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是凌晨两点半,11月的M城,夜晚总是格外地冷,凉风要人命似的往衣服里钻。

  秦峰裹紧黑色大衣,踩着那双锃亮的皮鞋快步上了出租车,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字比车窗外的夜风还要冷上三分:“去锦春路。”

  锦春路是M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心照不宣的红灯区,大半夜从机场出来就直奔那里,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上的男人,看起来像个斯文儒雅的大人物。

  夜里路上车少,从机场到锦春路原本大约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秦峰直接递给司机二百块钱,没有等他找零就开门下车,往灯红酒绿的街里走。

  整个城市都睡去了,唯独这条街鲜活热闹。

  秦峰大步往“虹”的方向走,门外有两对儿在肆无忌惮地热吻,见他这身禁欲气息浓厚的打扮,其中一个小0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暂时把身边的人推开,对他吹了声口哨:“嘿,有兴趣一起吗?”

  秦峰目不斜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把拉开酒吧金属质感的大门,跨进那方由灯光、干冰、音乐、酒精还有笑语组成的天地。

  酒吧里正在播放一曲火辣的DJ,舞池里挤满了人,气氛热烘烘的,一点都没有要入冬的意思。

  他走到吧台前,想问问服务员今晚安可来了没有,结果走到跟前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穿女装,甚至没有穿厚外套,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卫衣,背影看起来很单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秦峰想起昨晚他发火时雷霆震怒的样子,眸光微荡,哪里可怜?分明是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既然看他平安,本该回去的,可秦峰的脚却不听使唤,走过去拉过一张高脚椅坐在安可身边,沉默地盯着他绯红的侧脸,目光即便放得再轻再柔,也极富存在感。

  安可烦不可耐,沉声吐出一个“滚”字。

  心里还在怨怼着那个男人,目光狠狠剜刮着杯中酒,依旧不解气,端起酒杯想一饮而尽,手腕却被握住。

  入眼是一双黑皮手套,他一怔,偏头就看到脑海里男人那张可恶的脸真切出现在眼前。

  脸色沉了又沉,只是双颊被酒精浸润出来的酡红色,让他的情绪表达力锐减。

  “松开,”安可一张口,熏人的酒气都喷在秦峰的脸上,“你给老子松开。”

  秦峰不悦地蹙起眉头,强势地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重重地放在安可够不到的地方,“你喝了多少?”

  “要你管!你赶紧滚,别在这儿找骂。”安可扬手打了个响指,挑眉冲调酒师说,“来一杯威士忌,别加冰,我最近舔冰块儿舔得舌头疼,不想伺候了。”

  调酒师回给他一个暧昧的笑,转身去给他倒酒。

  不多时,调酒师把一方杯的威士忌推到安可面前,含笑的目光不浓不淡扫过秦峰的脸,随即落回到安可的身上,“前男友?”

  “嘁,前炮友而已。”安可端起酒杯,挑衅似的朝秦峰举了举,“敬你,我干杯你滚蛋。”

  这次酒杯刚沾到唇边,就再次被夺走。

  秦峰仰头将那一杯纯正的威士忌一口气喝光,他喝得很急,酒液顺着嘴角流过下颌最终没入黑色大衣的衣领,安可眸色沉静地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待酒杯落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倏然笑了。

  “你什么意思?”安可问。

  虽然刚灌下一杯烈酒,可秦峰的面部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好像刚才喝下的是一杯白开水。

  黑皮手套擦去嘴边的湿痕,他原封不动将这句问话反递给安可:“你什么意思?”

  安可单手支着头,侧着身子看他:“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你总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呢?我什么意思,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堂堂一个知名大导演,不会听不懂吧?”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镜片后的那双深邃的眼眸,没有秦峰想象中对峙时的剑拔弩张和盎然怒气,安可的眼睛里一片平和。

  “我想通了,咱俩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我还动过要跟你长长久久的心思是我一时昏了头。”

  安可低叹口气,整个人忽然轻松许多,脸上甚至浮现出笑意。

  “你喜欢像简意、像贺影帝那种阳春白雪,你们才是一个世界的,我呢?就是烂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东西,就算洗得再白净也还是一身烟酒气,爬上你的床也他妈讨你嫌弃,不是吗?”

  秦峰的唇抿成一条单薄而笔挺的线,他摘下了眼镜,只隔着一层温热的空气看着安可。

  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有点陌生。

  他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秦峰忽然拉住安可放在吧台上的那只手,收紧力气,沉声说:“跟我回去。”

  “回去干嘛?继续跪在你脚下挨打挨.操?我他妈可没那么贱。”

  安可拂开他的手,倾过上身,几乎和秦峰额头相抵,看起来像是亲密无间的样子,可只有秦峰能看到他那双眼里的冰冷肃杀。

  “你让我死个明白,你.操.我的时候脑子里都想着谁?”

  秦峰微微眯起眼,没有任何犹豫地给出答案:“你。”

  安可发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来,几乎要穿破白皙的皮肤,“你他妈糊弄鬼呢?你敢说你没有对简意有任何想法?”

