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砸嘛砸嘛嘴,对他说:“你这点挺好,喝酒不上头,二两白酒下去,脸色一点都没变嘿!”

  秦诺和这些年没少喝闷酒,刚刚这点酒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想再点一壶,但被姜老拉住:“哎,你要是真想喝酒,咱俩去酒吧喝去!”

  酒精催化情绪,秦诺和听到这话笑了出来:“酒吧?姜老,等我博士后读完你都还没到退休年龄呢吧,这么早就开始追求刺激了?”

  姜老听了这话太阳穴都开始突突,抽他小臂:“喝点酒怎么变得这么贫?!是我刚收的博士生,他哥人挺好玩的,说是在酒吧驻唱。我刚想到那个酒吧距离我们不远,打算去给他捧捧场。”

  秦诺和故意用狐疑的眼神看姜老,姜老干脆推着他往外走:“快走吧你,人家哥俩可比你正经多了!”

  姜老自从知道秦诺和的性向,便逐渐热衷给他介绍男朋友,什么相熟的学生,表姐的外孙,隔壁的上进青年啥的……

  他估计这次的情况也差不离,便提前跟姜老招呼:“先说好啊,甭管是哥哥还是弟弟,我都对他们不感兴趣,我也不考虑跟他们交个朋友啊。”

  姜老如意算盘刚拨两下,被秦诺和连锅都砸了,故意走快了几步,没啥好气:“哼!你想得美!人家哥俩都是个顶个的优秀,他们还看不上你呢!”

  姜老说的酒吧确实离饭馆不远,一段裸露在室外的楼梯直通地下的入口,秦诺和怕楼梯上的雪没化干净,月黑风高得老头再滑倒了,便把手搀在了姜老的手臂上。

  终于走到入口,一开门一屋子的热气便迎面袭来,秦诺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感觉头晕脑胀的。

  他转头看姜老,老头倒是满面春风,笑容和蔼,看谁都亲切,跟过来送温暖的老干部似的。

  他们去得晚,只能坐到离舞台稍远的位置。灯光慢慢暗下来,秦诺和握着刚上桌的冰镇啤酒,用手的温度让瓶身上的水滴加速流动,从手掌到心脏传递着清凉。

  为了和姜老口中的优秀兄弟划清界限,他故意侧对舞台,不偏头绝对看不到舞台上站着的是为何人。

  姜老看了眼手表,说:“九点半了,应该要唱了。”

  果然,下一秒爵士乐背景音也停下,他们周身暖黄的灯光骤暗,被掩在黑暗里,只有舞台上方投下一缕清冷的光束。

  歌曲前奏响起,秦诺和认出这是一首粤语老歌,他已经好久没听过了。记忆里上次听到还是在高中的晚自习上,他和穆勒一人塞一只耳机,他还笑过穆勒的选曲总是怀旧。

  秦诺和又抿了两口酒,还是没回头,侧耳听男声唱,他的歌声温婉,潺潺流水一样,似痴似怨,似柔似钢,这首歌曲在男声的演绎下,还有种淡淡的遗憾。

  秦诺和摇摇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矫情到无法忍受。他调转身体,面向舞台,想要看看台上唱歌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听着声音应该是个温温柔柔的小男孩。

  目光锁定,他便愣住,台上的人虽是男声,却一副妩媚的女装扮相。穿一身白色老绸全开襟旗袍,坐在高脚椅上,侧边露出暧昧的雪白,比灯光下闪着暗纹的绸缎都要细腻光润。

  发髻被竖起饱满地盘在脑后,髻边是复古画报里才能看到的水波纹造型,卷曲起伏,给下面那张白色的小脸添了些许风情。

  秦诺和细细地端详台上的人的脸庞,玲珑、精致、细瘦的柳叶眉,上挑的含情眼,那人唱到动情,微阖着眼,空气里满是欲语还休的情愫。

  再往下看,他的鼻尖小巧,俏皮地微微翘起,下面的是两片薄唇,唇峰犀利,唇珠饱满。难怪要选这么成熟的发型,因为这张脸稚嫩而纯净,与酒吧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秦诺和的目光黏在了舞台上的人身上,不知不觉歌曲已经到了尾声:

  “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你我在回望那一刻,彼此慰问近况。”

  目光流转,他终于将视线投入台下,秦诺和倏地站起,呆立在原地。

  怎么会?怎么可能?

  怎么是他?

  是穆勒!

  周围开始也有人站起,掌声、口哨声、赞赏声在他耳边交叠着炸响。台上的人起身,优雅地鞠躬,神态从容,他将麦克风放到嘴边,说:“今天偶然邂逅了一位老朋友,突然想起这首歌,如果我的粤语发音不标准,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底下有人起哄:“是老情人吧!”

  台上的人置若罔闻,接过酒保递来的纸条,念:“2号包厢的王先生给他的兄弟章先生送上一首《爱拼才会赢》,人生海海,福祸相依,祝他早日走出阴霾,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台上的人坐回高脚凳,跟着伴奏唱出和他今晚的着装与气质一点都不相符的歌曲。像这样的点唱歌曲他接连唱了五六首,才跟大家优雅道别,换上了下一位驻唱歌手。

  秦诺和看他往舞台侧面的小门去了,刚想去追去,便被守在门口的保安拦下来:“先生您好,这里是歌手休息室,洗手间在您的左手边。”

  秦诺和跟他们解释:“里面的是我的朋友,叫穆勒,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保安严肃地摇摇头:“没有穆先生的邀请,我们不能让您进去,抱歉。”

  秦诺和心有不甘,蹲在门口等了一阵。他想到姜老还坐在吧台,刚刚追来时也没顾上跟他说明情况,只好先离开。

  等他走回去,看到姜老正在跟什么人说话。看到他,姜老冲他招手:“诺和,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学生的哥哥。”

  本来背对他的人忽然转身,两张脸上俱是惊讶。

  穆勒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的白色毛衣下面搭配宽松牛仔裤,一张小脸卸掉浓妆,露出本来的粉嫩与奶白,只有发髻边上微微发红,估计是刚刚戴了假发勒下的。

  见秦诺和一直愣在原地,姜老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后来干脆把他拉回到座位上,站在两个人中间。

  “给你俩正式介绍一下,这是秦诺和,是我的博士生。这位是穆勒,是我新学生的大哥,我刚刚跟你提过的。”

  穆勒点点头,跟姜老交代:“我们之前见过。”

  秦诺和也回过神,还是一把拉住穆勒的手握住,上下挥动两下:“但我们还没正式打招呼。”

  姜老反应过来,左右看看:“你们认识啊,真是太巧了!”

  秦诺和像是没听见,仍拉着他的手,说:“老同学,歌唱得不错啊,尤其那句‘兄弟抱一下,说说心里话’,简直唱进了我的心坎里。”

  穆勒将手从秦诺和手里抽出来,低头咬着嘴唇,感觉有些窘迫。

  姜老打圆场:“小穆,没想到你们还是同学啊,真是有缘。” 他扭头给了秦诺和一个警告的眼神,又侧过去跟穆勒说:“你别理这小子,他一直都在读书,没经历过社会险恶和人情世故,跟谁都喜欢犯浑。”

  穆勒摇摇头,又跟姜老寒暄了两句,请他多多照顾自己的弟弟,便要告辞。

  秦诺和突然着急,拉着他的毛衣袖子,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穆勒看他,眼神冰冷:“我要回医院了,同事突然有事,我要过去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