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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没有戒心了,如果我们两个有恶意的话,他今天都不知道自己会是怎么死的。”傅青逸没有直接回答许长昼的疑问,反而说。

  “倒也不算。”许长昼摇摇头,说:“他烧的有点厉害,三十九度五,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何况我看他也不是不想反抗,只是被你压得太死了。傅小二,别忘了你可是个怪力小超人。”

  “……”

  傅青逸神情复杂。

  “谭佑霜是谭建辉的私生子吧?”许长昼眨了眨眼睛,又问。

  “或许。”傅青逸表情不变,不置可否道。

  “嘁,还装。”许长昼笑了一声:“他刚才借你手机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听声音,好像是给家里的老年人打的?奶奶还是外婆?”

  许长昼自问自答道:“依我看,多半是妈妈那边的亲戚……是外婆吧?”

  “这我怎么知道?”傅青逸回。

  “行吧,你不想说就算了。”许长昼一耸肩:“不过……我还以为你不会想牵扯这些东西呢,和谭家搅在一起还是有点麻烦的。而且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喜欢商业方面相关的东西呢,傅小二。”

  甚至与其说不喜欢,傅青逸的态度更像是无意识的抵触和反感。

  傅离和他聊过这件事。

  “一般吧。”傅青逸面不改色地回答。

  他上一世大学里读的就是经管类专业,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只是麻木罢了。傅青逸没有正面给出应答,而是打着马虎眼,他说:“反正我觉得有我哥以后从商就够了,比起每天累死累活的,我更想白吃白喝。”

  “行吧行吧。”许长昼点点头,转而问起别的:“之后那小子怎么办?”

  “他醒了就让他自己回去吧。”傅青逸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今天只是顺手帮一把。我甚至没多久前才知道他叫什么。”傅青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道。

  “我看见你在他枕头旁边压了钞票了。”许长昼伸出手指比了个二,说:“红的,两张。”

  “他没带手机,你这地方又偏,他醒了要回家怎么办?你也看到他穿的不太好了。”傅青逸说:“我只是好人做到底罢了。”

  “哦,好人——”许长昼坏笑道:“这两个字和你真不搭啊,傅小二。”

  “随便你怎么想,许老师,”傅青逸冷笑着冲他晃了晃手机,上面的时间已经到了七点过快八点:“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再晚点回去,我哥得给我连环电话轰炸了。”

  “我总算看明白了,我就是你们傅家人的苦力——”许长昼夸张地鬼哭狼嚎了一声,开着车苦哈哈地把傅青逸送回了傅家新买的那处房产。

  “为了读个书,还得新买一套学区房,”许长昼由衷说:“真有你们的。”

  专程下楼来接弟弟的傅青霜站在傅青逸旁边,冷冰冰道:“还好。”

  “哎哟,”许长昼夸张道:“傅青霜,傅小古板,你还是学学你弟弟吧。别成天到晚和你爸一个模样,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傅青霜平静道:“累。”

  而且他有电脑就够了,老婆什么的,不需要。

  许长昼这时候又摇身一变,转而投身到和傅青逸同一阵营了。他摩挲着下巴,愁眉苦脸道:“傅小二,怎么说呢,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是可爱又贴心了……”

  “许老师,我明明一直就可爱又贴心好吧。”傅青逸笑眯眯地回。

  傅青霜在他旁边点头赞同。

  “噫,真不要脸啊——”

  许长昼在坐到车上马上要离开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摇下车窗,冲转身离开的傅青逸喊道:“傅小二——”

  “干吗?”傅青逸和傅青霜一起转过头。

  “今天那个姓谭的小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嗯。”傅青逸点头。

  “那如果他醒了问起来的话……”

  “不用告诉他。”傅青逸平静道。

  “你还真是,”许长昼好像突然卡壳了,他隔了几秒才叹一口气道,回答:“行吧,不说就不说。你今天居然真的做好事不留名啊……难得。”

  “得了,”许长昼把车窗摇起来:“我走了啊。”

  “嗯,再见。”

  等许长昼开车走远,傅青逸才和傅青霜一齐踱着步子往小区内走去。

  靛蓝色丝绒一样的夜幕高高悬在头顶之上,夜风轻轻柔柔地刮过,传来夏夜特有的、燥热中夹杂着凉意的黏稠气氛。大面积的绿化带里,夏虫在“知——知——”地叫着,傅青霜安静地走了一段路,然后在楼栋玻璃门前站定,问傅青逸:“今天干吗去了?怎么是许长昼带你回来的?”

  “去做好人好事了。”傅青逸笑着回答:“我不是到处瞎逛吗?在路上刚好碰见了个生病晕倒的家伙,所以让许长昼把他带到医院去了。最后他看完病了留在医院里,许老师顺便又把我送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傅青霜点点头,说:“你出门的时候,爸妈打电话回来了,问我你怎么不在。”

  “哟,”傅青逸问傅青霜:“那哥你是怎么答的?”

