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琴声掠过易北河【完结】>第97章 Chapter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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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后,我被变相地软禁在过去的公寓里,尽管可以随意地进出,但身后总是有甩不掉的黏糊糊的目光。听说因为在勃兰登堡闹得太大,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萨连科的出现都很难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为了我这个“线人”,他实在做得太过头了。

  卡利宁重新出现,有时他甚至会拎上一包咖啡豆上楼借用我的磨豆机,他说蹲点太辛苦,一天不来上五杯咖啡实在熬不住。我说可以把沙发借给他小憩,他却砸吧着嘴,说怕同僚告状。

  “你在这里是老大,谁敢告你?”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瞧您说的,军职高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只是个上尉,还有很多事儿做不了。比如说,您这间公寓的床可是高级货,是法国运来的席梦思床,不是谁都能像萨连科中校一样想来享受一番就来享受一番的,您这边儿的沙发,我就坐下片刻都忍不住打颤呢。”

  他微眯着双眼,小口啜饮咖啡,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站在窗前抽烟的我身上。我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言外之意置若罔闻,冷冰冰地说:“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有多大的军职承担多大的责任,中校付出了那么多,他值得享受这一切。”

  “对,他值得,我可没说他不值得,您千万不要多想呀!”卡利宁说:“您不来一杯?”

  “瞧不上,”我衔着嘲讽的笑,“您的豆子,酸度太高,不是什么好货色。”

  卡利宁挑了挑眉,似是对我的揶揄并不在意,一口闷掉了咖啡,说:“这还算好的,有些豆子酸度更高呢!主要是烘培问题……不过,酸度也不能代表质量,这是您的误会。”

  我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他见我没什么搭理他的心思,于是也点起一根烟站到了窗前,故作深沉地吐出眼圈来。

  “老实说,这里不算什么好地方。”他自顾自地说:“比不上莫斯科,也比不上纽约、华盛顿,甚至连巴黎也比不上,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是没办法,您又是何苦呢?”

  “中校救过我,我为他当差。”

  “你们感情真好,我很少见过能把线人发展到如此忠诚的程度,中校可谓是第一个,您瞧,再厉害的人,比如咱们的司令官,线人不也叛逃了吗?”

  “既然知道我是忠诚的,你们又何必整这一出?”我看向他,“克格勃到底还是太闲了。”

  “都一样,都一样啊,您们中情局也是这路货色,可别把人看低了。也许是我们太闲,又或许是您的价值实在是不容小觑,您知道的吧,您可不是一位中校的线人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既然您一直跟我打哑谜的话,话就永远说不开。”

  这番话让我的心跳都漏了两拍,遏制住惊讶,我强装镇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卡利宁微眯的双眼里透出鹰隼般阴狠的精光,从残余咖啡液的唇齿间挤出令人生寒的话语来,“您当真要我说个明白?那好,那好…… 莱利先生,他身边可不止您一个阿尔弗雷德呢,您知道的吧,他的外甥居然也叫阿尔弗雷德,您说这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居然用线人的名字给自己唯一的亲外甥命名,如果真是上下级、或者说合作关系,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据我们的调查,你们在德累斯顿,在荷兰,包括在这里,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足够长,长到人家说你们是一对儿都不为过呢!”

  我紧咬牙关,心知到了这种地步再无否认可能,只能拼命压制住声线的颤抖,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您的问题可真多!不过幸运的是,我是个耐心的人,特别是对您这样有价值的人物,我总是充满耐心。今天和您坦白一切不再伪装,为的就是您对我的发问,因为的确有需要您去做的…… 做个交易吧莱利先生,您是中校身边最亲近的人,做什么都方便,我们有足够的窃听器,您帮帮忙,弄点在中校身边,而我们……我们知道轻重缓急,我们分得清轻重,对某些私人关系并不那么在意,在意的则是……”

  “他手里的权。”我厌恶地说,“你们想要搞掉他。”

  “瞧您说的,人事总会有个调动,格鲁乌他们……他们拿的资源太多了,做的事也总是很出格……中校依旧是中校,只是把吃进嘴里的吐点出来……”

  他笑眯眯地吐出一口烟,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昨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

  “你容我考虑、考虑几天。”我说,“当真不管我和他的关系?”

  “人嘛,总有七情六欲,都有自己的癖好…… ”

  我勉强挤出微笑,“明白。”

  “希望您做个聪明人!”卡利宁拍了拍我的肩,说:“我相信您会是个聪明人。”

  卡利宁走了,指尖的香烟不受控制地颤抖。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恶心。一阵阵难以言说的恶心从四面八方袭来,比死了好几天的尸体所散发出的尸臭味都要令人毛骨悚然。对于那些人来说没什么是不可以利用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有感情正好,违禁的感情更妙。软肋打起来一打一个准,毫不费力气。说什么吐点骨头出来,其实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拔骨,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我的萨连科,忠诚的斯拉夫战士,他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我摇着头,喃喃自语,“我绝不允许,绝不。”

  忘了自己站在窗前多久,有时候被荒诞感所淹没的时候是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的。那是一种自我的沉沦,或者说逃避。直到一双手自后环住我的腰,我才从神思中惊醒。

  “你来了?”我握住他的手,转身搂住他。

  萨连科军服都还没来得及脱,这军装硬挺,缀着勋章,靠上去并不舒适,反而让人感受到某种无法忽视的隔绝意味。我仰头看他,对上了他柔和的目光。

  “他们说你在窗前站了一下午。”他的手越过我,拉上了窗帘,“腿疼不疼?”

  一如既往的关心却让我心里发痛,我伸手去解他军装的扣子。

  “不要,阿尔,我一会儿还得离开。”他摁住了我的手。

  “去哪里?”我慌张地问。

  萨连科躲避我的视线,“去执行任务。”

  “说谎!”我拆穿他,“你没有开吉普车,是你的司机把你送过来的。”

  他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我,随即低下了头,以沉默对抗我莫名的愤怒。我难过不已地抬起手抚摸他的眼角、鼻尖,还有那即使上扬也无法不带有苦涩味道的嘴唇。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他老了。

  “跟我走吧。”莫名其妙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他抓住了我的手,凝视我。

  “字面上的意思,你,跟我走,离开这个地方。”

  “又在说什么玩笑话?”他弯起眼角笑,抚摸我的额头,“发烧了吗?”

  “见鬼!”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摁在了沙发上,低声吼道:“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卡利宁跟我说了什么?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们……他们还叫我监听你,在你身边做他们的暗线,弄点对他们有用的东西来,他们竟如此对你,忽视你对这个国家所做的那么多……那么多的贡献,亲爱的…… 亲爱的……”

  我泪流满面地亲吻早已呆滞的他,“不要心存幻想了,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呢?至少…… ”他苦涩地笑了笑,说:“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如今我,恐怕是再难以,难以…… ”

  他突然急切地抱住我,慌张却强忍着说道:“这段时间你要听他们的话,他们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先答应下来!不要害怕伤害我,只要知道你是爱我的,一切都伤害不了我,你要平安,一定要平安!”

  “你……”我惊讶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说这种话?你要去哪里吗?”

  我只记得,萨连科漂亮的蓝色眼睛渐渐地黯淡无光,失去了一切色彩。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也该有的恐惧和担忧,他抚着我的脸,难以割舍的情愫在他眼中激荡着。他几乎哽咽地说道:“我,我已经被军事法庭传唤,明天,明天我就被限制一切行动了。亲爱的,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