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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在崩坏,不需要很敏锐你也可以清楚地看见。比如说清晨时分当我扔掉生活垃圾后吸引来的黑衣人,他们如苍蝇般毫不避讳地翻找那精心处理过的垃圾,妄图可以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是我的代步汽车在两天之内被安上了多达五个窃听器,一个居然安装在方向盘下,叫人哭笑不得。更夸张的是,有一天我出门采购后回到家,有两个人正在翻找我起床后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
“对不起了,莱利先生,谁叫您现在已经暴露了。作为萨连科中校的线人,您也太不注意了。”带有浓厚俄国味儿的德语从这名克格勃的口中说出来,他半倚在墙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绕有意味地上下打量我。身后一人还在仔细检查我的枕头。(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把床上属于萨连科的头发等细小之物清理得干干净净。)
“您要来片面包么?”我笑着问,坐到了餐桌旁。
“不需要。”
“怎么称呼您?”
“恐怕对您来说,没必要知道我。”
“也是,你不过是听命行事,怎么,你们克格勃换人这么快的?上次在外面翻垃圾的可不是你。”
他笑了笑,说:“我是委员会特派组的卡利宁上尉。”
我没理他,慢条斯理地往面包上抹上一层黄油,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样行事,萨连科中校知道吗?”
“克格勃从来不需要向任何现役军官报备任务和行踪。”
我挑了挑眉,咬了一口面包,“所以你们现在的行为是出于?”
“保护您。”
“保护我?”
“您应该知道,中情局已经对您下达了通缉令。”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就连克格勃都愿意出手,看来我还挺重要。”
卡利宁耸肩,说:“不久前知道萨连科中校还有您这样一位线人时,我们还纳闷儿呢,也没听他做过备案,老实说,上面可怀疑了,可谁叫我们前脚刚知道您,后脚您那边儿就对您发出了通缉令,简直太巧了,巧得令人不得不拍手称奇。”
“这没办法,那天他们要带走我,我要是不叛逃,您们这边儿的情报都得给美国人缴了去。”
“您也是美国人。”
“确切地说,我是个日耳曼人。”我用手里的匕首指了指他,“我是你们的朋友,更是你们现在需要配合萨连科中校保护的人。你们可得好好祈祷我不被中情局给抓了去,告诉你,我可了解他们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开口,毕竟我和你们这边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你们水平够看的话,就该知道从很多年起我潜伏在德累斯顿时就在为萨连科中校办事了,现在,到了你们回馈我的时候了。”
“我从不祈祷。”卡利宁眼底淌出冷冰冰的光。
“你该学着去祈祷。”我微笑不变。
“再会。”
他朝我点头,带着他的人离开。目送他们走后,我独坐在客厅内抽烟,面包是一口也再吃不下。没想到局里真的开始通缉我,只是不知道签署通缉令的到底是谁。明显的是此际这道通缉令帮了我的忙,让我和萨连科的关系得到了一定的解释。可问题是,对于局内,我还有亨利和南希,我无法对他们全然不顾。
因为我的“叛变”,他们会承受些什么?
苏联这边,由于新克格勃驻东德机关主任的上台,皮托符拉诺夫上校的在东德的旧势力基本上被清洗殆尽。尽管萨连科是格鲁乌,也因为和上校的私交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压。如果我对局势的分析不错,就是格鲁乌的头子——也就是萨连科的那位将军如今都不好过。毕竟手底下人尽皆知的线人叛逃,还顶上了杀害克格勃上校的罪名。
所以萨连科几乎失去了两方面的荫蔽,可他总是对我说,他本来也不需要荫蔽。
“我早已受够了在他们中间当作传话人,将军对我的保护也不过是利用,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地里巩固自己的地位。”萨连科说,“你不要太担心,如今谁都在接受调查,不接受调查的反倒是提心吊胆了。你和我的关系已经得到了解释,只是接下来我们的行为要更加小心。你那边,我是说……中情局真要对你展开追杀了?”
“谁知道呢?”我抿下一口酒,“我只希望来解决我的不要是南希。”
“不会的,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中情局可不比你们仁慈。”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站在窗前抿下一口白兰地。如今只有借着接济我的机会,我们才能合理地相会。毕竟按照萨连科向上的报备,这个莱利还有用,得对他负责。
“你瞧,他们还在下面,成日地在这里蹲点,你真打算一夜都不走?”窗外的树下,几道身影在夜晚里攒动。路灯昏暗的光芒映照不出他们的面庞,让这些皮肤苍白的苏联人看起来像幽灵。
“我今天带了足足一沓资料。”他示意我看桌子上,“这都是我们今晚要核对完毕的。”
“假公济私。”我笑着捏了捏他。
“等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我想办法给你弄个身份。”
“好,那我以后是做德国公民还是苏联人民?”
“随便你。”他朝我挤眼,凑到我耳边轻声问,“检查过了吗?没有窃听器?”
“就差把整个房间翻个底朝天。”
萨连科扬起嘴角,扯开了我的衬衫,在被人监视的这座公寓里,我和他小心翼翼地结合,就连喘/息都带上了谨慎的意味。可越是被监管,此种行为就越是刺激,仿佛暗夜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盯着那黏腻的游鱼般的连接处,若审视,若艳羡,若憎恶,却拿我们无可奈何。我会故意靠在窗口,冷冷地侧头与下方的某位陌生人对视,他们绝不可能想到这双冰冷的眼眸之下燃烧着情//欲之火,不会知道这个看似倚在窗口的人正大张双//腿,在细微的起伏中将决绝的爱与嫌恶的恨完美地相融。
如此,双方的愉悦会较以往来得更猛烈,以至于我根本站不稳,需要他在后面紧紧箍住。此后我一直在想,大概萨连科这辈子就只在这个时期任性了几回。
然而有些事情没那么好交差。如果我长时间不能再给苏联人带来好处的话,萨连科势必要落人口舌。可如今前去西柏林已并非以往那般轻巧容易,而我又是被中情局通缉的存在。尽管萨连科一再叫我安心,说他会解决。可要当一只笼中鸟成为他的负累,我做不到。
当秋叶开始漫天飞舞时,我终于按捺不住,对他说:“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正要劝,被我用食指摁住了嘴唇。
“亲爱的,在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我不能看到你用谎言来应对一个又一个的调查,我需要做点什么,至少让他们找不出你在我这里的错谬。”
“我不想以你的安全为代价。”
“不要这么不相信我的实力。”我笑着检查装备,预备今晚就潜伏去西柏林,翻个墙对我来说没那么困难,只要萨连科提前跟东德这边的边防军做好报备,到时可别用狙击枪来招呼我。
“他们不会对你开枪的。”萨连科低声说,落寞地垂下头。
“好啦你这个笨蛋,不要闹脾气了。”我走过去捧着他的连,这个人明显开始不开心,“难道又担心我不回来了?”
“我至少担心你受伤,中情局的人现在盯你盯得很紧。”
“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我有足够的办法应对,你只需要乖乖等我回来,好吗?”我像哄小孩般在他嘴上亲了亲,他红着脸笑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人越老就越是小孩子的。”
“我老了吗?”他扬起头,湛蓝的双眸里映照我一个年轻的我。我知道,因为我年轻,所以萨连科不会老。于是我摇了摇头,捧着他的脸说:“不老,永远都不老,可怎么办,我想和你一起变老。”
他环住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腹部,沉重地叹息,怀着暧昧的温存,良久,他轻声说:“安全回来。”