  秦峰蹙起眉头,“没有。”

  “撒谎!”安可咬牙切齿:“我说你怎么突然非要我扮那个破B陈诺,不就是方便你在操.我的时候想着他吗?秦峰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还是个怂.逼疯子!你喜欢简意就去跟贺伯言竞争,cosplay那一套,老子不奉陪!”

  他用力把秦峰往后推,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秦峰稳住身体,立刻起身拽住安可的手腕,沉声解释:“昨晚是我的错,我没体谅到你的心情,反而让你滚,我向你道歉。但我向你保证,我对简意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是最近拍戏太入神了,你应该知道的。”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求复合?”安可回过头来,眼眶泛红,眼底闪着泪光,“我们什么时候真的在一起过?”

  除了在做.爱的时候,秦峰从没见过安可双眸含泪的样子。

  平日里的安可乖张粗野,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好似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野蛮生长的那株草,沾着泥土,任人踩踏也不痛不痒。即便踩弯了,碾碎了,他也死不掉。

  可眼前的这个安可,委屈、脆弱还带着明晃晃的恨意。

  秦峰喉头一紧,握着对方手腕的力气加大了几分,“跟我走,我们——”

  这辈子他从未对人说过情话,一时间竟然语塞,说不出口。

  安可有一刹亮光闪过的眼眸瞬间转暗。

  “你要是真不想断,也成,”他抬手抹了把眼角,随即笑起来,笑容格外明艳动人,“反正跟你打.炮还是挺爽的,你要想玩新花样就来找我,我保证配合。不过提醒你一句,提前预约排队。”

  秦峰脸上隐约露出一抹愠色,他不喜欢听这种自我作贱的话。

  安可不笑了,面色沉厉地说:“放手。”

  秦峰没放,力气反而更大。

  安可加大了音量:“放手!”

  这两人的对峙早已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听到安可这两声呵斥,有几个坐在吧台边的算是经常和安可聊天喝酒的常客放下酒杯走了过来,他们分别握住秦峰的左右双肩,说:“没听见吗哥们儿?coco让你松手。”

  秦峰没理会这些人,倏然用力将安可拽到面前,黑色皮手套紧紧捏住他的下巴,冷冰冰地说:“今晚。”

  安可被他强悍的眼神慑住,迟疑了一秒,才说:“什么?”

  “今晚跟我走,”秦峰的下颌线绷紧几分,暗沉的声线蕴着危险,“我要把你.操.死,看你还怎么浪。”

  “卧槽啊,你丫变态吧!”身后按着他肩膀的那几个兄弟听到这话,交换一下眼神,齐心协力把人往后摽,那身肃整的大衣被扯得乱糟糟,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推搡间,安可的手腕终于从秦峰手里挣开。

  安可捏着被攥疼的手腕,脑子一片空白地被人带着往门外走,回头看,秦峰被五六个人围着,似乎脸上挨了一拳。

  他觉得有点可惜。

  那一拳应该由他来打,可他下不去手。

  毕竟当初他跳进这个火坑的理由,就是那张好看的脸。

  安可坐上出租车回了家,那个送他出门的男人想跟他一块回来,被他一把推出车外。

  进门后,他踢掉鞋子把自己扔进床里,抬手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咬着嘴唇于黑暗中发出几声呜咽。

  手腕火辣辣的疼,下巴仍残留着那人霸道的力度。其实何止是这两处,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甚至连同身体内部,都已被秦峰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要割舍,谈何容易?

  如果秦峰没追过来,不用那种眼神看他,不跟他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或许他可以更洒脱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坠入情网不可自拔的傻.逼一样掉眼泪。

  翻来覆去睡不着,安可起来打开灯换好了睡衣,走到窗边拉窗帘时,瞥到楼下路灯下站着个笔挺的身影。

  他怔了一下,楼下的人抬头看过来,明明距离很远,明明灯光昏昧,但安可却无端地被那道目光钉在原地。

  心跳有一瞬间的静止,随即就是几乎要撑破胸膛的剧烈躁动。

  安可手抖地把窗帘拉上,踉跄着跑到门边把灯关上,把门反锁好。

  他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告诫自己:安可,别动摇,你们不合适。

  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床上,安可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试图睡去,但一颗心早已飘到了窗外。

  隔十几分钟,他就掀开被窝跑到窗边,轻轻地拉开窗帘一角向楼下看,那个修长的身影在夜里站成了一尊雕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傻.逼。”安可忍不住骂,心开始犯贱地疼起来。

  第二天一早,安可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买早餐,经过秦峰面前看到他嘴角的淤痕,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嘛?昨天的话还没说清楚?”

  秦峰把昨晚那句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跟我在一起吧,我们试试。”

  安可揣在羽绒服兜里的手紧张地蜷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我认真的,”秦峰平稳的声线终于有一丝起伏,“给我个……喜欢你的机会。”

  安可眨巴眨巴眼,他笃定自己是幻听了。

  秦峰迈步跨到他面前,安可立刻回神,撒丫子往楼里跑,边跑还边回头冲秦峰喊:“你你你赶紧滚,这么大把年纪了,少跟我玩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