rebirth:?】

  【Rebirth:干吗?】

  【便宜老哥: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有意思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映入眼帘,让傅青逸恍惚了一下。

  【Rebirth:……】

  【Rebirth:你怎么会这么想?】

  【便宜老哥:你问我干吗?你自己那个表现,不就纯纯】

  【便宜老哥:不怀好意】

  【便宜老哥::)】

  【Rebirth:放屁,我那是】

  【Rebirth:——纯洁善良的兄弟情】

  【Rebirth:(玫瑰花)(玫瑰花)(玫瑰花)】

  【便宜老哥:呵呵,我信你的邪。】

  【便宜老哥:算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便宜老哥:而且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动了爸安排给你的人了?】

  【便宜老哥:遇到什么事了记得给家里说。】

  【Rebirth:会的,放心。】

  【便宜老哥:嗯】

  【便宜老哥:睡了】

  【Rebirth:再见了您jpg.】

  【Rebirth:摇晃的红酒杯jpg.】

  第二天,半期考试紧锣密鼓地开始。

  “巧克力,拿几块。”赶在考试开始前,傅青逸递了两块透明包装的手工黑巧克力到谭佑霜手里。“先吃,给你补充一下体力,免得考试头晕。”

  “……”谭佑霜摊开手掌接过:“谢了。”

  “小傅,”他们正说着,周怡素从旁边走了过来,她一看见傅青逸眼睛就亮了:“快来让我沾沾学霸之气!”

  “啥呀。”傅青逸哭笑不得地张开手,和周怡素啪一下来了个击掌,“就我这语文水平,还来蹭什么学霸之气呢,要找得去找纪霖纪姐啊。”

  “一百二十多分了都还谦虚呢。”成功击掌后,周怡素美滋滋收回手:“而且我已经和纪霖贴过了,大吸特吸学霸之气,爽。”

  “加油加油。”傅青逸笑着鼓励她。

  “傅哥——”

  见有人来给他击掌,听风就是雨的王涛嗷一声冲了过来,他旋转跳跃,灵活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最后以旋风之势也给傅青逸来了个击掌:“让我也来——”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傅青逸的手红了一片,这还不算完,傅青逸多灾多难的手又被王涛两手握住,上下使劲摇着。

  傅青逸只觉自己胳膊都要脱臼了。

  “傅哥,保佑我啊——”

  “你也加油你也加油。”傅青逸笑容不改地收回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转了转自己的胳膊。

  嘶,有点疼。

  “我也要。”王涛那个口中老是挂着“咋滴啦”“哎哟,可不能忙着您嘞”的好兄弟钱闻也拱过来,表情极悲痛道:“我爸说我这次考试要是再考不好,半期考试过后的生日会就要取消,这咋能行呢?这肯定不成啊。”

  “傅哥,”他眼巴巴地说:“你得给我传送好运。”

  “好好好,”傅青逸哭笑不得地给他握手,接着安慰道:“我到时候给你送生日礼物。”

  钱闻激情给他飞吻:“傅哥,你是我滴超人。”

  傅青逸笑着,刚想说什么,脖子上就被忽然冰了一下。

  他扭头,对上谭佑霜那双不带波动的黑沉的眼睛。

  “再不走要考试了。”谭佑霜刚上过厕所洗了手,还带着水汽的冰冷手指落在傅青逸的脖子上,他慢吞吞道:“广播喊了两次都没听到,出息。”

  “没注意听,这不是有你吗。”傅青逸把谭佑霜放在他后脖的手拿下来,将冰冷的手攥进掌心,才冲钱闻一笑:“走了啊,加油。”

  “拜拜嘞傅哥。”钱闻兴高采烈地走了,浑然没注意到谭佑霜站在傅青逸身后那稍显阴沉的神色。

  “怎么?”等看着钱闻走远了,傅青逸才回过头,歪着脑袋冲谭佑霜笑道:“也想和我击掌?”

  “嘁——”谭佑霜把手往傅青逸手里砸,声音倒是很硬气:“谁稀罕。”

  傅青逸也不拆穿他,而是一本正经地用食指中指挠了挠谭佑霜的掌心。

  好痒。

  谭佑霜刷地收回手,瞪他一眼,“干吗?”

  “好运传递。”傅青逸得意洋洋道:“独家秘方,只给你用。”

  谭佑霜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啪一下拍了拍傅青逸的爪子,点评:“幼稚。”

  好运传递有没有用这件事谭佑霜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相较于刚开校时的确有着不小的提高,数学题会做的都多了不少。

  谭佑霜有些高兴,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他周末就几乎没再出去玩过,也已经做完了好多本练习题,连笔芯都用完了一大盒,特别刻苦努力,更别说还有个稳稳坐在年级第一的家伙辅导学习。

  傅青逸聪明,对考试的把握也很精准,除了讲题有时候跳步骤跳得太快,一下子就得出了答案以外,几乎没什么不好的。

  谭佑霜顺风顺水地考完了期中考试。

  考完恰好是周五晚,谭佑霜书包才背上还没捂热,就被傅青逸拽着书包袋子拉到了一家烤肉店。谭佑霜近日学得狠,人清减不少,颧骨都明显些了,傅青逸有心给他补补,连着好几天都专程给谭佑霜开小灶。

  夜晚的霓虹灯牌五光十色,烤肉店外面的灯牌亮闪闪的,发着暖光。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已经穿上了宽大肥厚的蓝色校服的谭佑霜在烤肉店里被灼得发热,刷两下把衣袖堆到了手肘处,露出了好看的手臂线条。

  “麻烦拿两件围裙。”傅青逸冲着服务员微笑道。

  谭佑霜坐在对面拿着夹子和筷子,主动承担起了烤肉的职责。他翻动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锋利的五官因为居家的动作而显得温和宁静,闻言,淡淡抬眸问:“你要喝东西吗?”

  “谢谢。”傅青逸冲服务员说了一声,接过围裙,看了眼四周,回答:“喝呗,那里有凉茶,也有可乐什么的,你要什么?”

  “可乐。”谭佑霜放下翻肉的筷子,接过围裙,三两下把围裙套了上去,校服太宽,套起来有些卷边,谭佑霜瞎扯了两下,把带起的衣服扯下去便作罢。

  他正要再次伸出手去翻动烤得焦黄喷香的肉,脖子就被一只手淡淡捏了一下。

  “?”

  谭佑霜猛地转头,看见本来要去接可乐的傅青逸站在他左边,手正好放在他脖子上。

  “看我干什么?”傅青逸眉毛一挑:“笨,衣领都翻了。”

  说着,他把手挪开,仔细地把谭佑霜翻卷的衣领整理整齐。

  “……”

  谭佑霜今天心情好,不想和这一天到晚犯强迫症的玩意儿一般见识,他翻了个白眼,继续烤肉。

  嘿,他不搭理傅青逸,傅青逸反而来劲了。

  他把手滑到谭佑霜腰侧,用力捏了一下,感觉到手底薄而韧的肌肉一僵。

  在谭佑霜炸毛地甩了句“你是不是有毛病”之后,傅青逸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在谭佑霜耳廓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控诉道:“你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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