  傅青霜平静道:“我说你翅膀长硬了,只想在外面玩,不想回家好好学习了。”

  傅青逸闻言哈哈一笑,好奇地又接着问:“那爸妈怎么说的啊?”

  “爸没说什么,妈很高兴,说你总算知道跑出去玩了。”

  傅青霜顶着那张冰山脸面无表情地认真转述:“她说她之前看到你那串满分成绩单的时候,生怕一个没注意就让你读抑郁了。她还说国内的学校压力太大,让你也得劳逸结合。反正你成绩都这么好了,就别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了,多出去玩玩也好。”

  傅青逸听着这些话的时候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抹掉眼角的一点水迹,哈哈乐道:“放心吧,不会的。妈就是一天到晚瞎操心。”

  又不是上辈子了。

  “对了,”傅青霜又回想起什么,说:“爸听妈说完之后,又说,如果你真想出去玩的话,没钱可不行。所以他就往我们两个的卡里打了点钱,让你记得查收。”

  “哦,这样啊。”傅青逸点头说:“我看到了。”

  他就说今天怎么在车上的时候看见银行突然发了打款信息,那长长的一串零简直闪得他眼花。

  真是,上辈子压根儿没见过这么多钱。

  万恶的资本家,嫉妒。

  不过有了这笔钱的话……帮他哥追嫂子应该就更容易了。

  傅青逸想。毕竟他上辈子是公认的妇女之友,要论追人什么的,可比傅青霜这个小冰山有经验多了。

  “你又在笑什么?”傅青霜在电梯反光中看见了傅青逸脸上的傻笑,问他。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傅青逸一秒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回。

  “行吧。”傅青霜收回目光。

  “明天就要到新学校了,你记得早点休息。不过你刚才说是送昏倒的人去医院了……所以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傅青霜打开房门时又说:“对了,爸妈还让我们多交些朋友。”

  “哥,你确定爸妈说的是我们?”傅青逸狐狸似的眯着眼睛笑问:“爸妈多半是让你多交些朋友吧?别糊弄我啊,我很单纯的。”

  “……”傅青霜沉默着,一声不吭地走到厨房帮傅青逸热饭去了。

  霍,临阵脱逃啊傅青霜。

  傅青逸眉眼含笑,也快步溜进了厨房。

  开玩笑,就傅青霜这个手艺,他都怕傅青霜把厨房炸了。

  兄弟俩厨艺都稀烂,只是傅青逸做的东西勉强还能过眼,傅青霜做饭属实是生化武器,一不小心就能毒死人的那种。

  傅青逸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盛安雅晚上临时加班,做设计做得焦头烂额,没时间给兄弟俩做饭。傅青霜就自己吭哧吭哧地拿着已有食材做了顿饭,然后——

  然后他和傅青霜就双双因为食物中毒进了医院。

  痛苦经历至今仍不愿回忆。

  傅青逸赶在傅青霜下手之前占据了主厨位,边热饭边痛苦感慨:就傅青霜这个手艺,拿住女人就得先拿捏住她的胃这条铁律肯定是不行了。

  傅青霜,你追妻路漫漫啊——

  再一次,傅青逸为自己今天赶去捡到了谭佑霜这条笨蛋小狗,并把他送进医院这件好人好事点赞。他是多么懂得挖掘重点,逐个击破啊!

  吃完饭后,傅青逸看书一直看到了十点过,随后进入自己的房间内洗漱睡觉。夜晚的风吹起窗帘,两室一厅的房屋内此时安静极了,只有呼呼的风声作响,深蓝色的窗帘舞动着,像是模糊晃动的鬼影。

  傅青逸翻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踩着拖鞋走到了窗户边。

  他拉开窗帘,顺着忘记关上的玻璃窗窗口往下看。

  窗外是宽敞的绿化带,远方是尚还亮着的、五光十色的各家灯火。白的、黄的,以及更远处的甚至蓝的紫的各种颜色的LED彩灯,多种颜色倒映在清亮的瞳孔里,将浅色的眼瞳渲染成不同颜色的光亮的世界。

  十多层的高度并不让人害怕,却让傅青逸恍惚回忆起上辈子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感受。现在的风很冷,和那天落下去的时候有点像,都吹得他的头发一阵阵往后掀。

  傅青逸抬头,正对上了天上那弯朦胧的蛾眉月。

  一切都过去了。他想。

  与此同时,烧得模模糊糊的、半夜惊醒过来的谭佑霜也抬头看向了天上的明月。

  天色介于靛蓝和墨色之间,阳光野蛮烘烤了一整天后终于变得沉寂微凉的夜只剩下薄薄一层余晕从遥远的天际散射开。冰白的月辉朦胧又美好地撒向了世间,将一切都覆盖在了温柔的、薄纱一样的清浅光辉里。

  是谁帮了他呢?谭佑霜看着月亮,想:等他烧退了,明天,明天就去问个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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